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罽宾国王得一鸾,三年不鸣,夫人曰尝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王从其言,见影,悲鸣,终宵奋舞,而绝。”这是电影《刺客聂隐娘》中教聂隐娘抚琴时屈尊降嫁魏博的嘉诚公主在聂隐娘学艺归来、唐皇驾崩、政局跌宕、貌合神离中遣怀抒发内心的不为人知的孤独忧闷的愁绪的辞令,此情绪感染了聂隐娘,在扑朔迷离的政治博弈中慢慢找回自己所缺失的对是非善恶的思辨能力和价值判断、良知选择。这是一种人性本善的回归,一种心心相惜的共鸣,聂隐娘和嘉诚公主都身不由己卷入了一场纷繁复杂的政治博弈中亦步亦趋,还有作为元氏家族代表的、魏博候田季安的妻子、神秘老头空空儿的徒弟的神秘杀手元田氏精精儿,她们都无一例外成了家族政治利益分配与争夺的牺牲品,由于大背景的推动和势比人强的无奈,她们也都各自迫不得已不择手段做出了一些违背自己本意、良知和性格的事。聂隐娘天生并非杀手,更与刺客相去甚远,她因为父亲聂锋而荣膺一个显赫家世、尊贵的身份和一份两小无猜纯洁无暇的爱情,嘉诚公主的有意撮合使幸福即将降临的美丽前景唾手可得,如果不是纷乱的政局和突如其来的临时变卦,这部电影就会变成一部温馨而浪漫的唐朝童话,没有令人心碎的情节和扼腕叹息的人物命运刻画,一切都会变得大相径庭,温暖纷呈。道姑嘉诚公主企图将聂隐娘调教成一个名副其实的冷血刺客,不容置喙的顶尖杀手,企图以此稳定国祚,挽回渐趋式微的唐王朝昔日的无上荣耀。道姑成了一个表里不一的讽刺,她的“道”就是不择手段,以杀止杀,以小博大,以暗搏明,以人道去搏击天道,可想而知,以卵击石的后果自是一败涂地、不言而喻。聂隐娘的思想并未因道姑经年累月的冷血灌溉而丧失殆尽,“因见小儿年幼,不忍便杀之。”是聂隐娘对道姑嘉诚公主的首次违抗,杀手的人性光环开始显山露水,这与吕克·贝松的《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杀手里昂冒死拯救小女孩玛蒂达如出一辙。按照司马迁史记中对《刺客列传》的评判标准,聂隐娘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因为她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是为不忠。在封建思想割据的时代,刺客是不可能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感情的。因此聂隐娘的人性流露更加符合现代社会人性价值观的认知准则和接受范围。侯孝贤导演的高明之处便在于这一闪而逝的细枝末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