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深浅(二十五)
看着门在面前阖上,康明辉咽下了未及出口的一声呼唤,呆站着,身上忽冷忽热起来——难以决断、难以启口的事经由别人做了,再也不用瞻前顾后,他如释重负,可一想到颜真那句象夹着血、夹着泪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就觉得一阵阵阴冷由心底泛上来,再联想到她临去那一瞥,平静、轻蔑、锐利到让人无地自容的一瞥,康明辉再好的定力也无法维持泰然,他想冲上去告诉她别那么看他、他想告诉她他不能接受她把他看得那么不堪……但他什么也没做,事实上这样的想法已经让他恼怒,他清楚地知道此时的妇人之仁只会令他前功尽弃!握紧了双拳,他提醒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对他有利!这样的认知鼓舞着他把表情调整到最若无其事的状态,他没忘了还要回去见金雅,他相信她会在办公室等他的解释……
手已经放到门把手上了,康明辉忽然停了下来,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多疑,或者也有可能是心虚,总之,他忽然回头,然后,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傅天磊!
傅天磊站在楼梯拐角,半抱半扛着一个塑料模特儿,这使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笑,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沉静地看着康明辉,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儿像一把锋利的刀,没有人能在那样的眼神儿下不被刺痛,康明辉索性放弃了掩饰的打算,充满挑衅地俯视着缓步台上的人,不语。
傅天磊依旧沉静地看着康明辉,仿佛根本没意识到所处地势的不利,康明辉在他的盯视下开始沉不住气,思绪飞转中忽然想起他根本没有对傅天磊说明什么的义务,换言之,傅天磊根本没有立场用那种眼神批判他!想通了这一层,康明辉理直气壮了,他收起了不逊,换成漠然的态度,居高临下地瞥了“闲杂人等”一眼,准备扬长而去。
“康经理好像有失磊落啊?!” 眼看康明辉一只脚已经迈到门里,傅天磊漫不经心地开口,背对着楼梯的人没看到他的眼里升腾起隐隐的怒气。
康明辉脚下一顿,血冲头顶,想置之不理却忍不下那明显的嘲讽,眼眸一暗,微讽的话已经出口,“傅先生好像也谈不到光明正大吧?!”
“是啊,偷听别人讲话确实是小人行径!”傅天磊爽快承认,“不过我觉得宁当真小人也别做伪君子,康经理认为呢?”傅天磊的语气象在闲话家常,讥诮的意味却因此而更浓,说来也是天意:如果不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扛着“裸体”模特儿穿堂过室“有伤风化”,他会去乘电梯而不会选择僻静的楼梯,那么他也就无从听到刚才这一出,颜真,难为她怎么说出那些话的,听得他这个局外人都满心不忍,康明辉竟能无动于衷!
“我对傅先生的问题没有研究!不过我觉得做人还是实际一些比较好,先把自家门前雪扫净了再去管别人家瓦上的霜,不然就算再标榜大公无私,还是会让人觉得是在沽名钓誉,傅先生你说呢?”康明辉脸色铁青,如果不是顾忌徐副总,他不会这么客气!傅天磊自己得陇望蜀、又比他好到哪去?凭什么指责他?
傅天磊略略诧异,听得出康明辉是意有所指,却猜不透他所指何事,慢慢地拾级而上,他在距离康明辉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康经理,我不懂你说的名啊誉啊的是指什么,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准备怎么扫‘门前雪’?”
没想到傅天磊会一边对他的暗示装傻,一边穷追不舍,康明辉失去了周旋的耐心,脸色青白、语气森然:“这与你有关系吗?”
象没看出康明辉的冷厉,傅天磊面上还是一片悠然:“颜真现在也是我的人,她的事,我当然要过问!”说完了才发现这理由有些站不住脚,毕竟这是颜真的私事,他代为出头好像不那么名正言顺,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康明辉既然能让颜真委屈至此,那么至少该有人让他得到点儿教训!
明知道傅天磊想表达的真实意思,康明辉还是被一句“我的人”所刺激,顾不得去想是不是在强词夺理或者欲加之罪,他冷笑着一吐为快:“过问?没那么简单吧?傅先生真是体贴周到得很呐!不过,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当初银星那么多人,傅先生非颜真不要,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近水楼台先得月,傅先生你真是高明,我康明辉甘拜下风……”
“康经理!”傅天磊收起了悠闲,沉声喝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听颜真说“你又不能忍受别人和我在一起”时还疑惑她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这“别人”很有可能指的就是他傅天磊!真是天理何在,吕洞宾被狗咬竟然是确有其事!
康明辉当然知道自己的失态,却无意挽救,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就不介意说得更彻底,哪怕权当是给郁愤的情绪找一个突破口:“傅先生不用这么恼羞成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理解!傅先生想追颜真就去追吧,你这么有钱有闲又有心的人,想追什么人追不到手?现在我让位,不、不是我让位,是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啊对了,你怎么还不走?快去安慰颜真哪!她现在正脆弱,正需要你这样的英雄!快去,快去,快别在我这样的小人身上浪费时间,只是小心别让你女朋友知道,东窗事发……”
不知所云的滔滔不绝在傅天磊逼近的冷肃之下戛然而止,康明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傅天磊看着他的难以自处,把手里的模特儿送上肩头,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想了想,回头,
“康经理,送你句话……你简直就是‘没牙靠墙站’!”
门又一次在眼前阖上,康明辉也在同时听出傅天磊的潜台词,卑鄙(背壁)无耻(无齿)?狠狠地一脚踹……终于还是没有踹出去,他记得自己的身份!对着紧闭的门,他发誓,他发誓康明辉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