那条柔软的长毛绒毛巾压在他略红肿了的伤上,但那完全不足以缓解他的疼痛和尴尬。自己亲爱的丈夫仍然一句话也没肯施舍给他,他就那样安坐着,和每一次吵架的时候都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盯着空气。而杰米身边弥散着的烟雾也是他惶恐害怕的根源,那团烟气遮住了自己毕生挚爱那双漂亮的眼睛,让自己本无比熟悉的人变的陌生可怕。
自己在每次发完脾气之后就开始后悔慌张,但是同时却又感到无比的庆幸和幸运。如果杰米和那些对他另有所图的人一样,恐怕早就因为受不了他那反复无常的脾气而离他而去了;自己能确定杰米的爱是毫无疑问的,这也让他更加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任性妄为总有一天会消磨干净杰米对自己包容和爱护。自己的丈夫的确贪图享乐,但这是什么错误吗?绝不是的,这是本性,自己也一样没法与之对抗。自己就这样出神,都没注意到他是怎么挪着步伐回到那一滩狼藉的露台的,漂亮的杯子砸了一地,粉身碎骨之后却仍然在灯泡的照射下模拟着月光下海面的波浪。这是一种有点儿病态的浪漫情怀,来临的如此突然,只有了不起的艺术家和疯子能够感受得到;而自己,恰巧属于后者。
他捡起一个残破了的杯子的尸体,嘟囔着什么割破了厨房垃圾袋得多可怕之类的鬼话把这亮晶晶的碎片丢进了离杰米不远的垃圾桶。然后他又折返回去,如同一个艺术家做着精细的工作一样跪在地上仔细的捡起那些残片。那个店老板的确没有骗他,这杯子打破之后只会摔成较大的碎片,而不会满地都是细碎的、看不见的玻璃扎破自己的手。
自己像是个手不能提重物的小公主,手里捧着一个金制的小玩物,或者拈着一朵载满春天的花朵就已经消耗了全部的负荷能力。他一次次的只拿起几个碎片,一遍遍重复着跪下捡拾、站起来走到杰米身边丢掉垃圾的动作。也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毫无疑义的反复之中,自己就用没有一个主语的自我独白和杰米的沉默敲定了一份外卖的内容。自己知道杰米最喜欢的披萨店、他最常吃的披萨配料甚至对他喜欢饮料里有多少冰都一清二楚。所以“吃披萨吧。”“培根、牛肉、橄榄不要洋葱。”“街角那家店的。”这种话也都是自己说来缓解尴,因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自己从不在半夜吃果蔬之外的东西。
就在这样用无味对应沉默的战争持续了半个小时之后,自己几乎搜肠刮肚的说完了所有没意义的话,只差用朗诵诗歌一样的口气念出自己的歌词了,这时候拯救的铃声响起。自己几乎是一跃而起,飞奔出这个漂亮的屋子去大门口迎接这一份深夜的外卖披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