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已经开始准备孩子的衣服了,尽管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
凌霄姬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就着一盏小灯吃力地缝着手中的布料。榻榻米上放着成堆的布料,有些已经能看出衣服的雏形。
不过这个数量……也太多了吧,从颜色和花色来看,男女都有,而且布料并不差。
尽管被人避如瘟疫,在衣食住行上那些人终不曾亏待过她。
“你在干什么。”
大妖怪眯了眯眼睛,虽然是明知故问的一句话,她还是问出了口。上前几步在长廊下止住了脚没有再前进,但两人的距离倒比以往的几次会面近了不少。
“虽然还早,我想衣服什么的总要开始准备起来了吧。”
十六夜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她的左手食指被布包裹着,很显然因为灯光太过昏暗,不小心被针戳伤了。
凌霄姬抿了抿薄唇,将双手交叉抄进了和服袖子中,这一个动作和她的儿子杀生丸旁观看好戏的模样像了十成十。
都说儿子像母亲比较多一些,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杀生丸完全遗传到了她的美貌以及冷漠的性格,还有……虽然不情愿的承认,他遗传到了父亲犬大将强大的妖力。
除了面瘫和话少这一点,他两边都不沾边。
她开始走神了。看着十六夜认真缝制小衣的模样令她想起了杀生丸,却不记得自己和年幼的杀生丸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自打杀生丸能摇晃走路开始她就严格的训练他,却连自己是否抱过他都记得不太真切。
不过这都是小事罢了,再长大一些的杀生丸被她训练的十分出色。那时他还不及她的膝盖高度,生的粉雕玉琢甚是可爱。每当抬起那圆圆的脸蛋恭敬的叫母上时,凌霄姬的内心里总会浮出难得雀跃的心情。
除了面瘫和话少。
然而犬大将却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她训练的十分完美的孩子。
才催生出了眼前人类女子腹中的半妖,这个即将出生的半妖。
已经五个月的身孕,她身上的妖气再也抑制不住,开始往外冒出了。
现在只有一丝气息,若非凌霄姬,普通神职或者阴阳师根本察觉不到,但时间再延长一点,可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吧。
到时候城内,就要大乱了。
她流露出一丝满意的冷笑,又飞快的压制下去,抬眼却正巧对上了屋内十六夜的目光。
“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是藏不了的。”
凌霄姬开口,那天她放走的公子,按照人类的脚程,很快就会到达吧。若她挺着身子走出这小院,很快事情就会传开。
“将军今天来过,叫我不要担心。”
十六夜谨慎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她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仿佛犬大将的存在是凌霄姬不能触碰的禁忌。
“没说别的?”
犬大将来过,这一点不需要质疑,这院子里她那愚蠢的丈夫的气息到处都是,似乎在标记着什么。这让凌霄姬有些疑惑,看不透犬大将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注意,十六夜的处境明显正在逐步往最糟糕的方向走,犬大将又不能真的把她带离这群人类。
“他不曾说起。”
十六夜的眼神中浮动着一丝安心。人类是弱者,对于强大的妖怪,她只能选择全身心去信任犬大将会带她度过这一难关。
凌霄姬不会说她心底隐约的希望十六夜能来求她,求她带她走。
这种触犯犬大将领地的事情,她乐意为之。
当夜临走前她将她的下属,一只不成气候的妖鸟频伽留在了十六夜的身边,日夜监视。
十六夜浑然不知她指尖乖巧跳着的小鸟儿是一只妖,她惊喜地看着蹦跳的鸟儿,而那只小妖正恬不知耻地讨好着托着它的人类。
丢人的东西。凌霄姬垂下眼眸挡去了灿金眸中的不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就催动妖力离开。
她没来得及听到十六夜对她的感谢之词,每次的离开都是那么的果断。
回来后她开始试图回忆起那时抱过年幼的杀生丸的回忆,然而她越去回想,却发觉忘记的越来越快。
他抬头叫母上的时候,她有没有低头抚摸过他的发顶?还是淡然的回应以一个颔首。
她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
时光流逝竟然这般无情,虽夺不走妖的容颜,却能将回忆打磨的支离破碎。
或许她真没有资格做为一个母亲。
她第一次从频伽处听到有关于十六夜的消息,竟然是那女子的死讯。
十六夜死了。
空中浮现频伽的身影,那只丢人的鸟儿变成了美艳的少女,慌慌张张的向她报告,问起具体经过这只鸟儿却说的颠三倒四,令凌霄姬听的云里雾里。
没再多废话,她切断了连接,不顾现在还是白天,直接从王座上起身催动妖力化作光团飞上了天空。
那个人类死了,腹中的半妖也活不了。
一切都还没走向最坏,就此结束也未免太早了,太便宜他们母子俩和她愚蠢的丈夫。
她咬牙想着,催动妖力将速度再度提升。
降落在那熟悉的小院落里,除了等候于此的频伽外没有任何人,十六夜并不在此。
这还是她第一次白天来到此处,白天的院子看起来比夜晚更加清冷破败,杂草丛生,并没有人打扫修剪它们。
处在整座城的最边缘处,这使得凌霄姬的忽然出现并没有引起那些守卫的注意。
“人呢。”
她咬牙问,妖鸟频伽单膝跪在她面前,颤抖的如风中落叶。
“主上,那人类女子,在,在花园里……”
频伽很少见到主人露出尖牙的时候,而此刻主上虽然脸色未变,明晃晃的尖牙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焦躁。
凌霄姬一甩振袖,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