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对中国文化的贡献,康百万也好,刘督军也好,统统不能和杜甫相比。不过这样说似乎也只能是狭隘的文人立场。对今人来说,“康百万庄园”的文化不只表现在它的建筑、园林、雕刻和楹联,更在于康家所体现的明清中国商人伦理。我们也许无法证实康家世代经商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商人通病,但就其庄园所表现的文化来说,康家至少在理论上是秉持诚信、勤俭、中庸、留余这些儒家伦理和中国人的处世原则的。比如“克慎厥猷”、“知所止”、“书忍字”、“旷世怀”、“敬直义方”等院名,“博学仁风”、“爱人以德”、“情深施济”、“德橘行芳”等匾额,“拜师求艺”、“尊老爱幼”、“立志成才”等雕刻图案,“船行六河须防不世风浪,耜耕三省当思创业维艰”、“志欲光前惟是读书教子,心存裕后莫如勤俭持家”、“俭能养家兼能养德,文可会友亦可辅仁”等楹联,所有这些虽是儒学的老生常谈,但如此认真的把这些教训写在家中、刻在房上,不但表明康家并非今日之“土豪”,也表明康家的成功良有以也。“士人如何运用他们从儒家教育中所得来的知识以治理国家,商人便运用同样的知识来经营他们的商业。”宋代以降,中国富商巨贾多如过江之鲫,但大多“富不过三代”,康家能延续12代、400多年,非有过人的智慧、严格的规范不能臻此。最值得注意的是,康家的繁荣一直延续到民国时代,这就是说,这个家庭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现代转折。中外学者都曾讨论过“中国为什么没有产生资本主义”的问题。德国思想家韦伯、海上学者余英时都曾以专著讨论过这个问题,史学家何炳棣先生更具体研究了明清时代两淮盐商的生产、销售、组织、利润和财富等情况,其结论是全部两淮盐商年均总利润约5,000,000两白银,18世纪后半叶总利不少于250,000,000两,远远超过广州十三行的总利润。两淮盐商之家必有资产超过千万上者,资产数百者亦有数十家。那么,何以这个资财雄厚的商团不能产生资本主义?何先生认为,首先是两淮盐商与其他社会的“新富”往往犯有“炫耀式消费”的心理情结,其次是盐商子弟中中试成为进士、举人、生、贡的人数越来越多,家族成员中经商的比率越来越小,巨富之家财很少能保持到四、五代之上。再次,“传统中国社会里最不利于资本积累的基本因素——两千年来无论贵族或平民,财产继承诸子均分的法律、制度和习惯。”相比于两淮盐商,康家更具生命力。其奥秘何在,值得今人研究。在这个意义上,“康百万庄园”作为文化遗产,是名副其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