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个坑，慢慢填。这叫，专治懒惰。

朋友们，这半年来，我一直想和你们讲讲老赖的故事。
我觉得老赖的故事中，有种深深的悲哀，但理不清自己的头脑，想不明白悲在哪里，哀在哪里，也就找不到叙事角度，才没有动笔。不讲又如鲠在喉，只能如实记录下关于老赖的所见所闻，让朋友们自己品味。

特别期待

去年春天，我们施工队承包了一段高速公路工程，来到老赖住的这个小村。
三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大地震，死亡二十多万人，伤残者不计其数。这个小村离当年的震中只有十五公里，伤亡极为惨重，村里的房子全部倒塌，三分之二的村民遇难。
我们来到这个小村时，村里已经几乎没有地震的痕迹，村里的房子也像其他地方一样建得高大宽敞，却没有防震设计，村民们也像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忙忙碌碌地为生活奔波，为多挣几块钱少挣几块钱悲喜。
整个村庄，只有老赖家还是那种低矮、敦实的房子；也只有从老赖口中，听说过那场地震。如果没有老赖和他的老房，谁也想不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灾难，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有遇难的亲人。

老赖是那场地震的幸存者之一。不过，据说当时他家有七口人，只有他和最小的儿子活了下来，儿子的腿还落下了残疾。
我也不知道老赖的具体年龄，或许他没说过，或许他说过我没往耳朵里去，猜想大概在75岁到80岁之间吧。我对他的记忆，最深刻的是瘦和脏。
老赖不矮，如果把他佝偻着的腰拔直了，得有一米八多，但非常非常的瘦，瘦得能看出骨头的形状。他脏得出奇，风干了的咸菜一样的脸，揉烂了的枯草一样的白发，都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挂着厚厚的污垢，好像几十年没有洗过。
在当地人的土语中，赖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赖皮，无赖；一种是脏，邋遢。自从从听到村民们叫他老赖，我就知道老赖的赖是后者。这样一个老头，无论如何和赖皮联系不到一起，而他的脏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施工队刚开工的时候，和村民的关系非常紧张。每天工地上聚集着一群“捡破烂”的村民，泛着蓝光的崭新螺纹钢，按比例打着空的角钢，都成了他们“从土里扒出来的破烂”。看工地的老头追上去，骂他们偷，他们会用拆迁、占地时赔偿不合理来和老头狡辩，好像现在来工地上找点便宜天经地义，往往得经过一番争夺，才能把被偷的东西拿回来。
后来在我们施工队的孙老板委托下，村里的肖书记在大喇叭上骂了一通街，说除了老赖哪有为了捡破烂去工地的，骂这是给村里丢人，再去偷东西被打了后果自负，其他村民才不来工地。

朋友们，如果你们接触过施工，就一定知道，所有施工队的老板都会和当地镇上、村里的领导成为朋友。我们这个工地也不例外，早在定下这个工程，我们还没入场时，孙老板和肖书记就是朋友了。
肖书记是我们驻地的常客，自从我们入场，他几乎天天晚上来和我们孙老板喝酒。最初我们就是从他的口中，了解到老赖的情况的。
肖书记说，老赖年轻时是个好庄稼把式，无论什么农活都比别人干得快，干得好。十多年前，老赖老了，他儿子有残疾，种不了地了，他儿子经人介绍，去天津的一个冰糕厂看大门了，老赖就一直独自在家，靠捡破烂为生。他的身上整天脏兮兮的，村民们就给他起了个老赖的外号，本来的名字逐渐没人叫了。

我们孙老板同情老赖，也总结出 来工地的这些村民中只有老赖不偷东西。他只捡进设备替下的纸板盒、泡沫垫、和矿泉水瓶等真正的破烂。于是允许老赖进入我们的工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和老赖都是施工队和村民和平共处的典范。每天老赖都赶着他那头比山羊大不了多少的小山驴，拉着老式的木质小拉车，来我们工地。我们不讨厌他，不防着他，他也不偷我们的东西。有时候一块废铁扔在地上好多天，只要没人说送给老赖，他来多少次也不会丢。

高速公路的工地，司机们经常闲暇，无聊时司机们就逗老赖开心。
对于那些明显的玩笑，老赖一律装聋。
一开始，我们以为他真听不到，还故意提高嗓门和他说话，直到司机们用平时的语调夸他，说捡破烂的人都是半偷半捡，这老赖还真不错，即使他偷，只要躲着孙老板，我们看到也不管时，老赖才认真地挤出几个字：“偷东西，还咋有脸见人啊。”我们这才知道，他并不是听不到人们拿他开心，只是装聋。
逗一个肉补丁一样的人，实在也没意思。时间长了，司机们就摸到了规律，只有提起一个话题，才能打开老赖的话匣子，那就是说他的老四。
尽管其他儿女早已化作灰土，老赖还是按照排行喊儿子老四。

谁也没有想到，那天老赖拉走压盘不一会儿，又赶着小山驴回来了。
来到司机们跟前，他翻开小拉车上一个脏得看不出布色的破棉袄，从里面拿出一盒冰棍，一边挨个递给在场的每一个司机，一边说：
“不脏，隔着塑料袋呢。”
有人默默地接过冰棍儿，也有人和他开着玩笑，说：
“给了你这么多铁，就买五毛的冰棍儿啊？老赖，你也太小气了。”
老赖不好意思地说：
“下次，下次吧，下次一定买好的。”
他不知道，不会有下次了。既然孙老板发了话，谁还去让孙老板不高兴呢。
替下的旧件不给他了，入场也有几个月了，工地进入正轨，该进的设备都进齐了，老赖能捡的破烂越来越少。
不过他仍然天天来工地。这个地方的村民都靠种菜为生，日子过得很节俭，附近也没有工厂，老赖的收入可想而知。盛夏的野外，机械里就像蒸笼一样，哪个司机也得喝几瓶矿泉水，这些水瓶虽然值不了三块五块，但也是一项稳定的收入。
一直到秋后，天气凉了，司机们喝水少了，老赖来得也不那么勤了。有时候过个三五天，老赖在附近村里的垃圾堆上扒拉一天，才拉着一堆玻璃瓶，或一堆编织袋，来我们工地。看到他的小拉车上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孙老板有时候扔给他几块旧车件，我们也趁孙老板不在时偷偷地把车上的废铁送给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表示着他发自内心的感激。
我们能给他的东西，实在少得拿不出手，对他的生活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却受着他这样的感谢，闹得我们很羞愧。
我们都以为，老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是个难得的好人。不只是在这个地方，无论在哪里，这样的好人也不多见。
谁也想不到，朋友们，你们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难得的好人，这个对我们心存感激的人，不久以后，就给我们制造了在这个工地上最大的麻烦。

慢慢欣赏

看完了，老赖这样一个人，唉，赖，赖在哪里，赖谁了？说不清。
这篇习作具备了小说的要素，某些地方写得很不错。学习了。

很好的素材。稍加提炼，会发现下有很多闪光的东西！

看完了，写的很好，很真实。以后不妨随手记录下身边事，锻炼文笔的同时，也喂饱了读者眼球。问候看剑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