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子拉过墨忘到一边,喂,你师父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办法啦?
墨忘茫然的摇头。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离开主峰去外阁的准备,他想师父也是跟他一样吧。有些看起来糟糕的事情也未必是坏的,就算去了外阁,他也能在门里有重大节庆的时候回来探望。
只要师父还认他这个徒弟,还能时不时看看他老人家,墨忘觉得无论身在何处都没差。
你啊你啊,还真是你师父交出来的。这性子,一模一样。
凌云子急的跳脚,却无可奈何。他也喜欢这孩子,经过这么些年观察下来,他发现墨忘确实有慧根。随口一句心法口诀说出来,让他参析释义,墨忘不仅能样子上说的头头是道,就连内容也相差无几。正因此,凌云子也越发感到可惜……造化弄人。
不出所料,又或者说大出所料。墨忘的的确确没有修仙天赋,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竟是连一点点灵脉波动都没有的体质。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在接受测仙石检验时,或多或少都会反映出一点点波动来,然而墨忘遇上测仙石却如同一汪死水,什么反应都不曾有。
凌云子对天长叹。能与修仙绝缘到这般地步,也是算是某种意义上万中无一的“天才”了。
莫忘笑笑,长出一口气,好像这么多年来的烦忧都释然了。可心底却总有失落,不为他自己,只为师父玄素。
玄素前一天便不知去向,测验当天更是没有现身。墨忘不清楚师父这么做的含义,也不愿意去想。他只是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又仔仔细细把师父的居室和药庐打扫了一遍。
那几件玄素亲手缝的衣裳,墨忘熨帖好了裹在包袱里。他最后回望这十二年居住的地方,这是他的家。
门被推开了。墨忘赶紧蹭蹭眼角,一只温柔暖和的手按上他的头,玄素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别走了,留下吧。
玄素去求了掌门。长跪一天一夜。大家都在猜测玄素究竟跟掌门说了什么,直到玄素宣布此生再不收徒,他们才纷纷明白过来。
一个毫无灵脉的徒弟根本无法传承衣钵。无法传承衣钵便等于放弃了自己这一支继承发展的权利,便更谈不上执掌门派事物的资格。墨忘懵懂,纵然再怎么早熟也还是不懂这里面长远的利害,可他仍想着,师父怕是做出了很大妥协,自己定要好好孝敬他,一辈子都全心侍奉师父。
就这样,墨忘留在了乾元峰。尽管不能跟那些通过测试的弟子们一起在堂中修行,可他还是感到惬意而满足。平日里烧烧火、扫扫地,伺候师父练功起居,墨忘打从心底里喜欢这样的日子。可上天好像就是跟他杠上了,自他出生起就总要生出一些波折坎坷来锤炼他,任何的平静都只不过镜花水月,轻触之下,消散无形。
墨忘心底里还是有遗憾的。他总想着自己若是再有用一点,师父是不是就不用被那些人指指点点?他想变强,可他只想为了一个人而变强。
这样的愿望没一天止息过。终于,他迎来了转机。
阴差阳错,墨忘后山采药时偶拾一奇物。此物通体黝黑,造型古拙奇特,形似一臂环。他常年采药于此,偏十五岁这一天见着了这东西,你说巧也不巧?
墨忘久随真人,耳濡目染自然看出此物周身浸染一股邪气,不是正派玩意。可当他将其握在手中时,体内竟能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脉流。凡此流经过处,经脉舒张力量喷薄,同书上记载的灵息波动如出一辙。
十五年未曾感受过灵息的墨忘怎经得起诱惑?惊喜之下全然顾不得此物来历不明,径自将其箍在臂上。黑色奇物甫一接触皮肉,顿时邪气尽敛,有若普通臂钏,毫无起眼。只墨忘自己清楚,这小小的臂钏究竟给了他怎样的改变。
墨忘就像一个传奇。
蛰伏三年,隐忍不发。终于,在乾元峰专为门派新秀举办的擂武赛中,墨忘一举夺魁,从头到尾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逆袭大戏。
凌云子啧啧称奇,玄素你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让这千年的铁树都开花了啊。
玄素一如既往的不语,只笑笑,并不做回答。
当晚,他叫来凯旋的墨忘,两个人对坐烛台,长久的沉默。
师尊,我……
去烧壶水来吧。
墨忘依言,半晌,拎来一铜壶一木桶。玄素引着他来到院前,明月皎皎,青石面上像被铺了一层霜。
……已经这么高了。大了,长大了。
玄素略略抬头,看着他疼了十八年的徒儿。手拂过他的脸,墨忘还是同从前般依恋地蹭蹭,仿佛时光从未在他俩之间流失,如同掌心的温度,不会被夜风吹凉。
徒儿大了,师尊就可以享福了。徒儿一辈子侍奉师父。
玄素噙笑垂目,解下墨忘脑后的发带。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为师再没给你洗过头,如今你大了,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正好今天是个高兴日子,就让师尊再亲近你一回吧。
嗯。
月色下,素手挽起清流。水声温柔又安宁地响在静谧的院落里,玄素细细地顺开墨忘打结的发尾,手指顺着穴位不紧不慢地揉按。
像这样温馨亲密的场景,墨忘都快记不起来了,但时隔许久,心底却升起不一样的感觉来。
师父手指擦过的头皮阵阵发麻,好像有蚂蚁在咬又好像是那人的指尖太烫。可按在发丝间的手明明是那么温柔又暖热的,轻轻的揉弄,那层层的痒一直从头顶钻进了心里。
舒服却叫人焦躁,想要躲闪却又不舍。墨忘心猿意马,还不明白究竟哪里无声无息地发生了改变。
墨忘闭着眼,自然看不见玄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