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宁甘州正宁人氏,姓氏不可考。年四十余,貌奇。绝顶光头下垢面赘肉,杀猪匠言能刮出赘肉数斤。络腮胡子膀大腰圆,衣裤搭配不伦不类。走路昂首挺胸,阔步若赳赳武夫,流落邠州北塬终日乞讨为生。中宁大名邠州无人不晓,童叟皆知。人言中宁一分之差落榜致精神失常流落为丐,亦有言其家贫且惰,不农不工不士不商,穷困潦倒,无钱娶妻。
中宁从不沿门乞讨,普通小户人家难入法眼。邠州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人称过事,北塬过事,中宁场场不落。人之一生,生老病死皆不可免。过事无论婚丧嫁娶喜悲,鸡鸭鱼肉流水酒席全上。东家无事西家事,南庄无事北庄事,若大北极塬上,怎能一日无事。闲时一天一事,忙时一天多事不能赶完。为丐之人无甚讲究,唯一家当农人所弃装化肥袋子斜搭肩上,风尘仆仆乐此不疲。
中宁颇通人情世故,要饭必先行礼。礼金入乡随俗不落人后,众人五元他五元,众人十元他十元。行礼后主家必双倍奉还,此为中宁乞讨之潜规则,邠州乡民自觉遵从。中宁高人之处在于其成为此潜规则之制订者,无人质疑其权威。史上人杰,皆处食物链高端之游戏规则制定者。由此观之,中宁亦人杰亦。
中宁长相粗陋,然亦有才。邠州婚丧嫁娶,皆请乐人。有好事者逗中宁以之为乐,问其可有节目表演。中宁底气甚足,台上展喉《纤夫之爱》,且唱且做摇船状,众人捧腹大笑,事后遂成保留节目。
中宁身宽体胖,食量惊人,每逢过事肚儿滚圆。吃了还要打包多带,事主必不与之计较,且多塞几个肉夹馍。有贩果业者曾向人称,中宁一顿饭吃六个馒头,两碗稀饭。饭后称量,体重计两百零九斤,个头一米七一。
中宁嘴甜,见人不称叔姨哥嫂不开口。人见其可怜,有婚丧嫁娶皆会相告,所以消息灵通。阳春三月,人们常见身穿棉袄棉裤挥汗如雨,奔走乡间小道。饭食百家,食饱后池塘边大槐树下纳凉,鼾声若雷,大腹便便状若活佛,如神仙般悠然,颇为人慕。夏秋宿街头巷尾,房檐屋后,地上洒层麦草。冬天择砖厂轮窑出窑口暖和处,几张废旧纸箱盖下,一个严冬也就凑合过去。
实在没事,中宁也不入户讨食。看见谁家忙活,二话没说,操起农具见活就干,干活颇卖力。主家知道中宁想讨饭吃抹不下面子,于是好烟好茶相待,临别还有旧衣相赠。中宁真正成了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自由职业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有人不解中宁乞讨,既已食饱,不知要钱何用。见其要钱,不见花钱,颇有疑问。谜底还是还是某村信贷员解开,原来中宁属于独子,家有七十岁老母需要奉养。母亲年事已高,身体有病,不能下地劳动。中宁要饭所得,攒得一千即汇给其母,年八千多有余。
中宁可谓丐亦有道,且是孝丐。乞者有人不齿,然不偷,不抢,不盗,虽不事农工亦无大害。虽乞讨谋生亦懂孝敬父母,比之虐待父母之禽兽辈,不知伟岸多少。更有主流非主流之二逼青年,三十尚不能立,啃老傍老致亲生父母老无所养流离失所。
孔子曰人之一生立言立德立行,奈何神州人皆舜尧。我等凡夫俗子终日碌碌无人注目,百年之后泯于历史烟尘。悲乎!元时九儒十丐,滑稽之雄儒者纵论天下,其实仅高乞丐一位。
三百六十行中虽无丐业,中宁做得有声有色。乞者多亦,中宁鹤立众丐,自有其过人之处。乞者难于抹下脸面,中宁并不畏惧,且有奇巧。事事难成事事成,年年难过年年过。笔者赵石耳闻中宁孝行,叹其乞讨之法不落臼窠,颇具创新思维,书其事迹以昭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