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莫臣刚要脱衣服，忽然又看了看李东辰，淡淡道：“你不出去？”
李东辰没说话。郑莫臣看了他一会儿，就脱了衬衫。他清瘦白皙的身体暴漏在空气里，即使在黑暗里也能看见那鱼鳞般密集的伤疤，密密麻麻的分布在他的身上。特别是右胸和腹部的那个弹痕，到如今仍然相当的显眼。与旁边的白皙完全不同的肤伤疤，就像烙印一样狰狞。
李东辰那映着残阳的双眸忽然闪烁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郑莫臣身上的每一个伤疤，最后眼神定在了那两个弹痕上。他转了下身子，郑莫臣也转过头看着他。

李东辰想了想，朝眼神淡漠的男人打了个手势道：“过来。”
郑莫臣才刚穿到一半衣服，还有大半的皮肤忍受着寒风的侵袭。他走过去，站在李东辰面前。李东辰伸出手，修长优美的手指轻点在他腹部的弹痕上，缓缓地抚过每一个伤疤。
那伤疤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身体上的。他的身体清瘦白皙，裹上黑风衣，那黑发黑眸，就算是黑色的影子，都是风一吹就散的样子，那样脆弱而又不真实。
其实李东辰见过一次，当时是他继承李家后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回去。他当时一开门就看见郑莫臣独自一人，裹着那身风衣站在阳台上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李东辰永远忘不了那样的郑莫臣，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郑莫臣在没有人时显露处的甚至可以说是脆弱的东西。寒风明明不怎么强烈，可是郑莫臣却紧裹着那身衣服，怕冷似的锁着肩膀，那双清冷的黑眸里第一次显出了迷茫般的神色，如同裹着一层水雾，像是早晨湖上的雾那样恍惚，一吹即散。但是下一秒郑莫臣就迅速恢复了神情，清冷的好像不存于世的眸子一瞬间就回归了。他淡淡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李东辰，即使还缩着肩膀，清瘦的身体好像一吹就倒，但是那冷峻的神情，

丝毫没有了刚才那种让人感觉脆弱而怜惜的感觉。
李东辰淡淡的看着他，他也就淡淡的看着李东辰。
郑莫臣的皮肤相当白，在寒风里被夕阳染红，就像白雪中的血丝一样耀眼，刺得人眼疼。李东辰的手指在郑莫臣冰冷的皮肤上滑动，轻巧的如同蝶翼在空气中点过，最后到了胸口。他看着面无表情的郑莫臣，轻轻的道：“疼吗？”
对方摇了摇头。修理过的黑发投下一片阴影。
李东辰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再说话。他的手指那样冰冷，郑莫臣的身体也同样让人感受不到温度。
两个没有温度的人，却在以互相取暖的方式自欺欺人。

郑莫臣感觉着李东辰的手指在他身上移动。他的动作相当轻，就像怕碰坏了什么似的。
他掠过的那些地方，本已经不再疼痛了，但是他感觉李东辰的手此时就像一把刀，那薄如蝉翼的刀锋，又切开了他的身体。
郑莫臣忽然感觉胸口和腹部钻心的疼。
“小臣。”李东辰的声音如同漂浮在空气中，他的指尖碰了碰他，手指却从右胸滑到了心脏，优美的唇角带着如风一般的颤动，“现在还疼吗？”
疼，那么疼。

但是郑莫臣只是摇了摇头。
“不疼了，”他淡淡的道，“很久以前就不疼了。”
不论疼的多厉害，忍一阵子就过去了，这是郑莫臣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其实一开始也是怕疼的，但是某种东西让他从一开始就宁愿咬着被子盯着黑暗一言不发挨一晚上，也不愿意发出一声呻吟。
既然没有人在意他痛不痛，那么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罢了。听多了，就会感觉这是多么可笑。
可是就在刚才，郑莫臣忽然感觉到心脏猛地出现了一阵他从未感受过的刺痛。那么疼，疼到要将他撕碎。

才更得两章我好累啊

【22】
与其他人相比，李东辰显得有点低调的不场面了。
他既没有带光鲜亮丽的女伴，也没有带一群保镖，甚至身上没有一件饰品，在一群熠熠生辉钻石和首饰光里面显得相当沉寂，但是李东辰天生的气息是无人可以匹敌的，即使他没有穿金戴银，穿多么华丽的衣服，带多少的随从，甚至来的时候根本无声无息，但是他一踏出车门，所有人都噤了声。
李东辰如湖水般让人看不透的双眸永远带着天生的优雅从容，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惊动他，然而这样的人即使穿着乞丐的衣服，也还能释放出一种比那些暴发户还要强烈的威压。

在这种威压下，他紧紧刚从车内出来，全场就鸦雀无声。
自从那个即使与李东辰站在一起，都可以说堪称完美的一对金童玉女的伊家孤女伊凡死后，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李东辰的变化。特别是伊凡死的前几个月，李东辰就像疯了一样追查着线索。当时人人自危，连一点关于这件事的事情都不敢提，生怕因为惹上这件事而完蛋。甚至直到现在，谁在李东辰面前提这件事都是离死不远了。
但让人惊讶的是，几个月以后，李东辰忽然间停止了搜寻，就像按了暂停键一样，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而且口风相当的严，什么也问出不来。

外面的人人人好奇，都免不了有点小动作。
当时李东辰的一个手下据说是知道真相，跟另一个老总约定了一个地点，说到时候告诉他，但是那个老总到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有那个手下的尸体。当然他也没机会后悔了，因为第二天这个老总就死了，而且很快就被以杀害那个人又自杀的名义被定了罪。他的老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就心脏病发了去世了，老婆当天晚上就上吊自杀。他三岁的儿子被送进了孤儿院。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做小动作。李东辰是个不怒自威的人，即使是多大牌的人，看到他淡淡的一瞥都感觉浑身颤抖。

允许在他领地出没的，只有伊凡一人。
李东辰带着恰当的优雅的淡笑，从车内走了出来，郑莫臣先去停了车，然后跟到了他身后。很多人对郑莫臣的存在感到相当惊讶，有一小部分人可能认出了他，瞬间开始谈论起来。郑莫臣的皮肤在西装的衬托下让人感觉有点病态的惨白，清俊的面容显得淡漠而冰冷，就像雪域上的孤狼。
张老就像张家的吉祥物，谁能讨得他欢心，那就了不得了。不少人跟张老寒暄，但是老人就像一座冰山一样冰冷威严，一句话也不会，只会随便嗯两声。但是旁边的人即使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仍然乐此不疲

直到看到李东辰走过来，常年保持着威严表情的老人，才现出了淡淡的微笑。一看到李东辰来了，有眼色的不论是张家的还是别人，都闭了嘴。瞬间李东辰走到哪，哪里就从聒噪变成了鸦雀无声。
两个人都淡笑着寒暄了几句。张老说得不多，李东辰也说得不多，但是都相当得体，整个空气都在他们的谈话中凝结。张老作为一代风云，不仅仅把李东辰看作一个晚辈，更看作一个对手。
张老指了指旁边的位子，李东辰从容地坐了过去。郑莫臣站在他身后。张老没见过他，而且也清楚李东辰的性子，

多少有点惊讶他居然贴身带着人，于是多看了一眼郑莫臣，李东辰立刻微笑道：“哦，这是我的保镖，张老好久不出来了，大概不知道了吧。”
张老虽然已经九十岁了，但是双目还是相当有神，和李东辰一样，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他看了看郑莫臣，嗯了一声，淡淡道：“确实是人老了，不太经常走动了，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了。叫什么名字？”
最后这句话是问郑莫臣的。
任何人在问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都能答出来。就算是三岁的小孩子都可以。
但是郑莫臣没有名字。

张老爷笑了笑，瞬间气氛和缓了，一群人凑到张老面前开始接话，顺着李东辰就开始夸张老身体康健之类的话，郑莫臣站在这一群人的外圈，淡淡的看着瞬间热闹起来的大厅。
他的身边也有其他议论他的声音，众说纷坛。因为以前伊凡无论到哪里他都跟在旁边，自然有眼熟的认出了他，三年前的事情也一直是个谜团，而谜团中本该死了的主人公却跟在了李东辰的身边，看起来还相当器重，自然免不了让人奇怪。郑莫臣耳力相当好，他们说的话一句不拉的进了他的耳朵，但也仅仅是进去了而已，很快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有说的和缓的，也有说的不好听的。但是郑莫臣表情都未有一丝变化。
他们的说什么都和他无关，就像灯光再华丽，人声再鼎沸，他也只是光下的影子而已。
过了一会儿葛潇也来了，照样是每个正行的样子。他穿着中规中矩的西服，脸上的表情和步态却好像来逛大街的。葛潇走到张老旁边，喊了声张老，就自动挨着对方坐下了。张老看着他一脸没正行的样子，指着他的头道：“这么大的人了，也该有个正经样子了，你也是，也不跟东辰学学”
李东辰微微地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