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棺#
2015/1022/小笨蛋/殷天野
小笨蛋
毕业前一个月跟学校里的富家公子哥掐了一架，直把人打的两眼翻白险些死过去，校领导决定杀鸡儆猴，开除学籍逐出军校。
有道是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与校长的儿子平日里厮混颇多，称得上兄弟义气，没成想他竟托人写了张证明，极尽褒奖之词，称成绩优异，该生提前一个月毕业离校，偷了他爹的大章这么一盖，叶同学毕业了。
届时感动的泪眼汪汪，在回回老家的火车上依依不舍挥手告别，甚至没来的及告诉他他老爹操着根手腕粗的藤条追到身后了。
老家是个大乡镇，本想着去报社混个差事糊口，不再寄居在叔父篱下，造化不错，逢上有当兵的招副官，理了理衣领头发和袖口，排队的人也不是很多，没几下便轮到自己，直起腰板利落敬了个礼，“长官好！”
殷天野
极目远眺是烽火狼烟，山河破碎的战乱年代里牺牲与杀戮间汹涌暗流，光影里众生醉梦不辨前路。隐于墨镜后冷眼微阖，余光辩过眼前或热血或油滑的年轻面孔，个个写满一脸青涩欲望，谋食、求存， 沉闷的天气里无论如何令人难生探究兴致。粗粝指尖摩挲冰凉袖扣，不再给予无趣戏码任何关注，晦涩不明的瞳仁里不耐逐渐漫延。顶着惊疑不定 眼神来看征兵看来并不是个明智决定，打量眼神时不时落上身，视线一瞥就是缩脖子战战兢兢，沉闷透 顶。一言不发接过勤务兵机灵奉上的茶盏，捏在手上稍作把玩，并不喝。“师座，拔营前务必要让您用上新任副官，下官已在老帅跟前立下军令状，师座您就体谅体谅下官。” 鬼哭狼嚎入耳一阵嘈杂，隐忍许久不耐陡然爆发，站起身犀利视线扫过排成长龙的队伍，猿臂抬起往学 生样儿腰板挺直的白脸孔上随意一指：“就他了。”
小笨蛋
群众的嘴是最灵通的信息渠道。
得亏此前一顿饭吃的格外细嚼慢咽，也算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长了点心，满福楼的水煮鱼连刺带骨一根不少的吐在桌上，干净得一丁点肉屑不见。竖起耳朵听着邻桌几个打赤膊的扛夫瞎侃，没多久就扯到胆大上，肩部有着一块巴掌大刺青的光头把粗胚陋釉的酒杯往桌上一磕，“论胆大，你几个未必比得过我。前些日子死的那何老爷知道不？何家那么大的家业啊，哪能不往棺材里放些宝贝，……别这眼神看我，我可没这福气去掏财哩。”故意一停卖了个关子，拎过酒壶往空杯续了七分满一饮而尽，等同座催促了才娓娓道来。“那天夜里我犯馋，带着弹弓去后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点野鸡野雀，谁知道坟地那一块啊，竟然有火光…我原先以为是家里人祭头七，算了算日子也不是这个数，——唉你说，这一家之长死了，居然不入祖坟，惨咯…我当下便起了好奇劲，拿着弹弓悄悄凑过去，看到有人影在挖坟……”话题嘎然而止，一转头看到几个大头兵从门面前巡逻过去，意犹未尽的想等人继续话题，那光头却似乎发觉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再不愿开口，只顾吃菜。
死后不入祖坟，被掘墓，听起来确是有内幕的味道。
世家恩仇总是多的，关系也是通天的很，前头老爷子死了，后头就有旧交情的小辈带着几卡车人荷枪实弹开过了镇口的老石桥，仗着肚里半两墨水在一堆兵油子里混口饭吃必不是难事。
当兵的忒爽快，一抬手便对自己聘职一事首肯，心里却不太舒服，就像温习大半夜的书本，准备了好些大道理，正打算落笔成文，结果先生说今天不考。
收拾好行李里几件换洗的衣服，找后勤兵领完制服，拍了拍板正的军装在书房门口假咳一声，肩颈紧绷，“长官，叶沉锋向您报道。”
殷天野
红木桌案上一盏太平猴魁残茶已热气全无。进口雪茄横过挺直鼻梁松香味儿满嗅，银质尖剪不疾不徐顺着金线剥落灰褐色外皮，火舌舐过裸露烟草弥漫起满室尼古丁清香。放松身骨陷入柔软法兰绒沙发，掌心把玩颗温润的九眼天珠，并不欲顺着下属的噱头把桩平常命案同怪力乱神联系起来，这动荡飘离的年月 里死个把人何时成了稀罕事儿。一具死相诡异的尸体而已，扰的满城人心惶惶，简直荒唐。“师座，您是没看见，那尸体磕碜的，我老陈算 军里头一份儿胆大也......”摆手打断下属喋喋不休，眉峰眼角已呈不耐之色。他倒也乖觉，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递过几张资料纸。指甲重重划擦密密麻麻满篇描述奇诡的细白纸面，想来无人敢在呈来资料上作这种明显的假。十指支成教堂尖顶抵下巴陷入沉思。神鬼之说实乃无稽之谈，幕后人处心积虑摆弄这么具尸体也不应只为传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简单，关节点在哪？颇有些一筹莫展间思路让几声清脆叩门打断，情绪并无明显起伏，对上勤务兵询问视线，颔首示意开门。说实话，对这个点兵点将随手一指的副官本没报任何期待，大抵是个蔫坏儿的青年学生，军队作风严谨，受不了磋磨辞去的事常有。门开，入眼板正军装贴合纤长腰线，笔直裤缝包裹弧度恰好的臀，肩颈紧绷，一脸做出来的严肃向上，俊俏的小伙子。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有事儿？”
小笨蛋
“沉锋既然领了职，打理妥当了自是该给长官请示一声，顺便了解些您的喜恶禁忌，万事愁在前头，力求做好您的左膀右臂，您说向哪便向哪，绝不拖沓。”屋里的烟味区别于幼时家里用的檀香，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的大兵身上，方脸宽额，下巴一颗松子仁大小的黑痣，土黄色军装袖角处有些磨损，虎口有薄薄的枪茧，衣领有些褪色，必是在职久且常奔走在外的人，右手中指有茧，说明从事过或正在从事文字工作，但谈不上文人，因他正是带头去饭馆巡逻的那一拨人。
揣摩了半饷望向长官，见其沉眸静气的模样有些慑人，顺势目光下垂落在地毯的花色上，“何家老太爷的事属下略有耳闻，事有蹊跷，一面之词难作定论，若是长官有心查它一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自验棺。”将小道消息拎了几个重点娓娓道来，末了在裤兜里掏了掏，指尖勾住一只桑树岔子做的弹弓晃晃，“虽算不得什么证据，但那人半夜去后山时的确带的是它。”
殷天野
子夜十二时，夜色如墨浓重，三人三骑借手电辐射范围不到一尺的昏光穿行在野林里，夜风携凄厉老鸦嘶鸣头顶盘旋，埋葬死人的荒山白日行走尚且阴森崎岖，更况黑夜，精悍战马喷着鼻息，前蹄不安刨动，湿润腐土里虫跫翻身喁喁，四处弥漫令人不愉快的气味。
长腿一收纵身下马，顺手拈起踉跄欲坠的勤务兵衣领送其站稳。
压低的帽檐下唇线紧抿，不对头。指尖薄茧隔着洁白手套点弹冰凉马镫，空气中某种未知气息逼仄迫人，一声女人冷笑划破冻结成冰的空气，马匹躁动。
并指挑出腰间手枪勾握，思维快速旋转，余光扫视间某种从未存在常识里的可能性在脑中快速勾画，蠢蠢欲动。
此时此刻身处此地并非全因新任副官绘声绘色略浮夸的描述，也因诡谲之说已似阴翳笼罩全镇，前线一触即发的形势容不得军心半点动摇。
任何征兆突现都不会毫无来由，鬼物作怪还是人祸，眼见为实前，定论尚早。
“师座，看...他娘的就...就是这个坟头。”勤务兵狠狠啐了口唾沫跺脚壮胆，颤抖声线却显见色厉内荏，视线同时扫过并排另一张脸，身量不壮，依旧站的笔直，表情镇定，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只待长官给予方向。
认同一个人适合并肩有时只在一瞬间。
雾越发大了。
墨镜下神色稍霁，赞同并不形于色，声音依旧暗哑薄锐：“小叶，这情况你怎么看。”
小笨蛋
天色阴沉不见星月，山上草木繁多，夜雾如雨，湿气附在裸露的皮肤上不太舒服。就近把马栓在一棵腿粗的小树上，手电筒的亮白光束摇摇晃晃扫在及膝高的荒草丛，靴底踏地露水打湿裤管沁着几分寒凉。
新上任的兴头还没有过去，脑子里仍在反复计较如何干好副手——长官要做的事情必须做到，长官想做的事情提前做好，长官说向东，绝不能向西，长官说坐船，就不能走旱路，除了长官的婆娘，一切大小事都该身体力行打点妥当。
笼统理出些头绪来，心下稍宽，扭头冲人一笑，半臂长的铁皮手电晃了个光圈，慎重改口，生涩称谓在舌尖绕两绕方才出声，“师座，验证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刨了他。”
从随行的勤务兵手里拿过一把铁锹，围着坟圈子周遭转了几步，没什么规则的在土里铲铲，“坟土松动，加上前次大雨是在十天前，有人动这坟应该是在五天之内，否则早就成个实心墩了。”叮的一声细响，铁锹挖出一抷土翻在地上，电筒一照居然是块大洋掺在泥堆里，看来有人图财盗墓是确有其事。
招呼边上的人帮把手，锹子挥舞得更加利落，没费什么功夫便把棺材刨出了土，几只手电的光斑交汇在棺材盖上来来回回，隐约能分辨出彩绘的传统花纹，合力掀开棺盖，忙不迭一照，整个人便惊在那。
哪里还有什么尸体，半棺材都是黑油油的长虫花蝎，互相缠绕蠕动，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与站在坑上皱眉不语的师座对视一眼，壮着胆子把铁锹伸进虫堆里搅一搅，挑出截满是虫洞的白骨，想来整具尸体都被啃空了。
草草掩上棺盖把一人高的坟头堆回原样，擦擦汗蹲在点烟的师座身旁，干燥温暖的烟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并不让人反感，“师座，这也太惨了些…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嘻嘻……
似有女子声音一掠而过，
谁在笑？
殷天野
“事出反常必有妖。”墨镜后瞳仁紧缩成针，盯着轻而易举被二人撬开的棺材里光束晃动下诡谲狰狞的脏东西，与毫无情绪的冷脸相反，思维始终不欲走入那种不可预知的结论，但长久构架深信不疑的常识已被眼见实情毫不留情冲击。
扔下马缰上前探视，军靴底密实踩上枯枝腐叶虫豸四散。弯腰白手套捻起墓前灰烬嗅闻成分，曲指上下扣击粗糙石碑，蛩跫空声回响，似是空心。
毫不怜惜掷掉脏污手套点燃雪茄，暴露夜雾里手指很快失温冰凉，烟丝食中二指间缓慢燃烧，清冽烟气氤氲缠绕驱散虫蝎令人不愉的浓腥恶臭。
“何家累世乡绅，家主殡天一不入祖坟二无陪葬，薄棺一口，空心碑一座，倒有些看不明了。”漫不经心话语未落，周身十尺空气陡然凝滞压迫，似密结成化不开的瘴气。
——呵……
又一声女人诡笑飘忽入耳不祥，三只狼眼毫无预警应声熄灭，恰逢沉云遮月，天地霎那间漆黑如墨，颈颊凛风阵阵逼近，肌肉紧绷，闭眼听风辨位侧身抬肘子弹出膛，不出意料弹头并未击入实体却有阻意，后颈冰凉柔软一触即收，凄婉叹息声远去。
颈部毛孔残留阴森碰触感挥之不去，沿脊椎粘腻漫延，耳畔勤务兵惨叫连连，声音冷厉里淬着冰渣：“闭嘴。”
皱眉手背狠狠蹭了蹭敏感的脖子，捏拳敛目：“小叶，手电。”
自灯灭起就自觉侧后站立的副官果然并不辜负信任，几下悉索磕碰，光线有效率地亮起。
昏黄驱散方圆浓重黑暗，光线刺入镜片折射进视网膜眼前陡然清晰，棺椁里哪儿还有虫蝎白骨。
长指反复摩挲腕上温润九眼天珠，情况比预想复杂很多，立时拔营已不现实。
走两步翻身上马：“先回去。”

2015/1022/小笨蛋/殷天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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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前一个月跟学校里的富家公子哥掐了一架，直把人打的两眼翻白险些死过去，校领导决定杀鸡儆猴，开除学籍逐出军校。
有道是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与校长的儿子平日里厮混颇多，称得上兄弟义气，没成想他竟托人写了张证明，极尽褒奖之词，称成绩优异，该生提前一个月毕业离校，偷了他爹的大章这么一盖，叶同学毕业了。
届时感动的泪眼汪汪，在回回老家的火车上依依不舍挥手告别，甚至没来的及告诉他他老爹操着根手腕粗的藤条追到身后了。
老家是个大乡镇，本想着去报社混个差事糊口，不再寄居在叔父篱下，造化不错，逢上有当兵的招副官，理了理衣领头发和袖口，排队的人也不是很多，没几下便轮到自己，直起腰板利落敬了个礼，“长官好！”
殷天野
极目远眺是烽火狼烟，山河破碎的战乱年代里牺牲与杀戮间汹涌暗流，光影里众生醉梦不辨前路。隐于墨镜后冷眼微阖，余光辩过眼前或热血或油滑的年轻面孔，个个写满一脸青涩欲望，谋食、求存， 沉闷的天气里无论如何令人难生探究兴致。粗粝指尖摩挲冰凉袖扣，不再给予无趣戏码任何关注，晦涩不明的瞳仁里不耐逐渐漫延。顶着惊疑不定 眼神来看征兵看来并不是个明智决定，打量眼神时不时落上身，视线一瞥就是缩脖子战战兢兢，沉闷透 顶。一言不发接过勤务兵机灵奉上的茶盏，捏在手上稍作把玩，并不喝。“师座，拔营前务必要让您用上新任副官，下官已在老帅跟前立下军令状，师座您就体谅体谅下官。” 鬼哭狼嚎入耳一阵嘈杂，隐忍许久不耐陡然爆发，站起身犀利视线扫过排成长龙的队伍，猿臂抬起往学 生样儿腰板挺直的白脸孔上随意一指：“就他了。”
小笨蛋
群众的嘴是最灵通的信息渠道。
得亏此前一顿饭吃的格外细嚼慢咽，也算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长了点心，满福楼的水煮鱼连刺带骨一根不少的吐在桌上，干净得一丁点肉屑不见。竖起耳朵听着邻桌几个打赤膊的扛夫瞎侃，没多久就扯到胆大上，肩部有着一块巴掌大刺青的光头把粗胚陋釉的酒杯往桌上一磕，“论胆大，你几个未必比得过我。前些日子死的那何老爷知道不？何家那么大的家业啊，哪能不往棺材里放些宝贝，……别这眼神看我，我可没这福气去掏财哩。”故意一停卖了个关子，拎过酒壶往空杯续了七分满一饮而尽，等同座催促了才娓娓道来。“那天夜里我犯馋，带着弹弓去后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点野鸡野雀，谁知道坟地那一块啊，竟然有火光…我原先以为是家里人祭头七，算了算日子也不是这个数，——唉你说，这一家之长死了，居然不入祖坟，惨咯…我当下便起了好奇劲，拿着弹弓悄悄凑过去，看到有人影在挖坟……”话题嘎然而止，一转头看到几个大头兵从门面前巡逻过去，意犹未尽的想等人继续话题，那光头却似乎发觉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再不愿开口，只顾吃菜。
死后不入祖坟，被掘墓，听起来确是有内幕的味道。
世家恩仇总是多的，关系也是通天的很，前头老爷子死了，后头就有旧交情的小辈带着几卡车人荷枪实弹开过了镇口的老石桥，仗着肚里半两墨水在一堆兵油子里混口饭吃必不是难事。
当兵的忒爽快，一抬手便对自己聘职一事首肯，心里却不太舒服，就像温习大半夜的书本，准备了好些大道理，正打算落笔成文，结果先生说今天不考。
收拾好行李里几件换洗的衣服，找后勤兵领完制服，拍了拍板正的军装在书房门口假咳一声，肩颈紧绷，“长官，叶沉锋向您报道。”
殷天野
红木桌案上一盏太平猴魁残茶已热气全无。进口雪茄横过挺直鼻梁松香味儿满嗅，银质尖剪不疾不徐顺着金线剥落灰褐色外皮，火舌舐过裸露烟草弥漫起满室尼古丁清香。放松身骨陷入柔软法兰绒沙发，掌心把玩颗温润的九眼天珠，并不欲顺着下属的噱头把桩平常命案同怪力乱神联系起来，这动荡飘离的年月 里死个把人何时成了稀罕事儿。一具死相诡异的尸体而已，扰的满城人心惶惶，简直荒唐。“师座，您是没看见，那尸体磕碜的，我老陈算 军里头一份儿胆大也......”摆手打断下属喋喋不休，眉峰眼角已呈不耐之色。他倒也乖觉，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递过几张资料纸。指甲重重划擦密密麻麻满篇描述奇诡的细白纸面，想来无人敢在呈来资料上作这种明显的假。十指支成教堂尖顶抵下巴陷入沉思。神鬼之说实乃无稽之谈，幕后人处心积虑摆弄这么具尸体也不应只为传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简单，关节点在哪？颇有些一筹莫展间思路让几声清脆叩门打断，情绪并无明显起伏，对上勤务兵询问视线，颔首示意开门。说实话，对这个点兵点将随手一指的副官本没报任何期待，大抵是个蔫坏儿的青年学生，军队作风严谨，受不了磋磨辞去的事常有。门开，入眼板正军装贴合纤长腰线，笔直裤缝包裹弧度恰好的臀，肩颈紧绷，一脸做出来的严肃向上，俊俏的小伙子。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有事儿？”
小笨蛋
“沉锋既然领了职，打理妥当了自是该给长官请示一声，顺便了解些您的喜恶禁忌，万事愁在前头，力求做好您的左膀右臂，您说向哪便向哪，绝不拖沓。”屋里的烟味区别于幼时家里用的檀香，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的大兵身上，方脸宽额，下巴一颗松子仁大小的黑痣，土黄色军装袖角处有些磨损，虎口有薄薄的枪茧，衣领有些褪色，必是在职久且常奔走在外的人，右手中指有茧，说明从事过或正在从事文字工作，但谈不上文人，因他正是带头去饭馆巡逻的那一拨人。
揣摩了半饷望向长官，见其沉眸静气的模样有些慑人，顺势目光下垂落在地毯的花色上，“何家老太爷的事属下略有耳闻，事有蹊跷，一面之词难作定论，若是长官有心查它一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自验棺。”将小道消息拎了几个重点娓娓道来，末了在裤兜里掏了掏，指尖勾住一只桑树岔子做的弹弓晃晃，“虽算不得什么证据，但那人半夜去后山时的确带的是它。”
殷天野
子夜十二时，夜色如墨浓重，三人三骑借手电辐射范围不到一尺的昏光穿行在野林里，夜风携凄厉老鸦嘶鸣头顶盘旋，埋葬死人的荒山白日行走尚且阴森崎岖，更况黑夜，精悍战马喷着鼻息，前蹄不安刨动，湿润腐土里虫跫翻身喁喁，四处弥漫令人不愉快的气味。
长腿一收纵身下马，顺手拈起踉跄欲坠的勤务兵衣领送其站稳。
压低的帽檐下唇线紧抿，不对头。指尖薄茧隔着洁白手套点弹冰凉马镫，空气中某种未知气息逼仄迫人，一声女人冷笑划破冻结成冰的空气，马匹躁动。
并指挑出腰间手枪勾握，思维快速旋转，余光扫视间某种从未存在常识里的可能性在脑中快速勾画，蠢蠢欲动。
此时此刻身处此地并非全因新任副官绘声绘色略浮夸的描述，也因诡谲之说已似阴翳笼罩全镇，前线一触即发的形势容不得军心半点动摇。
任何征兆突现都不会毫无来由，鬼物作怪还是人祸，眼见为实前，定论尚早。
“师座，看...他娘的就...就是这个坟头。”勤务兵狠狠啐了口唾沫跺脚壮胆，颤抖声线却显见色厉内荏，视线同时扫过并排另一张脸，身量不壮，依旧站的笔直，表情镇定，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只待长官给予方向。
认同一个人适合并肩有时只在一瞬间。
雾越发大了。
墨镜下神色稍霁，赞同并不形于色，声音依旧暗哑薄锐：“小叶，这情况你怎么看。”
小笨蛋
天色阴沉不见星月，山上草木繁多，夜雾如雨，湿气附在裸露的皮肤上不太舒服。就近把马栓在一棵腿粗的小树上，手电筒的亮白光束摇摇晃晃扫在及膝高的荒草丛，靴底踏地露水打湿裤管沁着几分寒凉。
新上任的兴头还没有过去，脑子里仍在反复计较如何干好副手——长官要做的事情必须做到，长官想做的事情提前做好，长官说向东，绝不能向西，长官说坐船，就不能走旱路，除了长官的婆娘，一切大小事都该身体力行打点妥当。
笼统理出些头绪来，心下稍宽，扭头冲人一笑，半臂长的铁皮手电晃了个光圈，慎重改口，生涩称谓在舌尖绕两绕方才出声，“师座，验证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刨了他。”
从随行的勤务兵手里拿过一把铁锹，围着坟圈子周遭转了几步，没什么规则的在土里铲铲，“坟土松动，加上前次大雨是在十天前，有人动这坟应该是在五天之内，否则早就成个实心墩了。”叮的一声细响，铁锹挖出一抷土翻在地上，电筒一照居然是块大洋掺在泥堆里，看来有人图财盗墓是确有其事。
招呼边上的人帮把手，锹子挥舞得更加利落，没费什么功夫便把棺材刨出了土，几只手电的光斑交汇在棺材盖上来来回回，隐约能分辨出彩绘的传统花纹，合力掀开棺盖，忙不迭一照，整个人便惊在那。
哪里还有什么尸体，半棺材都是黑油油的长虫花蝎，互相缠绕蠕动，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与站在坑上皱眉不语的师座对视一眼，壮着胆子把铁锹伸进虫堆里搅一搅，挑出截满是虫洞的白骨，想来整具尸体都被啃空了。
草草掩上棺盖把一人高的坟头堆回原样，擦擦汗蹲在点烟的师座身旁，干燥温暖的烟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并不让人反感，“师座，这也太惨了些…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嘻嘻……
似有女子声音一掠而过，
谁在笑？
殷天野
“事出反常必有妖。”墨镜后瞳仁紧缩成针，盯着轻而易举被二人撬开的棺材里光束晃动下诡谲狰狞的脏东西，与毫无情绪的冷脸相反，思维始终不欲走入那种不可预知的结论，但长久构架深信不疑的常识已被眼见实情毫不留情冲击。
扔下马缰上前探视，军靴底密实踩上枯枝腐叶虫豸四散。弯腰白手套捻起墓前灰烬嗅闻成分，曲指上下扣击粗糙石碑，蛩跫空声回响，似是空心。
毫不怜惜掷掉脏污手套点燃雪茄，暴露夜雾里手指很快失温冰凉，烟丝食中二指间缓慢燃烧，清冽烟气氤氲缠绕驱散虫蝎令人不愉的浓腥恶臭。
“何家累世乡绅，家主殡天一不入祖坟二无陪葬，薄棺一口，空心碑一座，倒有些看不明了。”漫不经心话语未落，周身十尺空气陡然凝滞压迫，似密结成化不开的瘴气。
——呵……
又一声女人诡笑飘忽入耳不祥，三只狼眼毫无预警应声熄灭，恰逢沉云遮月，天地霎那间漆黑如墨，颈颊凛风阵阵逼近，肌肉紧绷，闭眼听风辨位侧身抬肘子弹出膛，不出意料弹头并未击入实体却有阻意，后颈冰凉柔软一触即收，凄婉叹息声远去。
颈部毛孔残留阴森碰触感挥之不去，沿脊椎粘腻漫延，耳畔勤务兵惨叫连连，声音冷厉里淬着冰渣：“闭嘴。”
皱眉手背狠狠蹭了蹭敏感的脖子，捏拳敛目：“小叶，手电。”
自灯灭起就自觉侧后站立的副官果然并不辜负信任，几下悉索磕碰，光线有效率地亮起。
昏黄驱散方圆浓重黑暗，光线刺入镜片折射进视网膜眼前陡然清晰，棺椁里哪儿还有虫蝎白骨。
长指反复摩挲腕上温润九眼天珠，情况比预想复杂很多，立时拔营已不现实。
走两步翻身上马：“先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