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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8-07-03 17:51回复
    玉碎
    人生若只如初见 , 何事西风悲画扇。

      向晚,暮秋的街道,瞎子在漆金的朱门外缓缓拉动琴弦,咿呀而凄切。路过的人瞥见他近乎麻木的面孔上有着难以捉摸的表情,只是在铜钱落入瓷瓮时才微微点头,琴声未断。
      秋风已凉,宁府的轿子在青石板上掠起薄薄一层灰尘,轿夫脚步笃实而微微踉跄,口中喘着粗气。风像刀片一样割在他们租糙的脸上,轿夫们低声地埋怨,这个秋天竟这么寒。
      宁鸢掀开轿帘,凉风灌入,她不禁裹了一下衣裳。昏黄的街道被风吹得迷惘,碎沙都扬洒在枯叶中。宁鸢望见一旁的景致颠颠簸簸,没了生气,连路旁痴痴蹲坐的少年都不像活物。
      土墩一样处在街旁的少年感到身子一片冰凉,想要起身却早已麻木了,只能在怀中掏出一个麻布的小包裹。他翻开层层的碎布,摩擎着其中带着体温的玉佩。
      不早不晚, 瑛玉的光泽穿过旧日一样的风沙射入宁鸯的眸中。宁鸢心中一震,唤声“ 停轿” 。轿夫闻言连忙缓了两步,将轿子突兀地横在街上,压碎了脆弱的枯叶; 街边的少年也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到,抬起稚嫩而脏兮兮的面容,澄澈的眼神有些惊慌。
      宁鸢下轿,走向褴偻的少年, 神情似乎有几分紧张。少年不由揣紧了怀中的玉佩,想要离开却动弹不得,如同受惊的小兽。宁鸢露出微笑, 柔缓而清晰地道:“这玉佩,是你的么?”少年点点头,仍不肯放松警惕,宁鸢吸了一口干冷的凉气。
      “你叫什么名字?”宁鸢靠近几乎要冻僵的少年。

      “风玉。”枯瘦得快要凋落的身躯里发出干涩的声音。
      “风玉,风玉。”宁鸢默念,并执起风玉冰冷的手,眼神温柔,意味流转在遥远而不着边际的地方。
      风玉——黄昏一样模糊的少年不明就里地看着眼前如此温柔的女子眼角竟带着微微泪光,身子不禁向后缩。

      风尘过,日光惨淡。金辉的骏马来到转角,蹄声要止,夕阳将他的战甲涂抹得熠熠生辉。十八岁的金辉在扬尘的转角望见莲花一般的宁鸢于晕黄的暮色中呢喃, 面容素净,一颗心充满了柔情。此生若能与其相伴,足矣。金辉眼神铿锵,意念已决。
      莲花一样的女子用力拉起街边石头一样的少年,飘扬的云袖在日光中隐约,牵少年上轿。
      金辉勒马,看迷了眼前的一切。
      江淮的暮秋干涩得只剩下风沙,而金辉的心中却泱泱不平。

      宁母仔细地端详这块雕琢精细的玉佩,泪水忽然爬上深深浅浅的褶皱。
      宁鸢连忙拭去母亲的泪,安慰道:“娘,人都找到了,还有什么要哭的呢。” 语罢凝望梳妆后已是焕然一新的风玉欣慰地又展了笑靥。
      宁母点头言是, 轻轻拂着风玉的脸颊。其上的伤痕在目,点点揪紧了宁母的心。“不知这孩子吃了多少年的苦,受了多少年的罪啊 !”
      不知缘由的风玉盯着宁母头上几根隐约的银丝,想起不久前已离人世的母亲那苍苍白发,咬紧了嘴唇,眼眶酸红:这些年他所受的苦痛可是三言两语能言尽?他偷粮食被人追打,逃命险些掉进沼泽;每一次饥寒交迫,昏昏欲睡间不知是否能见到明日的晨曦…… 可是这些年都一晃而过,反倒眼前这个富丽的大宅叫他惶惶不安。
      宁母看到风玉惹人怜爱的模样,不禁感叹:“十七年了,十七年了啊!”
      凤玉听见这样的话语忽然捂住胸口隐隐作痛。他似乎又看到命在危浅的娘握着他的手,气息微弱, 断断续续地说:“十七年了 , 十七年了啊!孩子, 拿好这块玉,不要怪娘离你而去,愿它能替娘照顾你……”而后自己的哭声伴随着嚎叫般的风声,席卷了风玉的意识。
      烈风撕划着脸颊,他跪在娘的尸体旁能不知所措。娘的身子渐渐凉了,他始终不肯起身,不知前路要如何走。世界轰然倒塌。
      宁母没料到风玉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只以为他十几岁就受了这么多苦,心中悲切。宁母路风玉拉到身边,安详地摸着风玉的发。
      等待啊,等待催人老。十七年如昨日渺无着落,而其轨迹却似三千白发遥遥无际。宁母开口,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 , 身后的宁鸢捋着发尾,出了神。

      三月烂漫,春闱初揭。
      宁府的大门在和煦的微风中被扣响,朱门大开 , 木鱼声声,苦行僧面相安和,捧着一个破旧的包裹求见宁母。宁母常年信佛吃斋,以为佛道缘便接见了僧人。
      僧人不紧不慢地敲动木鱼, 逗乐了襁褓中哭声不止的宁鸢,宁母心中自然舒缓。僧人将手中包裹打开, 翻出半掌大小的一块玉佩。
      字母望见璞玉无华,而圆润有佳,尚不解其中意味,示意僧人赐教。僧人合笑不语,只将玉佩塞进宁鸢的小袄中, 退后几步,神情从容而坦然。他开口,声音浑厚有力,告知宁母,此玉便是宁鸢的缘分:玉佩乃一对,个中镌刻着两人姓名,其一为宁鸢,其二便是宁鸢命中注定的郎君,只有找到玉佩所属之人方能寻到幸福;而玉佩中的姓名未能在玉佩外表得知,只有玉碎的时候才得相见。然而玉一旦碎了, 缘分便尽。
      宁母着急,向前一步追问另一块玉佩在何人手中。僧人却笑而不答,缘分自然是自己寻的,你若能找到他便终成眷属;你若寻不着他,便是上天有意造化。最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晃了红尘。
      僧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留给宁府十七年灼热的找寻,未果。
      直到这个寒冷而干涩的暮秋,宁鸢于茫茫荒流中偶然瞥见怀揣相同璞玉的风玉,落空心思又装满甸甸情意。


    2楼2008-07-03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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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 雪。
        宁鸢的泪水冻结成美丽的冰花凝结在红色的礼服上,举起殷红却不知扑面。金钗颤颤,铜镜中面如珠玉,眉眼却情浅愁重。风玉于宁府冷清的气氛中独自酌酒,心冷得不由抽搐。抖动间酒觞落地开花,风玉却不知去捡,饮者有愁愁更愁。
        寒风过,掠起宁鸢的裙裾,她竟默默地念,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金辉听见宁鸢苦秋水般的声音婉转柔弱,眉头紧皱,却固执地执起她的手。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第二年春天,柳絮已飞,青石板街道布满苔藓,阴冷湿重。
        轩窗大开,和熙的阳光却照不进二人紧闭的心扉。宁鸢鄙夷地望着这个不带一点感情的男人,忽然疯了一样大笑,狠狠拍着桌子:“金辉金辉,她字字尖锐,想到几日前探望风玉时他枯瘦而绝望的面容,竟不堪于当日初见,便想将自己熬成苦药救他一命。
        而金辉仍是不言不语,表情淡漠。宁鸢狠狠地咒骂金辉, 用尽一生中最恶毒的字眼。金辉不带一点波澜,至于暴风骤雨一般的宁鸢忽然就瘫在木桌上,肩膀战抖:“你放了我, 你放了我, 求求你!”
        忽然她感到身后一阵温暖, 金辉竟紧紧搂住了宁鸢。宁鸢兀地不知说些什么,仿佛一切都坍塌在眼前,无从怨恨。
        她起身擦干泪水,推开金辉的胳臂, 冰冷地对他说:“金辉,我唤你一声夫君。也许你爱我今日的容颜, 而一旦我枯老,你又会怎样?你放我回去吧!你成全了我和风玉,我们这辈子都感激你。倘若他真的撇下我走了,我再来报答你。”
       金辉望着宁鸢疲惫而几乎跪倒的表情, 薄而干涩的嘴唇微张,却什么声音都未能发出。他流星一样的剑眉忽然低到深邃的眼眸中,点点头。
       动作如此沉重,就像火树银花中蓦然放弃了所有的灿烂。

       九
        宁鸢陪风玉走过了生命最后的一个夏季,粲然美好的盛夏。所有的蝉鸣风语都弥足珍贵。
        在初秋的时候, 风玉已经憔悴不堪。而他望着宁鸢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温柔婉转。老天不管人憔悴,相思我不言,你却明了。
        宁鸢托着风玉的手,如同托着风中摇曳的枯叶,无根的浮萍般,心里隐隐地疼。凤玉不住咳嗽,每一次身子都剧烈地震起。
        风玉惨淡地微笑着回忆那些与宁莺共同珍藏的美好,轻轻诉说能与宁鸢相遇是生命中的极大不易, 即使短暂依然光华无限。宁鸢在他的面容中读出弥留的不舍,而不敢叫泪水滑落,惹得风玉担心,只能勉强笑着,嘴角抽动。
        凤玉感到宁鸢的抖动,而此刻的他已没有力气去安慰宁莺,他的眼睛不住地合上。而风玉仍拼命地睁大眼睛以铭记宁鸢的面容,请求上天叫他能在下辈子再与宁莺相遇相知。那一睹睹如同莲花的开落, 美丽而心痛。
        宁儿,宁儿,风玉此生……足矣! 他使尽浑身力气将手中玉佩砸向地面,玉碎的声音惊醒了宁鸢,令她目瞪口呆,,玉佩在地上迸起不一的碎块,而个中的名字却清晰可见。风玉枯竭的声音低声问,玉佩中的名字是谁? 焦急而炽热。
        宁鸢鸯哭出声来,她握紧风玉枯柴般的手:是你! 是你啊,风玉!”风玉带着恬然的微笑闭上眼睛, 至于永远不知玉佩中那个名字,竟是金辉。

        而金辉却消失在宁鸢的世界,不留痕迹。正如没有冠冕堂皇的相识般,没有仓皇的收尾。
       宁鸢想起风玉的时候也会想起金辉,那个与自己情浅缘深的男子,是怎样匆匆地掠过彼此的年少。而不知彼端的金辉也在默默想念着那个初见时澄澈而倔强的女子,爱未及说出口,却已生恨。怕往事过美,晕开寻不到痕迹, 不知觉已成今生无法忘却的旧事。
        于是回忆这么片面地延续着,谁都不知这个故事完整的面目,正如金辉不知他所遇见的宁鸢心中已有了风玉,风玉不知宁鸢苦命中的男子是金辉,而宁鸢不会知晓那个暮秋的黄昏她曾怎样得让金辉的心变得柔软而温存。
        只有江淮的暮秋变得多雨而湿润,再不见了冷涩的黄沙风尘。
        在滚滚而流的红尘,那些年轻的面孔隐约了轮廓。只听得邀远的佛禅。
        玉已碎,缘己尽。


      4楼2008-07-03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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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已碎,缘己尽


        5楼2008-07-03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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