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我月

三楼 夜 魂 韶 酌

四楼我大户部 啦啦啦

在正午的太阳下，跟塑料一样波光粼粼水面也好、将世间万物镀上银色的月夜也好、随时可能倒下来的灰蒙蒙的天空下，洁白无暇有如刚刚生产出来的纸张的鹅毛雪也好。
　　诸如此类让人刻骨铭心的景色，渐渐地已经变得很少见了。可能与我平时有事没事喜欢拿起画笔的个人爱好有关，记得有这样一种说法——审美疲劳，我就是属于这种。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一反常态地让我驻足下来。没有朝前迈出一步，也没有稍微大声地喘气，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胸口感到一阵沉闷。或许在我内心深处潜意识里，不想让自己的出现打破这个宁静的画面吧。
　　这个画面，想必我一生都难以从脑海中淡忘。

试图用双手支撑身体站起来却做不到，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按住胸口一样，但是却没有真的被压着那般胸闷感。身体像是被注射了麻药，动弹不得，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地面的厚实、闻到泥土和杂草的气息、以及听到不知来自何处的虫鸣。
　　开口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嘴唇在张合、喉咙在震动，却发不出哪怕是轻哼的声响。身体和外界就像失去了联系，又或者我没有融入这个世界，一直有个这样的不协调感。

而这个不协调的感觉并没有使我感到不安，我不想打破这份宁静，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也无疑是一种享受。哪怕是现在身边没有其他的一个人，而无来由地产生“世界上是不是就剩下我了”的猜疑，因孤独而产生的不安也会被面前的宁静所抹去。
　　这个画面我有印象。往左边扭过脑袋，表面褪了漆的压水井果然伫立在那里，还可以看到水泥地上明显的水渍和青苔。
　　小时候这个压水井曾经打掉过我的一颗门牙，虽然新牙没过多久就长了出来，这回事也已经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是躺在老家的院子里么？是的，毫无疑问。那时爷爷总是坐在我所在的这个草坪敲着烟斗，而奶奶也是在那个压水井的旁边围着一个巨大的棕红色木盆洗衣服。
　　真是怀念呢，怀念到不舍得离开。时间若是停留于此，我也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
　　不过我也清楚地记得，这个地方如今已经是不存在了的。不复存在，哪怕是在原本的空间上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复原，也不是原来的小院子了。
　　在爷爷过世后，平房被视作多余的东西被拆除掉。这块大约二百平方米的土地，在父亲和大伯的手中变成了混凝土结构的五层房子。

楼下作为店铺租出去，大伯和父亲也因为房屋建造期间的一系列争执，弟兄反目。这个房子样貌改变之时，也有很多别的东西跟着改变了。
　　父亲依然喝得酩酊大醉，但不像以前那样一旦喝了酒就会手舞足蹈的。那时在觉得有些可怕的同时，感觉到的更多是里面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风趣和欢乐。大概就是在这个样貌发生了改变之后，醉酒的父亲总是说着沉重而又没有意义的话题，让人不知不觉地也跟着变得阴郁。
　　如果说这里在变成五层的房屋之前是七彩的，那之后就一定是黑白的。之前空气中充斥着的是葡萄藤的气味，之后就是人为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之前是一家人围着矮矮餐桌发出的欢声笑语，之后是陌生人一样冷漠的眼神。

噗 忘了说明 本文转载自大胡子怪兽的文 啦

没有喧闹的人声，也听不到不绝于耳的蝉鸣，寂静让漆黑变得更漆黑，让寒冷变得更寒冷。在这个平时就待在屋子里不想出门的冬季，寒风穿过层层叠叠的障碍物变得温柔，但也足以使我不自觉地将手收进羽绒服的衣袖里。
　　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裂开且倾斜的巨石地面上。后背抵着的墙壁，即使经过了一整天阳光的暴晒，也没有吸收到足以使人感到温暖的热量。
　　地面倾斜的角度、穿过树林的凉风的触感……虽然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我一次都没有来过，身体却清晰地告诉我，这个画面依然有印象。
　　又是那种让人舒适得不想抵抗的压迫感。感官还在，可以做出简单的动作却无法站起身体。心想着时间如果停留于此，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抗战时期建造在半山腰的瞭望台，从这里可以看到下方生我养我的小镇全景。浓密的灯火，跟头顶上的银河遥相呼应。
　　这个地方对于我而言当然也有特别的含义。初恋女友向我告白，我想都没想当场接受的地方，同时也是分手的地方。
　　那是从初一到初二的一场恋爱，从初冬到初夏，持续了大概六个月。既然现在，从温度上来看是白天很短的冬天，那对应的大概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吧。
　　到了现在，我甚至全然忘记了她的长相。但那场恋爱，却无疑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对于她这个人，而是对于这场恋爱。

我的初恋女友，是同桌那个有一头短发的女孩子介绍的。当时她告诉我说，放学到学校后山的瞭望台去，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
　　事实上，的确是意想不到了，却未必是好事。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低着头让刘海把红扑扑的脸颊遮挡住，说了让我心跳差点骤然停止的话。而我，随着天空由红转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这个女孩子有没有喜欢过我？大概有的吧，可我没有喜欢过她。应该说，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甚至比同龄人更加孩子气。在初恋女友面前当众哭鼻子，印象中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是……吗？”好像听到了她这么说的声音。静止几秒之后是快速远离的急促脚步，以及轻微的啜泣的声音。
　　……这样就好了吧。
　　瞭望台的场景发生变化。没有像玻璃那样产生裂痕，变成大小不一会割伤手指的数枚尖锐碎片，散落一地。相比之下，更像是被喷上白漆的过程。白色星星点点地蔓延开来，变成了这幅画面的主色调。
　　是嘛。画面溶解，时间再一次运转起来。果然这就是当时可以给予她的，最好的答复吗。不过我也是知道的，这不过是一个幻觉而已，我伤害过她的事实已无法改变。
　　失去了落脚点，我就像从天而降般，坠入无穷无尽的深渊。

　3
　　白色变得越来越浓，逐渐吞噬着黑暗。回过神来，那些模模糊糊的线条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黑与白与红的混合色彩。浓烈到刺伤眼睛，混沌而无边无际。
　　果然是这个场景吗？这个场景我依然有印象。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场景了吧。
　　这是耀眼的太阳光或者灯光，透过闭着的眼皮照到眼睛上的颜色。依然是无法动弹的感觉，但这次明显是在麻药的作用下。
　　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撑开眼睛，眼前是悬挂在半空中，像锅盖一样覆盖着我的无影灯。没有勾起脑袋看向自己身体的力气，不过也从医生们忙碌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以及测量心跳的那台仪器发出的声响中，听出了一个大概。
　　充斥着鼻腔的，是血液的腥味还有消毒水的味道。等到麻醉药的药效消退，疼痛就会开始侵蚀我的身体吧？全身上下，不得安宁。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时间停止在这个地方，这里不是我的最终归宿。止步于此，那不是我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