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凭栏
我先是大梁的皇太后,接着才是你的母后……不要怪我……
“母后!”萧景琰大叫一声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眼前却浮现出年迈的母后那张决绝而哀痛的脸。
“殿下,您醒了?”原本正襟危坐的列战英立刻欣喜地扑到床前,扭头对老头喝道,“还不快来看看靖王殿下!”
萧景琰看也不看推开来人,靠着床沿便是撕心裂肺的干呕,攥着被角的手隐隐透出青色的血脉。
“殿下?”所有人都被吓得立在当场,列战英第一个回过神来,想上前查看,却见一向温和有礼的靖王一抬头眼便是一双血红的眸子,只让他觉得久久不能呼吸的冰冷,那一瞬间包裹住他的狠戾杀意使得久经沙场的自己连动也不敢动。
“殿下,您终于醒了?您都昏睡三天了,要是再不醒,我非把这个老匹夫大卸八块不可!”戚猛粗枝大叶惯了,自然没感觉的空气里那一丝异样的气氛。
殿下?萧景琰找回了理智,第一时间觉出不对。细细环顾四周,年轻了二十岁的列战英,还活着的戚猛,简单到甚至简陋的房间,无一不充斥着怪异。
“你们先出去。”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对着众人道。
“殿下,您的伤……”列战英迟疑的看了眼因为动作过大又被红色打湿一片的绷带。
“我没事,只是魇住了。”萧景琰始终有些恍惚,看了一眼迟迟不动的列战英不由沉了沉脸,“我想静一静。”
就是那种感觉!列战英从那张熟悉的脸上再次读到了那种陌生的神色。他拉着还要说话的戚猛离去,等所有人都出来了才关上门,远远退后。
见所有人离去,萧景琰不管已经开始滴血的伤口,立刻跳下床奔到书桌边,急切的翻查着信件。在看到一封加急密函后,萧景琰的思绪再次一片空白。这封是远在京都的父皇命自己三月后去南岭剿匪的信件。若他没有记错,那次剿匪是在自己负气离京后的第六年,而那一次的剿匪自己也差一点命丧南岭。
萧景琰倒抽一口凉气,在位十四年的一国之主第一次震惊的无以言表。自己竟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烛火跳动,昏暗的房间长久的沉寂了下来,桌上书页散乱,从窗缝里泻进来的风轻轻呜咽。突然,萧景琰无声的笑了,刀削般的五官诡异的扭曲着。他回来了,他没有死。可是回来又如何?又活一次又能怎么样?小殊依然“死”了,自己也依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身受奇毒。纵使自己知道他在哪里,能去找吗?能救的了吗?不能!什么都不能!自己只有和曾经一样,等,慢慢等,等到万物无声,等到世事沉寂,等到沧海桑田后只余下无望的荒凉。
还要再来一次啊。曾经的帝王无力的沿着坚硬的木板跌坐在地,像极了一个苍老孱弱的老人。
列战英到底不放心自己主子,和戚猛两人轮流守在靖王门口。沉寂了一夜的房门被推开,却是靖王一身戎装。
“殿下?”戚猛揉了揉眼睛,这昨天还昏迷的人怎的今天就下了床,还一副要去打仗的模样?
列战英先回过神来,拜倒在地,“殿下伤势未愈,实在不宜赶路啊。”
“军令如山,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一炷香之后所有人开营。”冷硬的铠甲反射出冰冷的光,映在靖王苍白的脸上无端多出一抹肃杀。
靖王变了。从那天起,列战英便发现原本待人和煦,处事严谨的七皇子萧景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即使温和微笑都让人难以揣测的靖王。他有越来越多的沉默,行军也越来越老辣,那双如墨画般的眉眼后是一片波澜的深沉。一封封书信络绎不绝的送向京都,而靖王也带领着所有人像疯了一样的扫荡着境内和边关。像是被看不见的猛兽追逐着,这几年的靖王像极了被压迫着却找不到出路只能依靠战争泄愤的疯子。
萧景琰确实要疯了。登基后的十四年,再加上回来以后的六年,足足二十年!明知道那人活着,明知道那人在哪里,可他不能去,也不能见。那些情绪积压在心底,如同关着一只日渐强大的猛兽,逼得他不敢放松。
曾经的帝王闭上眼,将眼底的阴鹜悉数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