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累尘楼里看书，倒也不是看的闲书，刑部里头遇上一件案子，下面送上来的，虽然四哥没交给自己去处理，可是自己听的那些只言片语的，却觉得这个案子也有些新鲜，但也有些熟悉，感觉似乎在那儿见过，索性今日就来累尘楼看看，比起启林阁里头装的都是子集文艺来说，累尘楼里便都是经史案牍了，仔细的凭着单目来找，也不算太难便找到了，的确类似，但毕竟是有些不同】
【书翻过两卷，煜昶进来通告说是宝郡主来了，三哥的猝然离世，昭蓉心里头多半也不见得好过，昔日知道三哥对昭蓉也颇为宠爱，如今她来寻自己，只怕还是不想回去罢了，让煜昶领着去文宁轩再备上一壶桃花茶，那儿的景色好，对她也是好事】

（下马车入府后，随安王府上下人在院中行走，素目瞧了四周。小叔此人逸致颇多，情趣深厚，府上一切景致皆是一片生机勃勃之色。心情略好一些，并非一扫阴霾，只是难能舒畅。我白衣加身，连通披风大氅一应换成白狐皮毛，虽入春，可大病初遇，哪能轻易就减了衣裳。）
（步履轻盈，三弯两绕的终是见到安王身影，于几步外压手福身，请了一安。）
昭蓉给安王叔请安，王叔万福。

【三哥去世之后自己也知道，昭蓉是大病了一场，自己其实挺佩服亓胤，记忆里亓胤还是个淘气包，虽然年长自己几岁，可是真没觉得这年岁在他身上有什么体现，可是那日去见三哥最后一面的时候，还有现在为止自己所看到的，皇室之中，的确没有一个真的不懂事的，三哥的离去亓胤没有了可以无条件庇护他的人，他是端王府的世子，如今的端王，他就必须担起这个责任，而他也的确担起了】
【昭蓉虽然往日未出阁的时候颇有泼辣的风传，但终究是女儿家，病了这一场，自己也不能让她等的太久，自己的府上什么东西或许都可能不见得处处都有，惟独火盆这个东西，是处处都能见得，文宁轩里也不例外，屋里暖融融的，总不至于让她再病了】
免了，先烤烤火再过来，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怕是会受不住了。

【去送三哥那日自己才从户部出来就接到了噩耗，所以匆匆赶去时候甚至于连官服都没换下，其实那时候自己并没有怎么看到她，甚至于也不知道她来了，但她现在这么说了，自己也就这么应了，去仔细的分辨那天是不是见到了她，为什么没有请安又有什么用处？昭蓉比自己大几岁，又已然为人母，这些年自己看着她似乎是渐渐脱去了王府郡主的娇宠，愈发的有八旗大家主母的风范】
【对她的夫家自己了解的实在有限，亦或者说是不想去深入了解，对于朝中的大家，自己的了解总要点到为止，颌首应下，手中依旧暖着手炉】
无妨，那日也是难为你了，孩子可还好？那日瞧着似是吓坏了。

高瞻？
（他突兀提起孩子，面上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他...还好吧。
（我言不出高瞻不好之话，他的确吓到了，吓得不清，以至于现在都不在和我亲近。哦，之前也并没有多么亲厚。王叔不会懂得，我也无法将心中想法一应全盘托出。许久许久，才言一句。）
我大抵是个不称职的额娘。

（他不曾有子嗣，也不一定能明白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况且我同明奕之间之前根结颇深，生高瞻时九死一生，差些丢了性命，都是我所受的罪。对儿子，我心里的疼爱比任何人都多，只是我一向拘着自己，又因为心中别扭，不愿言说。听他一言，颌首道）
是，我回去试一试吧。
（手圈茶盏，靠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呆滞。）
人死后会有记忆吗？
（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思绪早已飘向虚无。）

【其实自己说的这些在她看来或许都有几分苍白，毕竟，自己并没有子嗣，也不曾有过抚养孩子的经验，自然不会像四哥他们一样，说的的话那么有信服力，当然自己也不过是说一说，至于昭蓉会不会去这么做，这么做了有没有效果，的确与自己没有太多的关系，总归她还有额驸，还有兄弟】
【然而她后面那句话却让自己有些莫名，人死了，莫不是她想知道三哥去了以后是不是还会记得她，只不过自己虽然几次濒死，却也没有真的死过】
只怕没有，便是濒死时候，发生了什么清醒了也未必记得清楚了。

（我不知为何突兀问出一句这样的话，自己都吓了一跳。濒临死亡生死一线，我亦经历过，并非只是一味的看旁人死。他一言也在情理之中，我问的话就是无稽之谈，难不成还能等他回一句，有的。暗自笑了笑自己，又答他话）
是，人死后，如何还能有记忆，不过是戏文上的说辞罢了。
（许是我太害怕了，在他面前不可表露如此，随口道）
我只是太想阿玛了吧。

【大夫曾经问过自己，这一生生在皇家，却是这样的身子骨，可曾恨过谁，自己当时没有回答，就算是现在，自己也不会回答，恨自然是恨过，但到底是恨的别人，还是恨的自己，已然是记不清了，如果是别人，那么自己希望她是记得，还是忘记？当然是忘记，因为记得，就太痛苦了】
【昭蓉问自己的时候，自己的确有些吃惊，这样的问题自己以为世上除了大夫不会有人问自己，大夫希望那人记得他，而昭蓉却希望三哥忘了她，她的话，让自己反而是猜着了一些事】
为什么？

（我素来不是爱哭之人，这两三个月，却将眼睛都哭疼了，再湿眼眶时，都是酸楚的。许是我回答太过讶异，小叔惊诧，脱口问出。我亦无法回答他，又失神许久，才讪讪道）
阿玛不喜欢我。
（我说此一言，大抵谁都不信。然事实如此，是他亲口所说。）
我怕阿玛记得，他忘了，我才能心安。

【这个世上有没有父母会仇恨自己的孩子？自己见过，刑部大牢里关着，但因为是女儿，因为女儿让她成为了弃妇，她无法再许人家，无力生活，所以她杀了女儿，这样的仇恨自己明白，老百姓的想法从来都是单纯，既然活不下去了，又怎能不恨？但这是在百姓家，皇室有么，也许有，然而三哥，自己记忆里头的三哥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情绪，不喜欢，昭蓉是三哥的嫡长女，是皇阿玛宠爱的甚至于钦赐封号的郡主，三哥如何会不喜欢】
【如何能让一个女儿被生父所厌恶？便只有孩子做下了让人不能原谅的过错，便如自己不敢让额娘知道自己此番去广西时候的作为一样，额娘只有自己一个儿子，自己这般冒险，额娘如何能轻易原谅自己的莽撞，看着昭蓉泪眼婆娑的样子，让煜昶去找大夫给昭蓉做块药帕子】
别哭了。不论三哥记得与否，他已然去了，有些事离开了，便是消失了，三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当是对你的保护，他没有不喜欢你。

（但愿如此吧，他也只能竭力安慰我，可我内心恐惧，不安，害怕，愧疚，这一应的情绪，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压制住。我作孽太多，是我自己不是，怪不得任何人。阿玛对我失望之极，我又何尝不知。正如那日四叔所言，我阿玛此生无愧天地，而我，是他唯一的污点。）
（沉默许久，才又开口。）
嗯，谢小叔宽慰，但愿如此。

【大夫那边什么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平时他也喜欢折腾这些小东西，依着他的话说，女人就得靠养，美人更得养，成天敷啊抹的，再美的美人也没了味道，要的就是那种天生丽质，不用雕琢的美，才能让人赏心悦目，虽然自己觉得他这想法的确风流，却也不得不承认有理，而今日也是派上用场了，自己的侄女自然是美人，用他一条帕子，算是便宜他了】
【煜昶把药帕送来，直接让他端到昭蓉的面前，依旧泰然的看着她，三哥选择了保护她，便成全三哥吧，不论昭蓉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三哥会这般决绝，终究三哥还是愿意护她一回】
我并没有宽慰你，这个帕子放眼睛上，以后每天夜里用温水浸湿，放在眼上半柱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今更不可轻易损毁你的身子，你明白吗？

是，我明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斯道理，我自然明白。接过他递来之物，命人妥帖收好。他有心，我也很感激。这几个月心情反复无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又是同旁人说两句，似觉开怀，却也并非真实开怀。）
（天色不早，起身又道）
谢谢小叔，昭蓉今日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