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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小说≯戏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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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蟾
楔子:金蟾者,三足赤目,鸣如雷霆,逐金而食。修行人刘海,号元英,尝以金钱戏之,故今民谚有“刘海戏金蟾,步步钓金钱”之说。——《帝京载物略》
一、没错,这一行太危险了夜色里头,那妖物动身了。它像一道精光一样从阴影重重的树林间射出来,落在距离我两丈左右的一块大青石上,下一刻,雷鸣一样的吼声卷地而起,寂静的夜林在这样的巨震中簌簌颤抖着。很多年没有独自面对这么凶险的妖物了。靠在大树背后,我动了动喉咙。声势浩然,妖兽的个头却极小。它伏在巨石上模样像一只倒扣的黄金小碗,面目顶端,两只眼睛血红而幽亮,好像一对血珠子凝聚在了头顶两侧。月光底下,妖兽翕动着下颌发出让人胆寒的咯咯声,丝丝缕缕的妖气自它的脊背上流散出来,我看到那里诡异地突起着九个圆形的烙印。金蟾。背负金钱,三足遁地。
这是传说中只有在方丈仙山中才会出没的异兽,行走江湖一十六年,除开在师父的《阴阳道法纪略》中撇到过一次绣像之外,我如今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我捏起手诀,长吸口气后,徐徐念动了咒文。环绕青石的一圈草皮忽然炽芒暴涨,五行伏魔阵的光芒包围了中心的妖兽。金蟾悚然惊起,在它的吼声再一次冲出喉咙之前,我大喝一声猛地从树后跳出来:“妖孽,纳命来!!!!”离火震木祭出手掌,明亮的落雷从天空中一击而下——轰隆!!!……哎呀,劈歪了。那只金色趴在石头上动也没动,一对血红的小眼睛则转了一个弧线缓缓向身后斜了过去。
离着它五米远的一棵大树此刻火花四溅,南宫宴一个踉跄,直接被我从树后头劈了出来。南宫宴一头披散的乌黑长发上此刻挂满了树叶子,他抬手将袖子上呼呼冒烟的火苗给扑灭了,扭头看看已经烧成了一支火炬的大树,又看看我,维持着无限宽容的眼色沉默半晌,终于叹一口气对我说:“阿离你……还是考虑换一行吧,斩妖除魔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不适合你。我是说真的。”我汗流满面。
金蟾扑坐的地方光华大作,光影中,一个身形高大的魁梧男子站起身来抖抖衣裳,斜我一眼之后,转身对南宫宴重重地哼了一声:“行了,我的承诺我已履行,如今换你应言。”眼瞧着平地里冒出的这位大汉,我不由得再次汗流满面——这话我很早就想说了:壮士,您三寸大小一金蟾,没事儿变出一这么威猛的造型来做什么?金蟾化形的男子看起来是人类四十几岁的样子,茶色长衣苍黄披风,金色的长发像一场风沙一样披散在两肩与背后。这会儿听来,他语气钝重,嗓子里是沉甸甸的乌木彼此敲击的音色,眉宇间的气势也沉甸甸的,我对着他端详了一下,觉得要不是这么一副阴沉的讨债脸色,这扔到人群里也该是个很有风骨的大叔才对。听金蟾这样说,南宫宴摆出一副奸商的严肃嘴脸来,慢悠悠地挑挑眉:“没履行吧,说好了让阿离降降妖练练手,她这不是还没有降伏你吗。”蟾大叔的脸色顿时又黑了一层:“这都已然十二个雷了!就这个水准你要我如何放水啊!”他两道眉毛浓浓地朝天上一耸,“难道打哪指哪才算数?雷往哪里落你还要我一个箭步扑上去不成?这有意思吗?!”“这说得也是……”南宫宴怀抱双臂摸了摸下巴,撩眼转向我, “不然就按他说的好了,好歹让你劈到一次,也算降了回妖,怎样?”我……我觉得不怎么样!!!!
得说,如今局面是我自找的,这件事情的全部起因,是我跟南宫宴说我想跟他学点儿阴阳术。我原本就是个阴阳师嘛,从前被师父逼着打着不想学那是一回事,如今跟南宫宴上路这么久了,一路上除了吃喝玩乐基本没干什么别的,自己也觉得太不象话,该用功一下了。于是我主动提出来。人就是欠,这没办法。南宫宴当日的表情很有内容。不知道是终于等到我开口说这句话了很欣慰呢,还是到底躲不过这倒霉催的一天很悲摧。他看我半晌说,行啊,那就学吧。你想学什么。“降妖啊。我老本行,我还能学什么。”我表示。南宫宴说那就降吧。我给你找个妖去。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南宫宴手笔不小,随随便便给我找了只修炼了九百来年的金蝉来。我自然是大惊失色。记得《阴阳道法纪略》里头记载说,三足为蟾,万蜍乃出一蟾,万蟾乃出一金,而金蟾生而自感,无一例外都是降生于仙气缭绕的南海方丈山的。对于眼前这只竟然会出没在人来舟往的汴水河畔,南宫宴带他来时也难得地表示了一下好奇。那时金蟾没有化形,蹲在南宫宴手里眼高于顶地说他是逐爱侣而至,不必多问。我一听顿时感动得不行,心说这小家伙还挺痴情的!南宫宴则是笑了笑:“那么你肯答应这件事情,很是屈尊啊。”金蟾自己是有要求的。“帮你可以,练手也无妨,但是事有交换,事后你需要帮我一个忙。”他当时横着一对小红眼睛一副凝重和不耐烦的架势,没说什么事儿。此刻,我缴械投降,坚决肯定斩妖练习告一段落之后,他对我们说:请你们帮我救回我儿子。


1楼2015-12-20 19:36回复
    三、赌
    我跟蟾先生面面相觑,俩人都很郁闷。这会儿已经黎明了,应该是百鸟鸣晨的时候,可是这位汴水畔的老大显然心情很差劲,阴郁的气势把一林子的宿鸟都给惊走了,到这会儿连个鸡叫都没有,安静得叫人难受。“你那个钱……”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找话说,“咳,问一下,能花不。”也难怪我有此一问!金蟾的背钱亮晶晶金灿灿,大小跟开元通宝没两样,我以为那是生来长在背上的,谁想到他这会儿居然垒成一摞儿握在手里转着玩儿呢!蟾先生血红的眼睛顿时瞪我。我哆嗦一下,偃旗息鼓地往边上挪了挪。
    太没劲了,这个人。我不过是劈了他几下子,又没劈着,至于这么凶吗。比起我来,蟾先生的架势倒更像是护法。他盘膝坐着,背对南宫宴闭关的马车,眼观鼻鼻观口,一吭也不吭的,活活要把我闷死。正在我无聊地狂打哈欠时,耳朵里模模糊糊听到一阵雷声。声音很远,闷闷的像是从天边响过来一样。我正疑心是不是要下雨了,身边蟾先生却蓦地抬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身子猛然化作一道精光,向着声音来处一闪就不见了。我吓一跳,坐在地上正茫然呢,金光忽然飞了回来。蟾先生落地现行,一把抄住我。下一刻,我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往前一拽,眼前树影乱闪,几乎大半个身子还留在原地人已经被他拉着飞出去不知道多远了。我差点疯掉,呸呸吐掉一嘴头发,顶着风大叫:“你干吗!?”“我子有事!!”呼呼的风里头,我勉强听懂了是这四个字。“你子有事你拽我干什么?!”“那位人形师让我照顾你!”“我……”我郁闷极了。我想说,他真不是这个意思!!见到蟾先生口中的那位阴阳女官是两个眨眼之后的事情。汴水河畔,一个高挑女子的背影青袍缓带,缓缓地正走。蟾先生拽着我像一颗炮弹一样咣当砸落在她的身后。
    女子回过头来。彼时我七荤八素,费了半天力气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张嘴只想骂人。可是看到眼前的这位,憋一憋,难听话终于还是吞了回去。生得很英秀的美人。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女官一身淡青色的衣裳简约而利落,领口两袖宽阔的墨绿色图腾正是阴阳司青木部的标示。她束高发,长长的马尾垂在背后,柔和的鹅蛋脸上,修长的眉毛柔柔斜挑,一双眼睛明亮而定静,此刻她歪头看我们,腰间别着的一轮青玉莲花中则叽里哇啦涌出一串好似被闷在棉被里的叫声——“爹亲!爹亲救我!!”爹亲?我扭头。蟾先生在我身边紧紧握住了拳头。我看到他目光盯着那轮莲花,气宇中的凝重让我豁然开悟。……好吧,他子有事。当前的女官看着蟾先生微微笑了。“哦,又是你。拦我做什么呢?”声音亦是明朗而圆润的,好像珠子跌入乌木盘里的声音。“我儿子在你手里,不得不拦。”蟾先生近乎一字一句地说。
    女官于是不以为然地笑了。“还是这件事情?你也真有意思。你儿子打赌输给我,你也输给我,愿赌应该服输才是。怎么又来。”说完,她看看我,一眼之中分明有疑问。我也没空介绍自己了,一扭头猛瞪身边的那只金蝉老爸——喂!你可没说过还有这样一段啊!蟾先生梗了一下,脱口而出:“我已有办法换回我子,你不能走。”那女子笑:“哦,什么办法,倒让我听听行不行得通。”蟾先生瞪着她:“万年龙首珠换我子性命。”女官一怔,容色大震:“龙首珠?在哪里?”蟾先生闷闷地说:“还有两日……”我一听就岔气了,心说你真实在!卖个关子都不会,难怪无论是打赌还是做生意都赔给人家!那女官沉吟了一下,终于不屑一笑:“也就是东西还没有到手?那你现在急什么呢,我赶着去下一程,你拿到东西时,追上我来换你儿子好了。”“不行!”两个字之后,我吓了一跳,蟾先生足下猛然铺展开一片金光,金色光芒交织闪耀,像一张大网一样蔓延过地面罩住了女子的影子。“这片水域是我子生息之本,他修行尚浅,被你打伤又离开这里的话,性命不久。”蟾先生阴郁地说。女子看看脚下,抬眼冷笑,“那是你的事情,就怪不得我了。”蟾先生凛然皱眉:“是!怪我!但是稚子性命当前,今次不能服这个赌约,怪我我也要得罪了。”女子冷冷打量蟾先生片刻,笑了:“呵呵,我听说你找了个帮手,怎么,终于要动手开打了吗?”说着瞟瞟我,“这就是你找的帮手?”蟾先生这一次是勃然大怒:“我就这眼力价吗?!”
    我——太过分了吧你!!我终于也大怒。被这么莫名其妙地拽过来,我已经满肚子不高兴了,打照面起就半句嘴也没插上过,这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被自己人如此灭了威风,我好歹也是你带过来的呀!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等等!”我怒视蟾先生——看在你儿子的份儿上我受累多问一句,“你们打了什么赌?”那女官看我两眼,微微一笑:“小妹妹,他儿子来偷我的洛神珠,被我发现了,我同那只小金蟾赌,让他拿着洛神珠,如果能拿住一柱香的时间,珠子他带去,我不追究。如果不能,用自己来换珠子就是了。我们约好我不会出强横手段,更不会伤他。这赌约你觉得如何?”我琢磨了一下,斜蟾先生一眼,“挺地道啊。”蟾先生眉头深皱,听着青玉莲花里儿子的叫声,没有说话。女官抱肩:“是呀。结果他儿子把珠子卷在舌头底下,刚坐了半柱香的时候,见了飞虫从眼前飞过,舌头飞出去两尺多长去抓虫子,就把珠子掉了,你说怪得了谁?”我仰头琢磨了一下那个场面,一时无语。回头看看蟾先生,蟾先生倒是一脸天经地义:“我儿修炼不久,本性难去。你生而为人,自然不知道这里的艰难。你用小飞虫诱得我儿认输,我没话说。”女官笑:“你自己又如何,不还是没拿住珠子吗?”“你!”蟾先生身子猛地向前一倾,脚底下的金色光网顿时气势暴涨。“哎哎哎,等等等等。”我一把把他拽回来,“怎么回事儿?”“我跟这女人讨还儿子,她放赌约如出一辙。”蟾先生愤愤地说。“也是拿住了珠子就算数?”我疑惑。他寒着脸点点头。女官微笑:“也是一炷香。不过父亲毕竟比儿子高明一些,他直接把珠子吞进了腹中。”
    这一回我彻底纳闷儿,匪夷所思地打量蟾先生一眼:“请问,你究竟怎么输的。”蟾先生沉着脸色无语,女官的腰间传来小金蟾气急败坏的声音:“这坏女人她化身做我娘的样子骗我爹亲!!我娘走了很久了,我爹亲一直很难过,很想念她!这次看到她,吃了一惊,大喊我娘的名字,珠子就从喉咙里掉出来啦……”女官挑眉,手掌在腰间的玉莲花上轻轻一拍,里面的声音顿时变成大叫:“哇啊!!不要晃不要晃!爹亲地震了,爹亲救我!!!”这一回,我震动。刚刚所有的不平啊恼火啊郁闷啊,一瞬间风烟而去。看看蟾先生此刻黯然的神色,我心里静了一静,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轰然涌了上来。走了很久了,一直想念她。这十个字,我很熟。这关于我和南宫宴的过往,一言难尽。这只金蟾,他自己是为了爱人一路从方丈山追到汴水的,数万里的路途,仙境与红尘两个世界。这不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决定,更不会是一段轻而易举的坚持。他们有着怎样的过往,缠绵吗,恩爱吗,幸福吗,生离死别时,痛苦吗……这我都不知道,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阿雪死后,有人化形以阿雪的模样出现在南宫宴面前,只是为了骗赢一场赌局,那南宫宴会怎样?只是想一想而已,我胸口已经在刺痛。女官微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我没有犯了规矩的地方。你们仍要挡我的路,就亮出本事来吧。”蟾先生仿佛只等着这一句话了。
    他哼然皱眉,气势沉重地一抖衣衫,金色长发下,他火红的双眼里头此刻如同燃烧起一片烈焰。……我猜他是没有必胜把握的吧。不然又何必如南宫宴所说,屈尊求到我们头上来呢。我看着蟾先生,默默摇头。他已经履行了承诺,不甘愿也好,脸色臭也好,毕竟乖乖做了一回我的靶子。这会儿……如南宫宴所答应的那样,我们是该以物易物的。我依然拽着他的衣裳,他挥手要推开我,没有推动,于是赫然扭头看着我。我长长吸了口气,终于喃喃:“好啦好啦……别急着打架,你有的。”“什么?”蟾先生疑惑。“我是说你。”我抬起头来看着那位女官,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手,有点无奈。女官看我一眼:“小妹妹,我有什么?”“你有犯了规矩的地方。你厉害,你占理,本来这点事情是没话可说的。可你碰人家的伤处,戏弄人家过往,这是你的不是。这过往在你不值一笑在人家贵重得很,你不该拿来当了砝码。”我咬咬牙,一口气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你要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也不跟你废这些话了。可是是你偏把规矩挂在嘴上的。在我眼里,规矩不是你那么讲的。”片刻的沉默。“呦,说教我?”女官英秀的面容上此刻现出冷笑来,“小妹妹,你火候差得远。”“我火候是差得远,可人情世故比你通一些。”我近乎疲惫。我是很恳切的,她不会明白我的感同身受。“你身边的,那是妖,你跟我说人情世故呀?”女官拖着嗓音,她淡淡笑着玩弄着自己腰间的法器,青色玄光一寸一寸铺展开,吞噬了锁住她影子的金网。蟾先生重重一哼,我直接被他震开,一瞬间他的背后泛起冲天之高的巨蟾轮廓。压迫感。真正的压迫感,这两个人在江流滔滔的汴水河畔终于对峙得雷霆万钧,身在他们的气场之间,一霎时我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我挣扎抬头,用最后一丝勇气说出那句话:“我跟你打一赌。”“——什么?”这是两个人的声音。两个人都很疑惑,双双看着我。我的冷汗蜿蜒过后背。“你不是喜欢赌吗?好吧我也喜欢。他们父子都跟你赌过了,我也跟你赌。敢不敢?”我看着那位女官。半晌半晌,她缓缓敛去了足下锋芒,微笑:“赌什么。”


    3楼2015-12-20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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