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即使是寒冷的腊月里,山谷依然郁郁葱葱,院中树木枝叶繁茂,长势喜人。如果不是屋里烧得正旺的火盆和窗外带着凉意的寒气,大概根本感受不到季节变幻。
唐劫坐在窗边怔怔地向外望,视线在虚空中游移不定,连远处翠寒的山色都无法令他聚焦。这样走神的时候倒是褪去了平日里冰冷锐利的保护色,透出了几分尚未褪去的稚气来。
窗外尚未暗下来的天光映在刺客的脸上,模糊了英挺的轮廓,显得侧影格外柔和,皎皎如玉。
苏妄端着刚出锅的饺子进来的时候,从未见过的柔软神情透过蒸腾的热气映入他的眼底,怔愣之下差点失手摔了托盘。
“…”
上一刻还坐在窗边的唐劫抬眼望着他,单手稳稳托住盘底,苏妄从那张近在咫尺并无太多表情的脸上看出了询问的意思。
“没什么,一时没端稳。”
苏妄笑了笑,看着唐劫顺手在桌上布菜,转身去关了窗。室内的温度随着寒气被阻断升高,苏妄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温馨感,好像记忆中许多年前已经模糊的家。
桌上菜品不多,却也算丰富。除却主食和小菜,还摆上了酒樽。
“今儿个是三十。”
唐劫恍惚了一下,原来已经要过年了么…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这时候的唐家堡应该很热闹吧?难得连堡内都会像唐家集一般欢腾的时候,到处是与唐门往日风格不符的红,卸下杀气的的刺客和普普通通的唐家弟子一样挤在人群里,年幼的师妹开心地将师兄给的糖葫芦分一串到师弟手里,看着小师弟红透的脸嘻嘻哈哈…今年他不在,尝不到霜师姐糟糕的厨艺,也看不到一桌人苦哈哈的脸色了。
这么久没联络,想来,他在名册上早已是个死人了。
“想什么呢?”
苏妄将一碟红艳艳的辣酱搁到他眼前。苏妄口味清淡,却肯专程出谷替唐劫寻了辣口的各类调味料,不可谓不用心。
唐劫默不作声地蘸酱,长长的睫羽垂下来,却没什么强硬的拒绝意味。此时天色渐晚,封闭的室内更加昏暗,不知何时点了灯。
这样细腻的心思,果然是望哥哥啊…
猜到阿劫是想起唐门了,苏妄也不去戳破,顺手斟满了清冽的酒水递过去,一醉解千愁。
“这是…梨花酿?”
“嗯,在院里那棵梨树下埋了小两年,想着过年,就起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前两个新年不取…没有阿劫陪着,一个人过什么年呢?
“梨花酿虽是清淡,可后劲不小,阿劫你悠…”
“咳咳!咳咳咳…”
年轻的刺客显然是头一次碰酒,依然被口感绵柔的酒水呛到了,脸上一层淡淡的粉色不知是呛的还是醉的。苏妄体贴地夹了一筷子菜过去,并未起身去抚他的背。唐劫醒来的这段时日里,他们一直保持距离,尽量避免肢体接触。
既然想把这个人留下来,苏妄自然是殷勤小意,体贴入微,决不再强迫。这样的潜移默化下,唐劫虽依然警惕,但是态度已经开始软化,至少不会在他靠近时全神戒备,又是亮爪又是竖刺了。
温水煮青蛙,这个耐心他还是有的。
……
“阿劫,阿劫?”
一壶梨花酿几乎都进了唐劫的胃,后劲上涌,明显酒量平平的刺客连眼都快睁不开了。
酒量真浅呐,就这还敢在他面前喝这么多,这是不防着他了呢,还是果真就相信他的定力有那么好?
感受着下.身被怀里人逐渐蹭出来的热度,苏妄的眼神都暗了下来。将醉得意识模糊的人抱到榻上,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却冷不防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攥住了衣袖。
“…别走,别离开我…望哥哥…”
“…什么?”
模糊的呓语逐渐低沉下来,苏妄勉强听清了一个“妄”字,看着那张被酒气熏出一层薄红的脸,他顿了顿,然后将一条腿跪在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