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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浠
【叁】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艾米莉·狄金森
"我还是得和你们学学推理，大学的那些课本知识到了实战全成了一派胡言。"柳素秋走上无差别杀人案案发的小山坡，朝郑泰寿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啧啧啧，可惜了大韩民国同性恋婚姻法没通过，不然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
话音刚落，柳素秋看着两个人的脸色，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还是决定撒腿就跑。
步子还没有迈，郑泰寿却突然来了句:"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话说回来小柳啊，你自己没有觉得自从你来了之后，这变态好像会笑了么?虽然说笑得真是不好看。"
大爷您这是报我上次讥讽你的仇么。柳素秋摆摆手，转头向李正文:"李爱卿，吴殿下宣你进宫见驾。"
其实柳素秋本来就是这种好相处的人，当然前提是对方能入她的眼，否则上一秒她还能笑脸相迎下一秒就能拿出诸葛孔明骂死王朗的架势来。
只是这三年来她从没有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也就拿不出原本的样子。或许是吴九卓这帮人把她内心的理想主义唤起来了也未可知呢。
只是郑泰寿觉得自己真是一开始被这个女人的高冷形象骗了。
往教堂走的路上柳素秋看着月明星稀:"正文，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泰寿状态很不对。"
李正文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示意自己在听。
"傍晚他给我做特训的时候，走神了好几次。"吴九卓让郑泰寿弥补一下上次黄京顺案子中把检察官弄丢的罪过，把柳素秋的格斗课程交给了他，柳素秋表面上一脸认真勤奋刻苦，暗地里早不知道把那只疯狗骂了多少次。
不远处教堂的灯火影影憧憧，李正文思索了一下，联系了一下他今天下午去找朴善贞的事实，心里大概有些了然，但他只是对柳素秋说:"你不用多想，或者我和吴九卓说让我来教你。"
柳素秋心想你们俩训练的方式变态程度大概都半斤八两，只是笑了笑:"好意我心领了，你先把伤养好吧。"说着推开了教堂的门。
"吴班长，人我给你带来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站门口透个气啊。"知道吴九卓大费周章找回李正文大概是有话说，柳素秋也就靠在教堂前的石柱上示意李正文进去。
后者犹疑了一下，没挪窝，眼睛盯着柳素秋。
柳素秋偏头思索了一下:"放心，我不抽。"
李正文这才进了门。
外面秋天的夜风猎猎作响，李正文翻看着资料听着吴九卓的话。
"我也不清楚呢。"这是对吴九卓疑问的回复。
"我看这个世界上还会相信你的人也就只有站在外面的那个检察官了。按理来说这三年她成熟了不少，怎么到了你这里还是那副德行。"吴九卓的语气说不上是感叹还是嘲讽。
李正文的脸色瞬间掀起了波澜，三年了，上回在她给他包扎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她是不是还相信他。
他不敢问，在杨有珍都把他看作杀人犯的情况下，还会有人从绝境里拉他一把么。
"李正文啊。"吴九卓干脆地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如果你真的没有杀人，我不介意这个世界上多个聪明的人保护柳素秋。只是如果你是在装傻，我还是麻烦你离她远一点。三年前我是不算太清楚她干了什么得罪了谁，但是她算是检察厅里唯一的良心了，你别毁了她。"
李正文走出教堂的门，看见柳素秋坐在教堂前的阶梯上，她的面前是首尔密布的灯红酒绿，她的脊背挺直，被笼在一片逆光里。李正文恍惚一下觉得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消失在这万家的灯火浩瀚里。就好像两年前他被终审的前一个月，他听说那个一年没见却一直在调查他的案子的女检察官离开首尔去了香港一样。
他一直以为她是主动离开的，知道上次她对他坦承，但是不论如何都是因为自己不是么。
十月份的首尔已经开始转凉了，柳素秋觉得夜风可以轻易穿透她的米色西装外套，她听着远处车水马龙的声音像是这个城市的心跳，蓦地回想起在香港的两年里她也常常坐在弥顿道的某个教堂门口，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而那个时候她就会想起只有一面之缘的李正文，她知道他最终还是免不了牢狱之灾，却也真切地怀念那双望不见底的眸子。
只是香港这个季节的天气还没有这么凉，她无意识地收了收肩膀，下一秒就有一件深色的外套把她裹起来，她回头，看见穿着白色T恤的李正文站在他身后，眼眸深沉。她蓦地笑起来，拍拍身边的阶梯示意对方坐下，李正文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想事情？”李正文低头看着柳素秋在风中四散的发丝，“关于什么？”
“你也会好奇？”柳素秋紧了紧衣服，上面有他清淡的味道，没有血腥味，“我在香港的时候就经常跑到弥顿道的教堂，当时我一直觉得奇怪，对于你这样的杀人犯被送进监狱我应该是要高兴的。但是没有。那段时间我的性格一直不太好，也没什么朋友。”
“我在那个教堂里听牧师讲道，一来二去也熟悉起来，后来他对我说，素秋，你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冷漠的人，如果你越来越冷漠，你以为你成长了，但其实没有。长大应该是变温柔，对全世界都温柔。成熟，是对很多事物都能放下，都能慈悲，以善眼望世界。”
“拜他所赐，我现在处于这种想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又觉得自己有东西放不下的诡异状态。”
李正文翕动了一下嘴唇，他诧异地望着柳素秋，原本一直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话却在此刻由她自己说出了答案，她是知道他的顾虑么，知道吴九卓没让她进去所以讨论的一定不是案情而是李正文的事情么。
人与人相识，所能叙述的不过是片面的辰光，所能说的，都不是最深的孤独。可是这个人，是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吗。
“对不起。”
仿佛所有的灯火都坠入了李正文的眼，柳素秋瞬间觉得对面这个身上竟然有了温度，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李正文竟然会说对不起了。
虽然很煞风景，但是柳素秋此刻的心情简直不亚于一个母亲发现自己的智障儿子会做数学题那般热泪盈眶。
她抿抿唇，把他拉下来勾了勾他的肩膀，两个人以一种涸辙之鲋的姿态坐在教堂冰凉的石阶上。
像是一个诡谲的预示，朴雄哲的失踪和郑泰寿的失误，让柳素秋和李正文真的要变成在案情里相依为命的涸辙之鲋。
她和李正文在公园的草坪上看着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吴九卓，觉得他真像是要去南越打水的庄子。
吴九卓说"只剩我们"的时候李正文几乎是苦笑了一下。两个人在这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气氛又冷了一下，柳素秋觉得有些事情真不能提，一提就能冷场。
"李正文柳素秋，现在可以不要走神吗?你们这样我还不如真的牵两只狗来。"耳机里吴九卓无奈地压低声音咆哮。
柳素秋和李正文站的距离有些远，彼此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到李正文追着嫌疑人跑远了， 柳素秋才后悔当初就应该站近一点，她拔腿追过去，这几天的三千米练习还是卓有成效的。
冲上去推开那个快要被抓住的无辜姑娘，只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她感觉到有个冰冷的东西隔着衬衫抵着她的胸口，血液一阵冰凉。
被这样压着心脏的感觉其实是极具压迫感的，然而她在看到李正文面上闪过一缕惊慌神色的时候却瞬间冷静下来。
吴九卓说得对，反正人都是要死的，自己死了的话，还是有几个人会为自己掉掉眼泪吧。
"抱歉又把你拉进这种生死攸关的场合。"
谁拉谁还不一定呢，李正文朝柳素秋甩了一个笃定的眼神，向前走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既便如此，这样也是不对的，为了掩饰你们的谋杀而杀害无辜之人是不对的。"
"被你杀害的人，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吗?"
"金奎哲，五十七岁，为了给女儿交学费而日夜开公交车的司机。"
"三十七岁的崔俊硕，正在给妻子办完丧事的回家的路上。"
"而你现在拿枪指着的二十五岁的柳素秋。"李正文抬起手，万分坚定，"是首尔检察厅唯一的良心。"
柳素秋战栗起来，却不是因为恐惧。她没有想到，这样久违的话，会从这样一个世人眼中的杀人魔的口中听到。
她相信这种话不可以随意编造，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干脆杀我这样的家伙吧。"
"为什么遭遇相似的人要互相残害?"
李正文抢过了对方手里的枪，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柳素秋蹲在他的枪口前，以擒拿的姿态将嫌疑人压着，眼睛却看着李正文。看着对方因为激动而颤抖的眼睫，李正文原本混乱的神色变得清明起来。
柳素秋的声音有些哑，但是很平静。
"李正文，如果你发现自己没办法救赎别人，就先完成自我救赎吧。"
吴九卓从远处走过来。
李正文把枪抛给刘美英，拉上柳素秋便扬长而去。
"吴班长，这两个人…"
"不用管他们，狗咬狗也让他们自己咬去。"
李正文把柳素秋带到一棵树下，把她往树干上一丢，柳素秋已经做好脊柱被树干撞得生疼的准备了，李正文却在最后拉住了她的肩膀。
"郑泰寿专门教你怎么撞枪口吗?"
"这是我无师自通的。"柳素秋看向别处，眼角隐约有水意。
李正文看着树荫下的柳素秋，秋天傍晚的阳光落在她因为刚刚情绪波动而发红的脸上，黑框眼镜的镜片因为喘气而蒙上了一层水雾，却没挡住眼底的苍凉和倔强。李正文无法想象如果不是柳素秋挡在他面前他是不是真的会开枪——出于当下那种毫无感情一片混沌不择手段的心理。
然而一切都在他看见柳素秋之后起了变化，他发现那个女人原本的惊慌在看到他之后瞬间平静下来，他尚且还不知道惊慌的人这下变成了他李正文，与之相伴的还有怜惜。
那一长串的"李正文心理小课堂"是他的真实想法，却是柳素秋给了他一个这么说的契机。
她告诉他要自我救赎，但事实上她才是这翻滚的浪潮中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这个女人又一次像三年前那样闯进他生命的预定轨道，给了他一个甘之如饴的措手不及。
李正文眼里光芒闪动，柳素秋在那一瞬间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开始有常人的情绪，她伸出手覆上李正文的眼睛，感觉到他的睫羽扫过她的手心。
"别胡思乱想，能让你想不通的一般都不是智商问题，是情商问题。"
李正文没有拿下柳素秋的手，在秋天薄暮的夕阳下他觉得那人的手心有他不想舍弃的温热，他凭着感觉抚过柳素秋眼角的水意:"你在害怕?"
"包括但不限于。"
"你现在准备去哪?"
"收队下班了当然是回家。"
李正文拿下柳素秋的手:"那走吧。"
"诶?"
"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被邻居欧巴桑以为我包养了个小白脸。"柳素秋捂着额头。
对方半晌没有回应，柳素秋抬头望过去，却发现李正文一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她抬手拍拍对方肩膀:
"好了我开玩笑的，我跟吴九卓说一下，在泰寿和雄哲没有归队之前，你先跟我混。"
李正文顶着一头的阳光翻了个白眼。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艾米莉·狄金森
"我还是得和你们学学推理，大学的那些课本知识到了实战全成了一派胡言。"柳素秋走上无差别杀人案案发的小山坡，朝郑泰寿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啧啧啧，可惜了大韩民国同性恋婚姻法没通过，不然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
话音刚落，柳素秋看着两个人的脸色，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还是决定撒腿就跑。
步子还没有迈，郑泰寿却突然来了句:"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话说回来小柳啊，你自己没有觉得自从你来了之后，这变态好像会笑了么?虽然说笑得真是不好看。"
大爷您这是报我上次讥讽你的仇么。柳素秋摆摆手，转头向李正文:"李爱卿，吴殿下宣你进宫见驾。"
其实柳素秋本来就是这种好相处的人，当然前提是对方能入她的眼，否则上一秒她还能笑脸相迎下一秒就能拿出诸葛孔明骂死王朗的架势来。
只是这三年来她从没有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也就拿不出原本的样子。或许是吴九卓这帮人把她内心的理想主义唤起来了也未可知呢。
只是郑泰寿觉得自己真是一开始被这个女人的高冷形象骗了。
往教堂走的路上柳素秋看着月明星稀:"正文，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泰寿状态很不对。"
李正文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示意自己在听。
"傍晚他给我做特训的时候，走神了好几次。"吴九卓让郑泰寿弥补一下上次黄京顺案子中把检察官弄丢的罪过，把柳素秋的格斗课程交给了他，柳素秋表面上一脸认真勤奋刻苦，暗地里早不知道把那只疯狗骂了多少次。
不远处教堂的灯火影影憧憧，李正文思索了一下，联系了一下他今天下午去找朴善贞的事实，心里大概有些了然，但他只是对柳素秋说:"你不用多想，或者我和吴九卓说让我来教你。"
柳素秋心想你们俩训练的方式变态程度大概都半斤八两，只是笑了笑:"好意我心领了，你先把伤养好吧。"说着推开了教堂的门。
"吴班长，人我给你带来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站门口透个气啊。"知道吴九卓大费周章找回李正文大概是有话说，柳素秋也就靠在教堂前的石柱上示意李正文进去。
后者犹疑了一下，没挪窝，眼睛盯着柳素秋。
柳素秋偏头思索了一下:"放心，我不抽。"
李正文这才进了门。
外面秋天的夜风猎猎作响，李正文翻看着资料听着吴九卓的话。
"我也不清楚呢。"这是对吴九卓疑问的回复。
"我看这个世界上还会相信你的人也就只有站在外面的那个检察官了。按理来说这三年她成熟了不少，怎么到了你这里还是那副德行。"吴九卓的语气说不上是感叹还是嘲讽。
李正文的脸色瞬间掀起了波澜，三年了，上回在她给他包扎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她是不是还相信他。
他不敢问，在杨有珍都把他看作杀人犯的情况下，还会有人从绝境里拉他一把么。
"李正文啊。"吴九卓干脆地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如果你真的没有杀人，我不介意这个世界上多个聪明的人保护柳素秋。只是如果你是在装傻，我还是麻烦你离她远一点。三年前我是不算太清楚她干了什么得罪了谁，但是她算是检察厅里唯一的良心了，你别毁了她。"
李正文走出教堂的门，看见柳素秋坐在教堂前的阶梯上，她的面前是首尔密布的灯红酒绿，她的脊背挺直，被笼在一片逆光里。李正文恍惚一下觉得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消失在这万家的灯火浩瀚里。就好像两年前他被终审的前一个月，他听说那个一年没见却一直在调查他的案子的女检察官离开首尔去了香港一样。
他一直以为她是主动离开的，知道上次她对他坦承，但是不论如何都是因为自己不是么。
十月份的首尔已经开始转凉了，柳素秋觉得夜风可以轻易穿透她的米色西装外套，她听着远处车水马龙的声音像是这个城市的心跳，蓦地回想起在香港的两年里她也常常坐在弥顿道的某个教堂门口，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而那个时候她就会想起只有一面之缘的李正文，她知道他最终还是免不了牢狱之灾，却也真切地怀念那双望不见底的眸子。
只是香港这个季节的天气还没有这么凉，她无意识地收了收肩膀，下一秒就有一件深色的外套把她裹起来，她回头，看见穿着白色T恤的李正文站在他身后，眼眸深沉。她蓦地笑起来，拍拍身边的阶梯示意对方坐下，李正文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想事情？”李正文低头看着柳素秋在风中四散的发丝，“关于什么？”
“你也会好奇？”柳素秋紧了紧衣服，上面有他清淡的味道，没有血腥味，“我在香港的时候就经常跑到弥顿道的教堂，当时我一直觉得奇怪，对于你这样的杀人犯被送进监狱我应该是要高兴的。但是没有。那段时间我的性格一直不太好，也没什么朋友。”
“我在那个教堂里听牧师讲道，一来二去也熟悉起来，后来他对我说，素秋，你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冷漠的人，如果你越来越冷漠，你以为你成长了，但其实没有。长大应该是变温柔，对全世界都温柔。成熟，是对很多事物都能放下，都能慈悲，以善眼望世界。”
“拜他所赐，我现在处于这种想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又觉得自己有东西放不下的诡异状态。”
李正文翕动了一下嘴唇，他诧异地望着柳素秋，原本一直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话却在此刻由她自己说出了答案，她是知道他的顾虑么，知道吴九卓没让她进去所以讨论的一定不是案情而是李正文的事情么。
人与人相识，所能叙述的不过是片面的辰光，所能说的，都不是最深的孤独。可是这个人，是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吗。
“对不起。”
仿佛所有的灯火都坠入了李正文的眼，柳素秋瞬间觉得对面这个身上竟然有了温度，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李正文竟然会说对不起了。
虽然很煞风景，但是柳素秋此刻的心情简直不亚于一个母亲发现自己的智障儿子会做数学题那般热泪盈眶。
她抿抿唇，把他拉下来勾了勾他的肩膀，两个人以一种涸辙之鲋的姿态坐在教堂冰凉的石阶上。
像是一个诡谲的预示，朴雄哲的失踪和郑泰寿的失误，让柳素秋和李正文真的要变成在案情里相依为命的涸辙之鲋。
她和李正文在公园的草坪上看着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吴九卓，觉得他真像是要去南越打水的庄子。
吴九卓说"只剩我们"的时候李正文几乎是苦笑了一下。两个人在这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气氛又冷了一下，柳素秋觉得有些事情真不能提，一提就能冷场。
"李正文柳素秋，现在可以不要走神吗?你们这样我还不如真的牵两只狗来。"耳机里吴九卓无奈地压低声音咆哮。
柳素秋和李正文站的距离有些远，彼此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到李正文追着嫌疑人跑远了， 柳素秋才后悔当初就应该站近一点，她拔腿追过去，这几天的三千米练习还是卓有成效的。
冲上去推开那个快要被抓住的无辜姑娘，只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她感觉到有个冰冷的东西隔着衬衫抵着她的胸口，血液一阵冰凉。
被这样压着心脏的感觉其实是极具压迫感的，然而她在看到李正文面上闪过一缕惊慌神色的时候却瞬间冷静下来。
吴九卓说得对，反正人都是要死的，自己死了的话，还是有几个人会为自己掉掉眼泪吧。
"抱歉又把你拉进这种生死攸关的场合。"
谁拉谁还不一定呢，李正文朝柳素秋甩了一个笃定的眼神，向前走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既便如此，这样也是不对的，为了掩饰你们的谋杀而杀害无辜之人是不对的。"
"被你杀害的人，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吗?"
"金奎哲，五十七岁，为了给女儿交学费而日夜开公交车的司机。"
"三十七岁的崔俊硕，正在给妻子办完丧事的回家的路上。"
"而你现在拿枪指着的二十五岁的柳素秋。"李正文抬起手，万分坚定，"是首尔检察厅唯一的良心。"
柳素秋战栗起来，却不是因为恐惧。她没有想到，这样久违的话，会从这样一个世人眼中的杀人魔的口中听到。
她相信这种话不可以随意编造，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干脆杀我这样的家伙吧。"
"为什么遭遇相似的人要互相残害?"
李正文抢过了对方手里的枪，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柳素秋蹲在他的枪口前，以擒拿的姿态将嫌疑人压着，眼睛却看着李正文。看着对方因为激动而颤抖的眼睫，李正文原本混乱的神色变得清明起来。
柳素秋的声音有些哑，但是很平静。
"李正文，如果你发现自己没办法救赎别人，就先完成自我救赎吧。"
吴九卓从远处走过来。
李正文把枪抛给刘美英，拉上柳素秋便扬长而去。
"吴班长，这两个人…"
"不用管他们，狗咬狗也让他们自己咬去。"
李正文把柳素秋带到一棵树下，把她往树干上一丢，柳素秋已经做好脊柱被树干撞得生疼的准备了，李正文却在最后拉住了她的肩膀。
"郑泰寿专门教你怎么撞枪口吗?"
"这是我无师自通的。"柳素秋看向别处，眼角隐约有水意。
李正文看着树荫下的柳素秋，秋天傍晚的阳光落在她因为刚刚情绪波动而发红的脸上，黑框眼镜的镜片因为喘气而蒙上了一层水雾，却没挡住眼底的苍凉和倔强。李正文无法想象如果不是柳素秋挡在他面前他是不是真的会开枪——出于当下那种毫无感情一片混沌不择手段的心理。
然而一切都在他看见柳素秋之后起了变化，他发现那个女人原本的惊慌在看到他之后瞬间平静下来，他尚且还不知道惊慌的人这下变成了他李正文，与之相伴的还有怜惜。
那一长串的"李正文心理小课堂"是他的真实想法，却是柳素秋给了他一个这么说的契机。
她告诉他要自我救赎，但事实上她才是这翻滚的浪潮中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这个女人又一次像三年前那样闯进他生命的预定轨道，给了他一个甘之如饴的措手不及。
李正文眼里光芒闪动，柳素秋在那一瞬间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开始有常人的情绪，她伸出手覆上李正文的眼睛，感觉到他的睫羽扫过她的手心。
"别胡思乱想，能让你想不通的一般都不是智商问题，是情商问题。"
李正文没有拿下柳素秋的手，在秋天薄暮的夕阳下他觉得那人的手心有他不想舍弃的温热，他凭着感觉抚过柳素秋眼角的水意:"你在害怕?"
"包括但不限于。"
"你现在准备去哪?"
"收队下班了当然是回家。"
李正文拿下柳素秋的手:"那走吧。"
"诶?"
"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被邻居欧巴桑以为我包养了个小白脸。"柳素秋捂着额头。
对方半晌没有回应，柳素秋抬头望过去，却发现李正文一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她抬手拍拍对方肩膀:
"好了我开玩笑的，我跟吴九卓说一下，在泰寿和雄哲没有归队之前，你先跟我混。"
李正文顶着一头的阳光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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