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那么这周的电台节目也谢谢各位的收听,我们下周同一时间空中再会。”
倪澈澈摘掉耳机。抬头时一位老太太正对着她笑,示意她的便当盒,夸道:“很可爱呢。”
倪澈澈低头瞄了一眼手中那个粉红色的Hello Kitty饭盒,不禁扯着嘴角苦笑。
欧阳立野的品味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周末他非要拉着她去买便当盒。在货架前像个冰雕一样伫立许久后,他指着一只粉粉嫩嫩的Hello Kitty沉着而又镇定地表示:“这个。”
倪澈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个?”
“嗯。”他很确定地点点头。
倪澈澈失声惊呼:“欧阳立野你搞没搞错?你确定你要提着这种便当盒去剑道社?”
“有问题吗?”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倪澈澈顿时觉得一阵寒风扑面而来。
“没有!完全没有!这盒子太棒了!”
从倪澈澈住的地方到欧阳立野的大学要坐十多站的地铁。此时非彼时,倪澈澈毫不犹豫将交通费算进自己的工资。想了想,为了给欧阳少爷做饭、送饭,自己只能下课了买面包充饥,似乎这个面包钱也应该算进去——就在她纠结到底是要做君子还是小人的时候,啪,一张宣传单被重重拍在桌上。
“甜心甜心烘烤频道,每周教你一道西式甜点。为了你的他,请收听FM......”
倪澈澈目瞪口呆,问:“干吗?”
欧阳立野指了指单子:“这个Muffin蛋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要吃。”说完面无表情飘回椅子上继续看漫画。
倪澈澈满头黑线:“我怎么可能会做这个!”
“不会就去学。”他翻过一页漫画,非常淡定。“你之前不是连粥都不会煮吗?”
的确,在被欧阳少爷莫名其妙捡回去当丫环前,倪澈澈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做饭的天赋。倪澈澈第一次下厨,战战兢兢端了一锅粥不像粥、糊不像糊的灰白色物体出来时,欧阳少爷已经端端正正坐在饭桌前。虽然忍不住皱了十几次眉头,但好歹还是咽下去了。最后他毫不客气点评道:“我只是在把自己饿死跟恶心死之间被迫选择被你恶心死。”
饱受打击的倪澈澈从此苦学厨艺。在国内她连电磁炉怎么打开都不知道,而如今她可以手脚麻利地翻炒、勾芡。欧阳头一次把她做的饭菜全部吃完并且没有皱眉时,她突然趴在饭桌上失声痛哭。发泄完她擦了擦脸,很镇定地对他说:“我没事。”
他也很镇定,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她也知道。她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个缩在角落发抖、抽泣的倪澈澈了。她哭,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一场告别,对那个活了18年、被呵护照顾了18年的倪澈澈告别。
地铁到站时手机响了一下。打开来看是欧阳的短信,很简单就一句话:“饿了。”
欧阳立野最近在帮教授做项目。下午剑道社活动结束后还要继续留在学校实验室。本来在餐厅吃也没什么,但少爷本着“有丫环不用白不用”的精神,非要倪澈澈送便当。在一群剑道同门的起哄声里,他难能可贵吃得镇定自若,顺便还要叫倪澈澈拿出语言课作业给他检查。
一路小跑过去,欧阳已经站在门口。赤足,穿着黑色剑道服。一手持刀,一手拿着面部护具。夕阳暖暖斜照,映着他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英越的五官,总爱拧着的浓眉……
她的脚步戛然而止。
“那么,到时一定要来看我弹琴喔!”一个柔美清和的声音。
“放心,一定去。”他说着,嘴角微微上扬,竟是温柔地笑了起来。
“要拉钩。我知道中国人拉钩才算数喔。”
他二话不说腾出手来——抬头时他似乎已经看到她,看到她怔立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们——可又似乎没有。他的眼神很快从她身上收了回来,又落到那个长发披肩的纤弱身影上。
她咬了咬下唇,与那个日本女孩擦肩而过时,她赫然瞥见她的包包上挂着一只小小的牌子。跟他的Muji雨伞上一模一样的牌子。
女孩客气地对她颔首,转身离去后留下一股淡淡幽香。
是帕尔马之水的香味。她不禁又怔了怔。
“澈澈,等你毕业回国爸爸送你一瓶香水。”“香水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多得是。”“不一样。不完美中蕴涵的价值,这款香水的这个寓意……”“哗!老爸你烦不烦,就一个香水还寓意!”
不完美的东西怎么会有价值?像她现在这样,穿国内带来的旧衣服,素颜,一双手有洗不净的油烟味,常常边走路边吃东西,全然不顾形象——但她有个愿望。她要用自己的这双手养活自己,再带一支帕尔马之水,带到父亲病床前说,爸,原来不完美的东西真的有价值。
可是,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是这么地痛恨这个不完美的自己?
“发什么呆啊?”他像往常一样挠了挠她的脑袋,像逗弄一只宠物似的。
“她是你女朋友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
“你说阳子?”他打开便当,夹起一个手卷,答非所问。“其实我不喜欢吃手卷。”
“那你可以扔掉不要吃。”她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他拿着手卷的手悬在半空,有些古怪地盯着她。
“……我是说,对不起,下次我做甜的。”她仓促而又慌乱地解释。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吃完,忽然问:“你要扎耳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