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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歌墨舞】《玉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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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丁香木马》中的一个小故事。很抱歉,丁香木马这本书所辑录的十二个故事我没能找全,所以就一个个发了。找全之后我会做整合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01-26 23:05回复
    玉镯儿
    彭学军
    阿娇一直期待着一个不寻常的日子把玉镯儿戴在手腕上,并在这个不寻常的子里把玉镯儿及奶奶的故事讲给一个人听。
    阿娇没有想到的是,不寻常的日子老也等不来,在她无意中把玉镯儿戴在手腕上时,那极普通的子就不在话下地变得不寻常起来。
    其实对于一个高一的女生来说,哪有什么不寻常的日子昵?每天如复印出来的一样,老套、刻板。但那天作业不太多,也不太难,阿娇9点半就做完了,离妈妈规定的睡觉的时间还有整整半小时,做什么呢?阿娇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打开抽屉把玉镯儿拿了出来。
    这个时候阿娇才觉悟到她其实一直有意无意地赶着那些作业,为的就是能省出一些时间来玩赏那只玉镯儿,而且好像整整一天她的意识中都潜伏着这样的欲望。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6-01-26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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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16:0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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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渐渐西沉,游戏已接近尾声,奶奶慌了,像古时候拦轿喊冤的人一样扑通一声跪在了那个坐在木架上正洋洋得意周游全镇的后生面前,哭着乞求:好人大福大贵,求你帮我找找我的孙女,我的娇娇崽不见了。
      那个大福大责的好人被奶奶这一举动搞懵了,好一会才明白怎么回事。他居高临下地朝四周扫了一眼,突然手一指高声叫了起来,去看看那是不是你孙女!
      对面的一角屋檐下,阿娇偎着一堆柴草正睡得香,脸上泪痕斑斑。
      奶奶将阿娇摇醒时,阿娇还以为是在梦中,待弄清楚怎么回事后,就猛地扑在奶奶怀里,祖孙俩抱头痛哭,那凄凄惨惨的样子,像是分别了半个世纪。
      以后,阿娇没再提过要去看"打轿"。
      7岁那年,妈妈来接阿娇回城念书。
      奶奶才猛地醒悟过来,阿娇长大了。奶奶将阿娇推到跟前,从没见过似的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然后欣喜而又无奈地说,唔,是长大了,可以读书了,回城里读书……说着奶奶扭过头去,用袖子在眼睛上急急地抹了一把,就进进出出地忙碌起来。
      奶奶先是洗芋头,刮生姜,然后把它煮熟切碎揉进面粉里,再撒些芝麻,然后一点点搓成阿娇的指甲盖那么大小的圆团子,放进油锅里炸,炸得又香又酥,嘎嘣嘎嘣脆生生的,这就是阿娇最喜欢吃的芋头圆。东西虽好吃却是一项很累人的活。奶奶忙活了一整天,老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诱人的油香味。
      第二天一早,妈妈就领着阿娇上路了。
      妈妈提着个大旅行包,里面有一大包芋头圆,虽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仍有一股脆生生的香味在晨风中飘荡。阿娇被它牵扯着、迷惑着,淡漠了许多离情别绪。
      奶奶一直低头忙碌着,本来话就不多,这会愈加默然不语了,直到把阿娇送到大门13才突然想起还有许多话没说,哽咽着叫了声娇娇崽就哑了。所有的话都齐齐地涌了出来,不知该说哪一句,最后将"好好念书,门门一百分"说了三遍就挥挥手让阿娇上路了。
      走出好远了,奶奶又忍不住叫了句,阿娇回过头,看见奶奶微驼着背孤零零地伫立在大门前,凉凉的晨风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奶奶的身影叠印在身后那扇锈痕斑斑的铁门上, 显得愈发苍老,奶奶抬手无限依恋地朝阿娇挥着,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儿在清朗的晨光中摇曳着淡绿色的光,如一支轻柔忧伤的小曲。
      最使阿娇迷恋的就是这玉镯儿的色泽,平和、温馨,看着它,久久地看着它,许多烦恼、抑郁就会渐渐退出,心境便如玉镯儿一般平和温馨起来。
      一早起来,阿娇就跪在床上抬起手腕对着晨光凝视着玉镯儿,一会儿,心境就如此这般
      了,并飘浮着一层湿漉漉的悲伤,阿娇又想起了奶奶,想起了五太婆对她说的奶奶临终前是如何哀哀切切地唤着她:娇娇崽,娇娇崽……
      笃笃笃,妈妈见她没动静,在敲门了。阿娇赶紧翻身下床,她知道早上的时光是耽搁不起的。阿娇站在床边身体力行地感受了一下今天的气温,便从衣橱里拿出一套乳白色的衣裙穿上,再将头发统统拢在后面梳成一条乌黑的粗辫子,然后来到穿衣镜前。
      时令是初夏,今天还是阿娇第一次穿裙子,感觉到比去年高了些、胖了些,焐了一冬一春,颈哦、腿哦、手臂哦,露出来的部分都鲜润白嫩,泛着瓷器一般洁净的光。裙子的式样很简洁,圆领的吊腰小褂,下面是齐脚踝的长裙,明了单纯,没有任何装饰。这一切包括阿娇脑后的那条粗辫子,和洋溢着古典气息的脸模子,都成了优雅地套在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儿绝好的背景,给人一种浑然天成、无疵无瑕的感觉。
      玉镯儿成了阿娇全身的一个焦点,它点缀了阿娇,张扬了阿娇。
      当这样一个阿娇推开房门时,阿娇看见母亲的眼睛欣喜地一亮,随即又淡漠下去。接下来阿娇几乎能断定母亲会说什么,就抬抬手抢先声明道,我不过是试了试,就怎么都拿不下来了。母亲又细细地打量了阿娇一通,除了手腕上多了一只玉镯儿,确实没有刻意修饰的痕迹。裙子不是新的,去年穿过,发型也极朴实,一切都是因为那只玉镯儿,母亲就不好再说"女孩子太讲究没息"之类的话。但她想不通,能戴上去,怎么就拿不下来呢?阿娇就把手伸到母亲面前,母亲试了几次,确实拿不下来,手挤红了都拿不下来。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回来了。
      父亲去省城办事,走了一个星期。父亲推开门就愣在门口。
      父亲穿一条藏青色的裤子,白衬衣的下摆扎在裤腰里,显得精干而又挺拔。父亲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很疲惫的样子,但看见阿娇的那一刻,疲惫的神情一扫而光,随即振奋起来,又疑惑起来,是阿娇么?真好!父亲轻轻地说。
      最终父亲发现是那只玉镯儿真好,眼光倏地收了一下,就久久地凝望着它,目光变得痛楚、幽远起来。
      是……是奶奶留给你的?父亲很累很累地跌坐在沙发上说。
      阿娇点点头,阿娇才想起父亲对玉镯儿和她有着同样的记忆,他偎在奶奶怀里抚玩过它,都曾看着奶奶朝朝暮暮、年年岁岁地戴着它做饭、洗衣、喂猪、浇菜园……
      父亲凝视玉镯儿的双眼渐渐地有些潮湿。妈的事是怎么办的?父亲问母亲,几乎哽咽起来。
      母亲说你先歇歇吧,等会儿跟你说,一边使眼色叫阿娇去吃早点。
      阿娇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就去吃早点,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6-01-2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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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上学。
        阿娇就这样一身白衣裙一只玉镯儿几分清新几分忧伤地朝学校走去。快到教室时,就远远看见班主任方老师靠在教室门口的廊柱上同何伟剑说话,走近了,何伟剑认真地看了阿娇一看,阿娇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教室里人人都在早读,没人注意阿娇。阿娇松了口气,赶紧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刚把手抬起来,王芸就一把抓过她的手,故做姿态地"哇"了一声,然后附在她的耳旁说,是不是何伟剑给你下的聘礼。阿娇暗暗地拧了她一把,烂舌头!
        王芸是该烂舌头,其实何伟剑对阿娇没有什么,何伟剑是一班之长,人又帅气,还是全市数学竞赛一等奖的获得者,不少女生喜欢他,连隔壁班的班花也常不经意地打听他。阿娇成绩虽不错,但没有什么特长,不会朗诵,唱歌有些跑调,从小就没跳过舞,体育仅能达标;且阿娇性格沉静,比较内向,所以阿娇在班上不属于弓人注目、上下得势那种。当然阿娇自有一种特别耐人寻味的气质,但这种气质是内敛的、不张扬的,并没有焕发出夺目的美丽。 阿娇呢,阿娇觉得自己只是喜欢看何伟剑的字,何伟剑的字总的说来是秀美的,但也不乏洒脱与刚健。有一回,何伟剑在黑板上出了一个通知,课间没事干,阿娇就一笔一画地将
        那些字描摹下来。王芸看见了,就硬说阿娇暗恋何伟剑,就经常刺探一些关于何伟剑的情报讨好阿娇,比如何伟剑的生日啊,何伟剑晚上几点睡觉啦,何伟剑的偶像是谁啦等等。王芸讨好阿娇是因为考试时阿娇常无条件地让她"参考",阿娇很大度,从不遮遮掩掩。但阿娇有些烦王芸,咋咋呼呼的,又这样没底气。
        骂完王芸烂舌头,阿娇就拿出课本来读书,没读两句,何伟剑过来了,伸出食指在她桌上轻轻地点了两下说,请你出来一下。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6-01-26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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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上学。
          阿娇就这样一身白衣裙一只玉镯儿几分清新几分忧伤地朝学校走去。快到教室时,就远远看见班主任方老师靠在教室门口的廊柱上同何伟剑说话,走近了,何伟剑认真地看了阿娇一看,阿娇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教室里人人都在早读,没人注意阿娇。阿娇松了口气,赶紧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刚把手抬起来,王芸就一把抓过她的手,故做姿态地"哇"了一声,然后附在她的耳旁说,是不是何伟剑给你下的聘礼。阿娇暗暗地拧了她一把,烂舌头!
          王芸是该烂舌头,其实何伟剑对阿娇没有什么,何伟剑是一班之长,人又帅气,还是全市数学竞赛一等奖的获得者,不少女生喜欢他,连隔壁班的班花也常不经意地打听他。阿娇成绩虽不错,但没有什么特长,不会朗诵,唱歌有些跑调,从小就没跳过舞,体育仅能达标;且阿娇性格沉静,比较内向,所以阿娇在班上不属于弓人注目、上下得势那种。当然阿娇自有一种特别耐人寻味的气质,但这种气质是内敛的、不张扬的,并没有焕发出夺目的美丽。 阿娇呢,阿娇觉得自己只是喜欢看何伟剑的字,何伟剑的字总的说来是秀美的,但也不乏洒脱与刚健。有一回,何伟剑在黑板上出了一个通知,课间没事干,阿娇就一笔一画地将
          那些字描摹下来。王芸看见了,就硬说阿娇暗恋何伟剑,就经常刺探一些关于何伟剑的情报讨好阿娇,比如何伟剑的生日啊,何伟剑晚上几点睡觉啦,何伟剑的偶像是谁啦等等。王芸讨好阿娇是因为考试时阿娇常无条件地让她"参考",阿娇很大度,从不遮遮掩掩。但阿娇有些烦王芸,咋咋呼呼的,又这样没底气。
          骂完王芸烂舌头,阿娇就拿出课本来读书,没读两句,何伟剑过来了,伸出食指在她桌上轻轻地点了两下说,请你出来一下。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6-01-26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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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征说……"王芸站起来后还继续在阿娇耳旁嘀咕。何伟剑扭头看了她们一眼,何伟剑的位子就在她们斜对面的前两排。王芸赶紧闭了嘴。阿娇心里直怪王芸,她不愿何伟剑对她有一点点不好的看法,她很在乎这个。
            坐下后,王芸又忍不住凑到她耳旁一吐为快:何伟剑喊了起立还看你。阿娇恨得直咬牙,真想拧她的嘴。
            以后的整整一上午阿娇都被一种很复杂的心态笼罩着,王芸的话让她烦;想到刚才的风光与何伟剑又有几分甜美。奶奶的玉镯儿带给她的永远是淡淡的忧伤与眷恋…… 下午放学走过步行街时,何伟剑摁着车铃从后面赶上来。
            步行街原是个小商品市场,热闹非凡。现在市场已迁走,两边的店铺、摊位都拆了,就安静萧条了许多。阿娇不常走这条路的,她上学放学有一条更近的路,有时想散漫一下、寂寞一下,就会弯到这条路上来。而且阿娇知道何伟剑是走这条路,阿娇对它便有了几分憧憬与回避的矛盾。
            当阿娇感觉到何伟剑就在身后时,禁不住一阵慌乱,她突然明白了这次走步行街好像不是来散漫一下、寂寞一下的。
            何伟剑下了车,推着车和阿娇并排走着。何伟剑穿了件红白图案的恤衫,下摆扎在浅蓝的牛仔裤里,潇洒得要命。阿娇腼腆地低着头,几乎不敢看他一眼,阿娇是用余光感觉到他潇洒得要命。
            何伟剑说,你上午的表现真不错,很沉稳。阿娇谦虚地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拢了拢头发,让玉镯儿在何伟剑的眼角晃了一下。阿娇觉得她是最愿意对何伟剑说说奶奶和玉镯儿的,你不知道这是一只多么神奇的玉镯儿,而奶奶的故事又是那么可歌可泣,而且人迹寥落的小街是很适合说这类神奇的可歌可泣故事的。阿娇的心绪立即变得柔曼惆怅起来。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6-01-26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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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何伟剑却是没有时间听故事的,同阿娇走了/\段就告辞了。他说我有事先走,再见!就身子一斜,匆匆地上了车,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没踏几下,又急刹住车,一只脚点地回头对阿娇说,今天我过生曰,晚上到我家里来玩!说完没等阿娇回答,腿一蹬,两下三下就骑得没影了。
              阿娇愣愣地站了一会,想起昨天或者前天在什么地方无意中听见何伟剑对陈小希说过这样的话。当然何伟剑不可能只邀陈小希一个人,一定还有别的女生和男生。当时阿娇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确实是很少说话,很少交往,确实是算不上朋友,而且阿娇在那样一个热闹、喜庆的场合会很局促,她大方轻松不起来。阿娇更愿意躲在一种若明若暗、若即若离的荫蔽里,对何伟剑保持一种诗一般美好的感觉。
              阿娇是多么希望何伟剑一撇腿潇洒地上了车后就一路响着车铃飞逝而去,他真不该突然停下来回头说那么一句话。这显然不是他的初衷,是灵机一动临时补上的,又何必呢? 阿娇心里别别扭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回到家,意外地发现父亲在家,父亲是很少这么早回来的,而且父亲好像是在等她,一见阿娇,劈头就问,你们明天上课吗?明天是星期六,本来是要补课的,因教室借给成人高考做考场,就补不成了,但各科老师都变本加厉地布置了一大堆作业。
              父亲几乎没有看清阿娇摇头就急急地说,明天陪我回趟老屋子。
              母亲听了愣愣地看了父亲半天说,你神经呀,孩子学习这么紧,前不久才耽搁几天课……母亲突然住了嘴,她见父亲转过脸去,留给她一个固执沉默的后脑勺。
              每当他们发生争执时,如果父亲很有耐心地同母亲你来我往地论理,母亲就会兴致勃勃地将问题深入下去;如果父亲给她一个沉默的固执,母亲也就只好偃旗息鼓。
              母亲闭了嘴看着阿娇,阿娇装着没看见,扭过头去,朝父亲偷偷一笑,就进屋写作业去了。
              车是到不了家门口的,还有十多里的山路要走。沿途布置的是喧嚣、繁华的都市无法比
              拟的葱绿、秀逸、宁静的景致,凉爽的风浸染着丝丝湿漉漉的花与草的芬芳吹过来。阿娇走在前面,因为要走山路,阿娇穿了一套家里穿的白底碎花的小褂和中裤,脚上一双黑布鞋,手腕上仍是一只玉镯儿,真正像个乡下长大的山妞妞。
              一路走去,满眼是一片清澈亮丽的山野,小路崎岖,阿娇慢慢地走着,一边留意着脚下的坎坷,一边给父亲讲玉镯儿和奶奶的事--阿娇总算把它说了出来……
              有人进城带来了奶奶去世的消息。母亲带着阿娇去奔丧。父亲没去。那天早上父亲已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去省城跑一笔贷款,
              厂子已陷入困境,等着这笔钱救急。
              失去奶奶的悲伤不久就被无法抉择的痛苦淹没了。父亲靠在沙发上,让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藏在浓浓的烟雾中,父亲一连抽了5根烟,然后毅然决然地站起来,脸上现出极端痛苦又万般无奈的神情。
              父亲对母亲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走了,走到门13又回过头对阿娇说,替我给你奶奶磕个头。父亲说这句话时嘴角有些抽搐。
              阿娇跑到阳台上去看父亲,发现父亲一贯挺拔的背脊此刻委顿得很厉害。阿娇泪眼模糊地望着父亲委顿的背影。后来,阿娇真的替父亲给奶奶磕了头。盖棺时,所有的亲戚都跪下,给奶奶磕了三个头。别人磕完头直起身子看见阿娇还跪着,又磕了三个头。有人就感叹道,真孝顺哦,她奶奶没白疼她。
              阿娇没去解释这三个头是替父亲磕的,只在心里对奶奶说了些替父亲道歉的话。
              阿娇和母亲赶到老屋子时,奶奶的遗体还停在厢房的床上,所有的亲戚都到齐了,只等她们来看一眼然后盖上脸停到大厅去。大厅的灵堂已布置好了。
              在路上阿娇想,她会害怕的,阿娇胆很小,连花圈都怕,更不用说……但当阿娇站在奶奶面前时,竞没有一丝恐惧感。
              奶奶的遗容如生前一般,和善、从容、安详,胖胖的,头发全白了。雪白的头发在奶奶盖着的鲜艳光亮红缎被面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围着奶奶的人都静静的,没有谁哭,似乎缺少一些应有的悲伤气氛。
              奶奶只让后人瞻仰她的睡相,让人相信她只是睡着了,她操劳了一生,委屈了一生,她很累很累,想睡一会,就这样。而且奶奶88岁,无疾而终,自己没有濒死的痛苦,也没有拖累别人。人人都说这是奶奶用她一生的善良与辛劳修来的,奶奶用她十分圆满的终结生命的形式,使众人对她的敬仰陡地上升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此时人们围着奶奶,用十分崇敬的目光阅读着她的遗容,不时低声地交换几句阅读的心得。
              阿娇坐在奶奶的床边,心里愧疚得要命。一时竟想不起最后一次见到奶奶的情形,那大约是两三年前的事了--阿娇总是忙,忙着功课和分数。这其问也有好几次说好了要去看奶奶的,但都在临走前被一件什么事耽搁了,一直拖到今天……今天只见着了阖上眼睛的奶奶,而奶奶是永远也看不见她了。
              阿娇想起有一回奶奶病了,躺在床上,她也是这样端了张小凳子坐在奶奶跟前,奶奶就给她讲故事,讲鬼的故事。奶奶会讲许多鬼故事,奶奶的鬼故事有的吓人,有的不吓人,不吓人的鬼故事里的鬼跟仙女差不多美好;吓人的鬼故事里的鬼披头散发,青面獠牙,一概没有脚,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6-01-26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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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一般狰狞地飘来飘去,阿娇怕听这类故事又忍不住要听。那天奶奶讲了个很吓人的鬼故事,里面的鬼居然连身子都没有,只剩下一颗头……阿娇吓得直往奶奶怀里钻,奶奶心疼地搂着阿娇,嘴里不停地说,是奶奶不好,奶奶吓着娇娇恿,
                这个时候阿娇望着奶奶,几乎能断定奶奶怀里依旧是温热的,阿娇心里就涌起一种亲昵、哀痛的感觉。看着奶奶露在红缎被面外的一点点指尖,阿娇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握,奶奶的手凉凉的,但阿娇觉得她几乎是握到了往日的温热与爱怜……这是什么呢?对了,是玉镯儿,跟了奶奶一生一世的玉镯儿!阿娇触摸着它,百感交集,童年一些琐琐碎碎的往事在记忆的
                河床中一闪一闪的。
                但阿娇没有一点要将玉镯儿拿下来的意思,阿娇感觉好像是她将手抽出来的时候,顺势将玉镯儿带了出来。
                望着阿娇手里的玉镯儿,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屋子里寂静得几乎能听到奶奶的心跳。人们都知道那玉镯儿戴上去后就没离过奶奶的手,有半个多世纪了,这回却奇迹般地到了阿娇的手上--阿娇只是轻轻地触摸了它一下它就到了阿娇的手上。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6-01-26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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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16: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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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太婆过来解释了这种现象:收好吧,是你奶奶有意留给你的,奶奶最疼你。
                  阿娇呆呆地望着五太婆,发现她看起来比奶奶还老,阿娇猜她有90岁了。她的头发已白得稀稀落落,脸皱得如干涸的荒地,牙脱光了,说话嘴一瘪一瘪的。
                  五太婆说完后,周围响起了一片嗡嗡的感叹声、唏嘘声。奶奶为爷爷,为爷爷的儿辈、孙辈辛劳了一生,她把自己的情感、心血、精力统统倾注出来,碾成粉,熬成汁,养育他们,滋润他们,但奶奶并不满足,最后她将所有的依恋与珍爱浓缩成永恒的一环,套在了阿娇的手腕上。
                  阿娇望着手里的玉镯儿,感觉到它一点点往下坠,她有几分感动、几分欣喜、几分惶惑、几分沉重。
                  阿娇陡地有了一种经受不住的感觉,奶奶,奶奶,你把什么留给了我呢?
                  父亲结实粗大的手捧着阿娇戴着玉镯儿的那只手看着,这个时候他们走热了、累了,坐在路边的树阴下歇着。阿娇发现父亲盯着玉镯儿的眼里游移着一层化不开的痛楚与思念,阿娇知道父亲又在想奶奶了。阿娇在父亲的情绪里沉溺了好一会,就突然心旷神怡起来,阿娇站起身,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故意将手臂甩得很开,让玉镯儿很郑重地叩击着她的手腕,然后阿娇站定,兴奋地对父亲说:不管怎么说,奶奶把跟了她一生一世的东西留给了我,我觉得有奶奶的魂在里面,要不怎么戴上了就摘不下来呢?这样说来我们并没有失去奶奶,是不是?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6-01-26 23:41
                  回复
                    父亲的脸色一点一点开朗起来,他望着阿娇,欣喜地点点头。阿娇继续走,继续说,以后我也要戴它一生一世,直到、直到我死了,然后留给我的……阿娇赧然住了嘴--那是好遥远遥远的事啊。阿娇会长大,会嫁人(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阿娇心里没有掠过何伟剑的影子),会有儿子或女儿,会有孙子孙女或外孙外孙女,而这个过程阿娇又会有着怎样的人生呢?
                    阿娇看看父亲,父亲正眯着眼睛望着远处。远处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在阳光下泛着翡翠般碧透的光,再远一些是锯齿形悠淡的山峦。周围很静,清亮、空灵的鸟鸣声忽悠忽悠从身后的树林中传过来,风凉凉甜甜的,是山野特有的馨香味,吹到汗涔涔的身上凉丝丝的,觉得舒坦而又美好。真的很美好,这就是大自然。阿娇淡漠了课堂、作业、分数,父亲远离了效益、利润、产品,他们走在初夏宁静明媚的乡间小路上,去看奶奶,去看老屋子,去看他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
                    太阳快落坡时,他与老屋子遥遥相对。
                    那幢古风朴朴、青砖黑瓦的老屋子在如火如茶的夕阳的烘裱下,如一首凝固的绝旬律诗,蕴藉而又瑰丽。它静默地矗立着,以一种令人倾慕、让人敬畏的姿态恭候着父女俩的亲近。 等能看清老屋子的门楼了,阿娇就依稀看见奶奶抱着童年的阿娇坐在门楼的石墩上轻轻地哄拍着,手腕上的玉镯儿迎着绯红的晚霞绿莹莹地闪烁着……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6-01-26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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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6-01-26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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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芷好棒吖


                        14楼2016-01-27 10:04
                        回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6-01-27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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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楼主,我初中时候看的,非常难忘。大四了特地来找


                            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21-10-25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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