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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很多年后，付晨依然觉得，故事不应该是这样开始的。
上了高三以来作业好像多得写不完，付晨低着头一边想着一边奋笔疾书，突然视线出现一片阴影，来人反手用食指叩打桌面。
是杜未晞的一贯做法，代表他要说话了，潜台词就是“注意了。本少爷要开口了，你给我认真听！”多年来，付晨已经太了解了，可每每脑补各种潜台词还是好笑。
“什么？”抬头看向杜未晞，对方盯着她的眼神顿了一下，付晨并没有太注意。
“桔梗花开了，放学一起吧？”
付晨的笑掩不住，用力的点了点头。
三年同班，付晨只有杜未晞这么一个朋友，原因是大多数时候和付晨的对话得不到回应。没有人愿意和一个跟她讲话她却头也不抬的人做朋友。
而付晨的秘密，连杜未晞也不曾知道。
她先天性失聪。
听不见，所以无法回应。杜未晞的习惯恰好正中她下怀。能读到他的唇语，付晨就可以和他正常交流。
这一年付晨18岁，在杜未晞的陪伴下看了一场最美的桔梗花海，每每回想起，都只觉命运使然。

　　刚开始军训那天，付晨第一次见路漫，她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女孩子，自己只有在杜未晞刻意的调侃里才会笑会闹，内心深处还是无法忘却的，自己与生俱来的缺陷。　不同于别的什么伤痛，这是难以形容的，每时每刻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上天不予以片刻的同情，而付晨却还要微笑着面对那些毫不知情的人。
　　路漫呢？她端着餐盘向付晨迎面走来的时候，付晨觉得闻见了花开的芳香，路漫脸上的那种青春的气息是付晨羡慕不来的，第一眼付晨就很喜欢她，而事实上路漫也是，倘若没有杜未晞，也许会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一定，可杜未晞就真真切切坐在付晨身边。
　　“你们一起的啊？”　路漫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带着笑，付晨有点尴尬，因为路漫虽然问的是“你们”，实际却目不转睛的盯着杜未晞。　杜未晞没吭声，伸出筷子把付晨盘里辣椒炒肉的辣椒给夹走了，顿时气氛十分的诡异。
　　“他算我半个哥，我叫付晨，他是杜未晞，你好。”付晨先是冲路漫做了个基本介绍，然后就爆发了。
　　“姓杜的你又趁人之危，你快还我辣椒！”　接着杜未晞又从容不迫的夹走了付晨盘里的肉，以及，付晨最爱的土豆丝。如果你以为他起先是为付晨挑走不爱吃的菜，你真是太天真可爱了，杜未晞从来不走寻常路线。
　　终于恢复平静之后付晨顿觉失态，开始认真看了看对面的路漫，方才的打闹里路漫并没有吭声，而是笑着看着自己，付晨直觉她不是真的在轻松的笑，因为比起刚才，她显得很难过，她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感觉到付晨的目光路漫回过了神。
　　“我是学建筑设计的，我叫路漫，取自路曼曼其修远兮，不过呢，是三点水的那个漫。”　在当时付晨只觉得这个名字有含义，可谁知道它恰如其分的阐述了路漫可笑又可悲的人生。

　　04一个月的不平等条约
　　长达半个月的军训让路漫和付晨他们逐渐熟络，路漫是在北京土生土长的，家境富裕，原先住在四合院，后来搬了出去，不过还是常回去看那些爷爷奶奶们，路漫说她把四合院里的人都当成自己的亲人。
　　付晨迅速在头脑里勾画了一遍，顿时觉得幸福洋溢热闹无比的四合院真是异常温馨，心里痒痒的就想去看，路漫的脸色就突然变了，有点凝重，她非常严肃的看着付晨。
　　“不行，你不能去，或许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是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但你真的不能去。”路漫又思考了一番，似乎认为有些不妥，于是又道，“如果你只是想知道四合院是什么样子，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些有四合院的巷子，但我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不会带你去我家的。”
　　付晨有点奇怪，路漫的反应未免有点大，她家里有什么秘密吗？但付晨不是什么好奇心强或者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况且转念一想，太多人把四合院当成旅游景点了，甚至有居民利用其谋取利益，或许对于路漫这样已经对四合院产生感情的人来说是亵渎情感的，总之，路漫不想自己去，自然有她的道理，自己不去便是。
　　“怎么这么严肃，好啦，我不去就是了，走吧走吧，我们去找杜未晞，我一直想去全聚德吃正宗的北京烤鸭，他好不容易答应今天陪我去的。”
　　路漫沉默，深深地凝视着付晨，付晨真的让她有种特别的感觉。接着她就笑了，事实上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也许只是自己一人在揪住不放，所以就当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多好。
　　付晨说是期盼很久，当下却不紧不慢的走在林荫道上，路漫就不能理解了，付晨不急自己的胃都要急得咆哮了。
　　“说好的去吃饭呢，你快别走T台了。”
　　然后付晨被路漫拽着，绘上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了一顿中午饭狂奔在林荫路上的事迹，付晨简直哭笑不得，自己好像在逃婚啊，竟然只是为了一顿全聚德的北京烤鸭。
　　店很有名气，来的人也多，杜未晞有先见之明，叫她们直接赶来店里，自己则早早就先来排队了，付晨到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天知道路漫有多能跑，一下都不带减速的。
　　路漫看到杜未晞向她们招手就冲了上去，付晨一脸随时脱水的样子却也只好乖乖跟上。
　　杜未晞看着她们俩满头大汗简直不忍直视，一个付晨还不够，又来一个为了吃命都不要的，自己上辈子专和饿死鬼打交道的吧？
　　无语归无语，还是拿起桌上的抽纸盒递给了来到身边的路漫，路漫抽了两张，这时付晨正赶来伸出手也想抽一张擦擦汗，杜未晞就缩回了右手，用左手抽了一张“啪”的一下拍在了付晨的额头上，纸巾抖动了两下像符纸一样黏在了付晨额头，路漫笑得前俯后仰的，付晨却非常淡定的一把扯下脸上的纸然后满脸的习以为常。
　　“路漫你不去马拉松太可惜了，我保证举两只烤鸭在终点等着你。”付晨一边继续擦汗一边不忘毒舌两句。
　　“要不是你走那么久T台，我至于饿得需要狂奔嘛。”
　　杜未晞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事情经过不禁扶额，摆明了两个都不正常，难道不是吗？
　　一直到烤鸭堵住了她们俩的嘴，杜未晞终于感觉到世界重归美好了。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小时，没有废话没有玩闹，就是实实在在的吃。付晨看着杜未晞在边上快要疯了的样子心里就很开心，这就是报应，就是让你闷着，让你憋着，叫你平时爱损我！
　　最后知道杜未晞忍不了了有站起来准备把付晨拎出去的架势，付晨这才缓缓起身拉着路漫要走，真是心情大好。出门的时候看到隔壁有家新开的摄影工作室在装修，差不多快完工的样子，几个工人正在把一幅裱好的风景照往墙上挂，付晨还没细看就被路漫拖走了。
　　“还不快走，你看没看到杜未晞咬牙切齿的啊？”
　　付晨打了个哆嗦，没敢回头去看杜未晞的样子，自己失聪的唯一好处恐怕就是别过了头没人影响得了她。
　　路漫半路被舍友截胡说是要讨论学术问题于是先走了，而付晨，想到杜未晞做得一手好料理，为了自己以后还能哄骗到各种好吃的不得已还是决定送他回美院，杜未晞这么记仇，不虐自己也要虐自己的胃。
　　杜未晞一路都没理她，付晨就一路不停的说话。
　　“我看全聚德也不过如此吗，未晞你要是上，他们的大厨绝对比不上你！”
　　杜未晞实在忍无可忍，伸出手捂住了付晨的嘴，“你不说话我不把你当哑巴，我看你刚才吃的时候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竟然戳穿我！付晨瞪了他一眼，幸而杜未晞没看到，就在付晨瞪着大眼睛对着杜未晞暗自腹诽之时，杜未晞突然又转头看向她，付晨和杜未晞本是一前一后走着，杜未晞这一个转身付晨差点撞上去，方才的小表情又没有及时的藏住，刷的一下就红透了脸。
　　杜未晞抿了抿嘴一副想笑的样子。
　　“放心，我没说以后不给你饭吃。”
　　付晨觉得天气都明朗了许多，就知道杜未晞舍不得自己活活被虐出胃病，没有杜未晞的独门料理自己连一碗饭都吃得要死要活的。

写的挺好的啊

继续继续

“嗯，好。”阿组一脸欣慰的走了，付晨真有种进了神经病院的感觉，这屋里的人，除了自己，都有问题。
陈萧坐下来，开始写些什么。
“给你。”
付晨接过来看，是一份条约。
大致讲的就是她欠了多少钱，做他一个月的免费助理以此还债之类的，可恨的是，上面还标明了她要听从他的一切指令，并且要让他觉得满意合格才算还清债务。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让我去偷去抢我也要做吗？什么叫听你一切指令还要让你满意！”
陈萧看她快要跳起来了，拿过协议书在其中添上不违法不违反人伦道义，再次递给付晨。
“可以了吧，空着的地方添上你的名字，然后签个字。”
付晨看了一遍，发现也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于是照他说的做了，最后签字的时候她思考了一下，把名字签在了他的后面，他的字很有力，名字也很好听，陈萧。
萧是一种乐器，付晨大约此生也不能体味它的动听，得不到才觉得好，付晨就觉得陈萧的名字取得真好。

阿组后来有问过陈萧，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摄影，她完全不在行的。陈萧说，谁知道呢，就是觉得不管让她做什么，不能再让自己找不到她了。

02.Sharbat Gula
付晨自从和陈萧签订了那个时长一个月的不平等条约，就被勒令没课的时候要来店里了，陈萧甚至要阿组把她的课程安排找来贴在她的办公桌上，以方便提醒她不要妄想翘班。
然而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其实她这个助理就是个端茶送水，顺便给他们大家递递文件的。
说来，付晨还是在意“Sharbat Gula”的含义，这天，付晨说服自己，好歹是店里一员，连店名都不知道说不过去吧。
“诶，我问你个事。”
“嗯，你说。”陈萧在看一个新客户委托他摄影的要求还有一些别的事项，听到付晨要问他什么，抬起了头。
“那个，店名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些办公的地方，门上都不像是英文。”
“是法语。”陈萧还以为她真的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真是的，他等她开口问等很久了，“Sharbat Gula是阿富汗少女的意思，Steve McCurry 于1984年的摄影作品中的原型，作品名为《Femme Afghane》，又名绿眼睛少女。”“上面你看不懂的法语是我对作品的理解。”
“为什么要用法语？不怕客人看不懂吗？”付晨疑惑。
“我认为法语能更好的诠释它，我不怕没有客人，我希望我的客人都是懂我的，这样我也能更好的为他们服务。”
付晨算是明白了，每一扇门上都是一个摄影作品，看来绿眼睛少女是他最喜欢的那个，所以被拿来做店名。
不过路漫家那个Sharbat Gula也是因为喜欢同样的作品吗？

“你又神游？去帮我把书柜上最新的文件拿来。”
“噢。”付晨来到书柜前，找了找，文件和一些复印纸混在一起。
拿文件的时候不小心带出了一张对折的复印纸，纸里夹着什么东西，抢先一步掉落在付晨脚边，付晨捡起来，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片桔梗花海，付晨呆在原地不能动弹，因为上面还有她和杜未晞，是初见陈萧的那天。
很多事情变得清晰，为什么杜未晞突然和他发生争执，为什么陈萧得知她不知道那天发生什么事就突然笑起来。
陈萧见她一直没有把文件拿来，抬眼看了看，见她望着一张照片发愣，一下就明白了，顿时懊恼不已。
他上前抽走了付晨手中的照片。
“叫你拿文件你干嘛乱翻。”
怎么反倒他有理了！付晨内心凌乱。
“它自己掉出来的，我没乱翻。”事情都明摆在眼前，付晨不想质问，那实在没什么用。
陈萧一时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向来不拍人物的，之所以留下了这张照片，是因为他那时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看着照片上的她，竟然舍不得就此丢弃。
“还我，我要下班了。”付晨再次拿回那张照片，把手里的文件塞到陈萧手里就要走。
“不行，那是我拍的。”陈萧伸手挡住付晨的去路，付晨靠在书柜上，陈萧这一挡就好像把她圈在了怀里。
付晨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她不禁涨红了脸。
陈萧往后推了一小步，手还是没有放下来，看来是铁了心要那张照片。
“你是要我跟你讨论照片属于谁的问题，还是要我提起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出现的事情？”
付晨的眼神很倔强，即使她白皙的脸已经布上了红晕。
陈萧有点出神了，看着她的脸自己会莫名的紧张。
付晨看到他的手放了下来，急忙逃离这个叫她心跳不已的位置。
他就这样看着她逃跑。好想靠近她、了解她，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不是沉默不语，也不是开朗有趣，她是特别的。她太明白人情世故，懂事得让人琢磨不透。这是陈萧对付晨的看法。
但他不知道，她的明事理都是杜未晞教会她的，而谁又知道，杜未晞是怎么学会的呢？他那时也不过十多岁。

03.续了这个约，付晨你可别反悔。
付晨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开始变了，可是说不清楚是什么，陈萧有段日子没指挥着她跑来跑去了，要不是阿组时常来找她帮点小忙，付晨以为自己已经被辞退了。
还有杜未晞，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原本他的肤色就偏白，现在更是呈现一种病态。
在Sharbat Gula的工作是没有任何收入的，付晨不得已只好找了一份夜工，她不能看着杜未晞一个人。
付晨打夜工的地方是个接待沙发客的咖啡店，一到晚上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音乐Bar，当然，也有酒水供应。
打从付晨进了这家店就没见过店主，听说他还是个学生所以不常来，付晨心里对他很佩服，店里的装潢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付晨最喜欢一幅星空图，调酒师告诉她，那也是店长自己亲手画的。
“方店好。”付晨正在和另一个服务生林清向调酒师打听店长的事情，就看见他们都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付晨连忙转头去看。
传说中的店长眉清目秀的，付晨还真没想到。
“你是新来的？没见过。”
你来店里了吗你，没见过就是新来的了，我看被你见过也是难得了……当然这些付晨都没说。
“……嗯”
“大家去忙吧，我今天来是和老朋友叙叙旧的。”他的笑很温暖，让付晨想到杜未晞，虽说杜未晞不常笑。
然后他在一个角落坐下，店里就恢复了原样。

路漫的到来打破了付晨心里那种平静感，她突然觉得来了北京之后很多事都很奇怪，从路漫开始，到陈萧，再到现在的方店，大家似乎都是有某种关联的。
付晨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是自己选择来这家店工作的，又没人逼她，说起来被陈萧拉进店里也是活该她把他衣服弄脏了。
“阿呓。”路漫推门进来就走向方店的方向，应该是常来这里才对，付晨想着，越发觉得方才的阴谋论很可笑。
“诶，你看见了吧，那个女生啊经常和方店在这里小聚的，没有别人就他俩，我看啊就是男女朋友关系。”林清用手肘碰了碰付晨，压低了声音道。
怎么可能，路漫哪像有男朋友的样子。
“别乱说，在人家后面嚼舌根，小心我告诉方店。”
“那你也算在我后面嚼舌根，还害得我被炒鱿鱼，我看你良心过不过得去！”
“我这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不算后面嚼舌根。”付晨和林清走的很近，她很单纯，虽然八卦了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你呀，还是考虑考虑自己的大事吧，别老关心别人。”说着付晨还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林清的额头。
给方店他们上酒水的时候，是付晨去的，因为林清那个家伙不知道一下子闪到哪里去了。
“付晨？”
付晨点点头，送完酒水准备离去。
“一起吧，既然认识。”方店突然出了声。
付晨略有些为难。
“放心，不扣你工资。”又是那样温暖的笑，付晨有点移不开眼。
但是，不是因为工资呀，这么光明正大的当电灯泡真的好吗？
“你不是电灯泡，我们是儿时玩伴。”路漫像是猜到她的心思，笑出了声。
儿时玩伴，真的不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吗？
付晨在两人的热情邀请下还是坐下了，这时林清正好从厕所回来，看到路漫拉着付晨说笑，眯了眯眼睛，一脸的八卦表情。
“我不能喝酒。”
“那就不喝，路漫也不喝，不逼你。”方呓说着又看向路漫，“不介绍一下吗，路大小姐？”
“……这个呢，是从小和我在院里打大的，方呓。”
“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姐呢，你猜？”路漫对着方呓眨了眨眼睛，很调皮的样子，方呓没说话，一直在笑，反而付晨，很窘迫的样子，路漫也不再开玩笑，“好啦，是校友，付晨，环艺设计。”
方呓看了看付晨又看了看路漫，付晨总觉得，路漫说完自己是学环艺设计的，方呓的笑就有点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