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打担上刑部郎中的官职，尚未及同五阿哥详说，就正赶上二年的秋审，忙过去秋审也近十月了，本应是及时去探望的，可惜这位爷搁工部也不爽利，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冬月，这再若不见拖过年关可就说不过去了。遣了个家生过去贝勒府上投了拜帖，隔日便来了回信，也不多耽搁换了身衣服，一辆青布马车坐到贝勒府五尺外，一整衣着下了马车，一点跟后儿的小厮。]
过去角门那儿递信，可机灵着点儿。

【 甫一出宫没两日就传来内勒贺领了刑部郎中的讯儿，照着规矩送了礼去，得来博尔家生子带来的一句话并上一套天工开物，道是内勒贺正赶上刑部忙时怕是不得空亲自来一趟，特来道歉。正值秋审，他一个初出茅庐的自然得多加上心，没空来也是情理之中，命江闳送了人出去。 】
【 一晃近了十月，京城这日头逐渐寒起来，秋叶落地的档子终是收到了内勒贺的拜帖。门房禀话来，将将搁下茶碗。 】
去请进来。

[ 那头小厮搁门口呆了没一会，就瞧着角门又是一动，内里的人跟那小厮嘱咐几句，就见他匆匆奔过来，道是说贝勒爷请。这厢勾了勾嘴角，一拂衣袖走前几步，对那门房一点头，跟着跨过门槛，穿宅过院没走多久，就到了前堂跟前儿。这到也到了突然觉着有些怵头，心说自个儿这做事儿也忒是不地道了些，拖了这久才来见五阿哥，那位爷要是挑礼了可要命啊。脚下一顿却也不敢耽搁，缩了缩脖子跟着前头人进去堂屋，眼瞧着许久不见那少年贝勒坐在主座上，心里一虚，躬身施礼上去。]
奴才内勒贺请贝勒爷金安。

【 我这伴读打出宫起就只在乾清门听朝会的时候见过了，旁的时候一概是见不着他人，不是在衙门就是深夜归了家，也没别的去处。这会人往面前一站，倒生出点怀念来 】
坐吧。【 小婢奉茶，也一并将自个那盏拿去换了一盏温热的来。手指搭在茶盖子上隔着瓷感受到热气儿，偏首笑着问他。 】
你进刑部碰巧赶上秋审，可还适应？出岔子的地方挨骂了没？

谢贝勒爷。
[ 这厢瞧着他没计较没讲究的，一句坐吧就把自个儿的心安了一半儿，心说这自小看到大的主儿，旁的都不怕就怕他没根没据的出幺蛾子，说难听点儿就是犯浑，有时候自个儿都没瞧出来出了什么事儿，这位就恨不能没了房瓦他飞上天去。听着五阿哥后头的问话一挑眉，嘴角翘起来笑得无奈。]
您这怎听着像希望奴才挨骂呐？倒是托您的福，好算平安无事熬过去了秋审，往后应是能清闲上一段日子。

【 自个儿这位伴读，虽说平日里提起总接上一句满意，但实际上这人看着规规矩矩的倍儿讲礼数，时间一长处的久了才晓得这厮小时候约莫是得了病的，犯病起来症状宛如蛇精，我一正经人总不好任由他去，有时候兴致起了或者好心陪着他，也不晓得他领不领情。正了正面色，很是正经 】
这怎么说？哪有阿哥盼着伴读不好的？【 一顿，再道 】不过你经了秋审的事儿，都得见了什么稀罕案件？

[ 嘴角一咧也不应答，就是挂着笑脸瞅着他乐，过去两息一垂脸，舀过茶盏送到嘴边喝了口，听着对过儿那位张口就问稀罕案件，喉咙一噎心说怕什么来什么，当初想着就是日后做官也不定分哪儿去，哪怕光就着六部也没多大指望分到刑部去，自个儿都做好准备得了官职日后想法子调去刑部，这可好，提早了起码五六年就要给这位爷编拍案惊奇。一口茶水哽在喉咙里硬咽下去，抬眼看着上座那位，寻摸着能不能先糊弄过去一年是一年。]
爷您这还没忘了让奴才给编拍案惊奇啊？这想听什么类目的案子？

【 前几个月还在宫里头的时候，我刚领了工部的职，就顺口问了他想去哪儿，如今他如愿以偿的去了刑部，还历了秋审。这其中有趣的几个案件还说不出吗？皮笑肉不笑地回望了过去，掀了掀茶盖子 】
编什么？不要你说点什么惊世的案子，便是两三件不与寻常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案子都没有吗？你要编，也成，我回头给你搁酒楼里搭个台子，旁边立一竹竿上边挂一旗子，写这么几个字儿——刑部说书

[ 嘴角一偏心说瞧着没，这主子爷气性又上来了，一不合心意就要耷拉脸，嘴上还较劲儿就是不说他想听，非埋汰埋汰，就这还不高兴呢。自个儿这看案子，刚开头还能边抄边挑挑趣儿，到后头都是麻着脸干抄字儿不寻思的，就这都没了半条命。可心里头这么想脸上不能显，陪着这五阿哥读了这么些年书，知道这是属驴的要顺毛捋，得哄，眉头一舒净乐了。]
您这真不饶人呐，当初可是说好了让奴才编，怎这会儿又要给奴才搭场子说书了？得，您也别急，那些个大案奇案牵涉多又复杂，奴才啊，给您挑几个得趣儿的唠唠，可好？

【 讲句实在的。虽说现在在工部，手上过的一应也是自个乐意做的，但是那些死的瞧久了总得看看活得不是？刑部这地儿，手里头接触的样式各不一样，全是实打实的灵活变通的手法，这听起来多有意思啊。 】
成，你给我随便讲讲就是了。【 掀了茶盖，去了去茶末子。就着饮了一口，觉得不够味儿，叫人重新沏去。】

[ 见着对过儿那位阴转晴心下叹气，这好伴读难为啊，将着茶盏里头的茶水喝完润了喉咙，轻咳两声。]
成，那奴才就给您说说。这案子发生在奴才的故乡四川，四川境内的涪江与嘉陵江会合之处，有个因两江会合而得名的合州府，合州府内有个小镇名叫七涧桥，这七涧桥有户人家姓鞠，老夫妻俩并上儿子儿媳还有闺女五口人，在乡里乡外名声甚好，尤其是那老夫人鞠向氏，多年操持家中善待儿媳，是个出了名的善婆婆。可就是这么个口碑颇高的老妇，居然勾引奸夫谋杀亲夫，趁夜色将不幸撞破的儿子也一并取下性命，一夜之间连伤二命，被拟定了凌迟之罪，那奸夫据说念系从犯，拟判了终生监禁。
[ 一口气说完，手指摩挲着空茶盏，对着那位一乐，卖了个关子。]

【 甭管他现在心里头怎么骂我，他一定在骂我。但总归这事儿他开始说了，循着他的话一一听下来，好几处逻辑不顺，遂同他说。 】
这不妥。既然是出了名的善婆婆，怎么会出轨还谋杀亲夫？这鞠家人，听你这么说阖家幸福团圆，这又图什么？半点儿动机都没有。要说情爱两个字儿，老妪也过了年少冲动的时候。且虎毒不食子，老妪当真狠心杀了儿子？这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

[ 闻言也不插嘴，捧着茶杯见对过儿陷进去思绪里头，半晌方才一哂，跟着往下续说。]
贝勒爷您所说不错，这鞠向氏确不似这般淫乱歹毒之人，可偏偏那合州知州呈给知府和省府按察司的卷宗上头，人证物证俱全，鞠向氏也在供状上签了字画了押，这案子虽说矛盾重重，可当事人自己都认罪伏法，于旁人也不过唏嘘一二，只因那人证里头，有鞠向氏已经改嫁了的儿媳妇曹氏，而曹氏改嫁的夫家，则是知州的刑房书吏。

【 他这一番话下来，倒也唏嘘，这事儿背后是什么事儿明眼的都猜得出来，但是没点真凭实据往哪儿喊冤诉苦？笑话。啧声 】
这事儿也乐，鞠家一门也是时运不济，讨了这么个儿媳妇。我倒不信这背后没点暗的龌龊手段。【 到底最毒妇人心，讲的还真真没错儿，想起他适才说鞠家一家五口，便将刚拿起的茶盏又搁下，询他 】那鞠家的女儿呢？指了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