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廊尽头狭窄的通风口,为这座古旧的民居带来一线光亮。烟头在黑暗中点亮,人影是模糊一团,修长的手指隐匿着,掌控这细小光点的方向。
满足了一些燃烧的渴望,又带着这终归是空的盼求扑向了微光的街道。
一片夜幕映衬的幽蓝,像浮在地面上,又似融合在空气中。无声的力量抓住自己的喉管,缓慢地失去气力。又是心甘情愿地,不要挣扎。臣服于这样无所适从的光线。
凌晨五时,陈楚生看着顺着通风口弹出,落在水洼内的烟头。火光嗤地一声,迅速熄灭。
苏醒出门时,一直凝固般的闷热正开始了游动。小商铺前遮阳的大伞被风吹得膨胀开来。绷直的表面令他错觉有线断布裂。衣服紧贴在身体上,显出清瘦的曲线。还好不是皮包骨的寒碜,不过这年纪青年普通的身型。
没打伞。烈日晒在脸上如一根细小的针。有些痛,有些晃眼。偏生又不能闭上眼不去看----总要走路吧。
去球场。今天是星期六。被人约,这也是平常的事情。二十出头,精力旺盛,正值借助户外运动派遣倦怠工作情绪的时机。可球场在哪个方向呢。苏醒着实在路口犹豫了一阵,拿起兜里的手机,还没按号码又放下。告诉别人自己已经忘了一切休闲场所是件羞耻的事吧。对着同事礼貌微笑善意提醒如何惬意生活,而自己,其实才是迷失在生活中的人。
白衬衣。不穿如何都不自在的皮鞋。运动的装备放在包里,这么不协调地拎着。一些拘束,又似迷惑,复杂地出现在眉间。嘴唇抿着便添了一分与年龄不符的稚气,整个气场便模糊了。
我要去做什么。他突然忘记了,便问了问自己。久等的公交车就在这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房间不大。没有阳台。眺望室外是主人的乐趣,于是窗台最为受宠。最干净的是它。最舒适的是它。最像家的,也是它。
松软的枕头成了手肘的垫子。印痕是长长一道。面无表情的男子倚着窗,楼下是嘈杂的人间生活。油烟阵阵冒着,在空气中郁积。街坊大妈穿着文化衫路过,不断的叫嚷。腐朽陈旧真切的烟火。猫眼眯成一线,蜷缩在藤椅上如一件在夏季过热的皮毛。睁开时,那眼盯着男人,就是忽闪的锐利。
不介意交锋,只是,不是对手。男人甚至没有多看过它一眼。
他习惯的只是将自己交给一只柔软的枕头。这是他所需要的世界。与自己分担这世界的是所有无知觉不能言语的物体。例如云。例如照片。例如水泥窗台和木制窗框。
他躺着,半边身子在书桌上,头伸在窗外。静静注视的背影终于迈出了脚,融入如海人群。被淹没,个体消失。看不见了。暂时不存在了。
他枕着枕头,脸部微微潮湿,他睁开眼,雨棚上掉落下一滴,那么刚好,不早不晚,落如眼中。
很美丽很湿润的黑色有瞬间浮在水中。
他眨了眨眼。排出多余的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