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后一丝感觉抽离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夜仍深,凉如水。
我摸出表看了看,十二点,午夜。
没有开灯,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出枕头下面的香烟,稔熟地抽出一支,纳入唇间点燃。
我又做了那个梦,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同样的梦境纠缠我数年。大片大片的刺茎菊肆意在水上伸展开肢体,充斥着黑暗的狭小空间,紫色的花瓣盘旋着飘散,悠然如蝴蝶翩跹,张扬得过分,全不是我曾经见惯的模样。
我刚刚伸出手去抚摸那柔淡的紫色花瓣,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抓住了我的脚,层层的紫色遮住我的眼,我艰于视听,艰于呼吸,整个人似乎沉入了那片花海,就那样被怪力拖住,不停的向下坠,向下坠。
下坠的势子永无休止,我的手脚根本就触不到底。
我揉熄烟蒂,坐起身,下床一把拉开画布,露出下面似曾相识的画面。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我又重新把它盖上。
画布上的花奇形怪状的,我不认识。
喝了几口水,我回到床上,掏出手机,翻出下午收到的那条信息。屏幕发出幽幽的蓝色的微光,一晃一晃,衬的上面的字更是突兀,我盯着看了足有5分钟,然后把它压在枕头下,这东西活该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发信息给我的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意简言赅。
短短几个字,讣闻而已。
我在得到了消息的一周后才买机票从联邦回了11区,哦,是日本。不晓得是不是年龄打了,这记性就变得很糟——维塔最近老是嘟着嘴说妈妈的老糊涂,刚刚画完一半的画布被随手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壁炉以后不出十分钟就会问,看见妈妈的画了吗?
想得远了,这时候想的可不能是独自一人被我留在家里的小丫头,而应该是我已经过世的前雇主。
枢木朱雀。
现在我坐在午后的露天阳台上,这里是属于日本前首相名下的的房产——得到钥匙的时候还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帝国给我的身份是个普通的医用看护,照顾着这对年轻夫妇的同时履行监视的任务。从这里能看到房子下面逶迤的道路和漂亮的港口,还有弥漫在远处水面的白色雾气。
很美丽的景色,不过那时候这房子里的人更习惯于对它视而不见。
我迟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避开葬礼,所以当时的一切都是我从录像上看到的。严格来说圆桌骑士的葬礼还算得隆重——并不因为亡者是个名誉布利塔尼亚人而有所失礼。有很多人都是我只能从电视里看见的,比方说现在在我手里报纸上出现的缔建了日本特别行政区的娜娜莉总督。
不过煞风景的就是我在录像上还看到了几个昔日的同僚——胸口的白花也掩饰不了眼底的戏谑之色,真是让人恶心。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以死者为尊,最基本的礼仪难道还有人不懂么?
不过想一想促成特别行政区的大功臣居然被行政区的首席执政,也就是自己的妻子一刀刺死,这种事情也真是够滑稽。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放下报纸,跑去屋前。记忆里那儿原有片面积不小的水塘,里面开满了紫色的刺茎菊,就是我梦里反复出现的那种,很漂亮的花。但是我失望了,水塘早就干涸,里面的花全部死掉了。
——枢木先生,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趣啊,就连花跟你生活在一起都会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