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冷
夕阳把“日向”宅的院墙和门楼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金黄色，檐下那暗红色的大门便融在阴影里了。门前的古槐，龙钟的老于和婆裟的树冠都被染成了古铜色，枝叶间传出悠长的“伏天儿——伏天儿——”，仿佛在故意拖延这炎热的长昼。
一条长长的、蓝幽幽的影子从路面跳上青石台阶，随之，一个少女的身姿就出现在大门前了。她迈动双脚，脚上穿着白色丝袜和方口扣忍者鞋，是最平常的样式。双腿挺秀而白皙。她的右肩挎着蓝印花布忍者包，任务回来的路上走得热了，象牙色的面庞上泛出微微的潮红。她抬起手，拂去垂在额头上的一绺乱发，长发在耳后轻轻地晃动。她习惯于这样的长发：短短的，不用绸带，也不用皮筋，长发呈垂露似的圆形，简洁而舒适。她不必特别地打扮自己，便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朴素的美。
她微微地喘息着，向紧闭的大门伸出手去，拍响门钹上的铜环。
“来了，来了！”她听到在大门旁边倒座南房中的应声，随着一串脚步声，门闩响动，大门便“呀”地一声开了。
“雏田？你终于回来了！这次任务怎么这么久啊”胖胖的姑妈叨唠着。
“姑妈！”雏田抬腿迈过那高高的、中间被踩得凹下去的门槛，把挎在肩上的任务拿下来，提在手里，“我们这次任务……”
“得了，得了，先甭跟我说了，”姑妈神色不安地打断了她的话，等她进来，又把门关上，往里院瞅了瞅，“今儿个宗里又不安生！”
雏田的脸上立时罩上了阴云，她任务回来一路上的好兴致全被破坏了。她知道姑妈所说的“不安生”是什么。
她垂下头，默默地从影壁旁边的藤萝架下走过，穿过垂华门，然后，不走天井中的雨路而直接沿着抄手游廊回自己的西厢房。果然，她听到上房里在争吵，时高时低，时断时续。
“你倒是说话呀，怎么又不言语了？”这是长老日向天都的声音。他在生气的时候，平时的和善、宽容一点儿也没有了，变得十分威严，声色俱厉。但又不同于市井常见的泼妇骂街，他从捶胸顿足，从不口吐脏字，即使在大怒的时候也很少失态而有损自己的形象，而只希望对方充分认识他的凛然不可侵犯并且不得不服从。
“我……我说什么呀？既然我的话在这个宗一点儿用都没有，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这是爸爸的声音，显得愤然、屈辱而又无可奈何。和长老正好相反，他平时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族里人都对他有几分畏惧。而一旦和长老发生了冲突，他那份威严感便一落千丈，仿佛受了多少委屈而又无法申辩，敢怒不敢言似的。这时候，他常常是垂着头，倒背着手站在那儿，两眼失神地望着花园，老半天一动也不动，黧黑的额头上泛着青光，太阳穴暴着青筋，两颊的皱纹明显地加深了，嘴唇无声地嚅动，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说。现在，不知天他是在采取哪种姿态，反正是又在受折磨了。
长老又说话了：“哟，这可是把正话反着说了！你是日向的族长，你是一家之主，谁敢贱遇你啊？”他的话说得很慢，但很有力，像咀嚼牛蹄筋儿似的，让你慢慢品味、琢磨，每个字都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说的全是奉承话，可让人听起来却句句是嘲讽和挖苦。
“哼，真是这样儿吗？”又是爸爸的声音，“那你就让我做一回主，她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成不成？”
“哼，笑话！”长老冷笑着，“你当我是你花钱雇来的佣人？是两旁世人？我是她爷爷！我不管，谁管？”
“你呀，亏得还是她爷爷！你……没个当爷爷的样儿！……算了吧你！”爸爸好像失去了控制，他的声音急促，带着愤愤的喘息，以往的争吵很少达到这种几乎要爆炸的高潮，他似乎全然不顾后果了，“你毁了我一辈子还不算，还要毁了后辈？”
“哗啦”一声，上房里的什么东西被摔碎了，雏田猜想那是一只喝茶的青花盖碗。她的心怦怦地跳，不知道这场战火将蔓延到什么地步。
姑妈并没有回到倒座南房里去，而是一直陪着雏田往里走。里边的争吵使她不安，她感到恼火、难堪，却又没有足够的权威去平息战火；她不愿意让雏田的亲人不和而遭受刺激，但也没法儿不让雏田听见。老太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惊肉跳地随着雏田往里走，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西厢房廊子底下。上房的吵闹突然激化，下边将要发生什么事儿就难说了！一向没有主见的姑妈这时突然急中生智，想到了雏田正是她要搬的救兵，便可着嗓子朝上房嚷了一声，虽然她极力装得轻松、随便、若无其事，但那声儿却因为紧张而显得古怪：“俩人没事儿又逗门子玩呢？雏田都任务回来了，该吃饭了咳！”
上房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姑妈果然一鸣惊人，收到了奇特的效果。雏田看见爷爷从屋里走出来了。
夕阳把“日向”宅的院墙和门楼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金黄色，檐下那暗红色的大门便融在阴影里了。门前的古槐，龙钟的老于和婆裟的树冠都被染成了古铜色，枝叶间传出悠长的“伏天儿——伏天儿——”，仿佛在故意拖延这炎热的长昼。
一条长长的、蓝幽幽的影子从路面跳上青石台阶，随之，一个少女的身姿就出现在大门前了。她迈动双脚，脚上穿着白色丝袜和方口扣忍者鞋，是最平常的样式。双腿挺秀而白皙。她的右肩挎着蓝印花布忍者包，任务回来的路上走得热了，象牙色的面庞上泛出微微的潮红。她抬起手，拂去垂在额头上的一绺乱发，长发在耳后轻轻地晃动。她习惯于这样的长发：短短的，不用绸带，也不用皮筋，长发呈垂露似的圆形，简洁而舒适。她不必特别地打扮自己，便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朴素的美。
她微微地喘息着，向紧闭的大门伸出手去，拍响门钹上的铜环。
“来了，来了！”她听到在大门旁边倒座南房中的应声，随着一串脚步声，门闩响动，大门便“呀”地一声开了。
“雏田？你终于回来了！这次任务怎么这么久啊”胖胖的姑妈叨唠着。
“姑妈！”雏田抬腿迈过那高高的、中间被踩得凹下去的门槛，把挎在肩上的任务拿下来，提在手里，“我们这次任务……”
“得了，得了，先甭跟我说了，”姑妈神色不安地打断了她的话，等她进来，又把门关上，往里院瞅了瞅，“今儿个宗里又不安生！”
雏田的脸上立时罩上了阴云，她任务回来一路上的好兴致全被破坏了。她知道姑妈所说的“不安生”是什么。
她垂下头，默默地从影壁旁边的藤萝架下走过，穿过垂华门，然后，不走天井中的雨路而直接沿着抄手游廊回自己的西厢房。果然，她听到上房里在争吵，时高时低，时断时续。
“你倒是说话呀，怎么又不言语了？”这是长老日向天都的声音。他在生气的时候，平时的和善、宽容一点儿也没有了，变得十分威严，声色俱厉。但又不同于市井常见的泼妇骂街，他从捶胸顿足，从不口吐脏字，即使在大怒的时候也很少失态而有损自己的形象，而只希望对方充分认识他的凛然不可侵犯并且不得不服从。
“我……我说什么呀？既然我的话在这个宗一点儿用都没有，还不如什么都不说！”这是爸爸的声音，显得愤然、屈辱而又无可奈何。和长老正好相反，他平时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族里人都对他有几分畏惧。而一旦和长老发生了冲突，他那份威严感便一落千丈，仿佛受了多少委屈而又无法申辩，敢怒不敢言似的。这时候，他常常是垂着头，倒背着手站在那儿，两眼失神地望着花园，老半天一动也不动，黧黑的额头上泛着青光，太阳穴暴着青筋，两颊的皱纹明显地加深了，嘴唇无声地嚅动，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说。现在，不知天他是在采取哪种姿态，反正是又在受折磨了。
长老又说话了：“哟，这可是把正话反着说了！你是日向的族长，你是一家之主，谁敢贱遇你啊？”他的话说得很慢，但很有力，像咀嚼牛蹄筋儿似的，让你慢慢品味、琢磨，每个字都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说的全是奉承话，可让人听起来却句句是嘲讽和挖苦。
“哼，真是这样儿吗？”又是爸爸的声音，“那你就让我做一回主，她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成不成？”
“哼，笑话！”长老冷笑着，“你当我是你花钱雇来的佣人？是两旁世人？我是她爷爷！我不管，谁管？”
“你呀，亏得还是她爷爷！你……没个当爷爷的样儿！……算了吧你！”爸爸好像失去了控制，他的声音急促，带着愤愤的喘息，以往的争吵很少达到这种几乎要爆炸的高潮，他似乎全然不顾后果了，“你毁了我一辈子还不算，还要毁了后辈？”
“哗啦”一声，上房里的什么东西被摔碎了，雏田猜想那是一只喝茶的青花盖碗。她的心怦怦地跳，不知道这场战火将蔓延到什么地步。
姑妈并没有回到倒座南房里去，而是一直陪着雏田往里走。里边的争吵使她不安，她感到恼火、难堪，却又没有足够的权威去平息战火；她不愿意让雏田的亲人不和而遭受刺激，但也没法儿不让雏田听见。老太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惊肉跳地随着雏田往里走，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西厢房廊子底下。上房的吵闹突然激化，下边将要发生什么事儿就难说了！一向没有主见的姑妈这时突然急中生智，想到了雏田正是她要搬的救兵，便可着嗓子朝上房嚷了一声，虽然她极力装得轻松、随便、若无其事，但那声儿却因为紧张而显得古怪：“俩人没事儿又逗门子玩呢？雏田都任务回来了，该吃饭了咳！”
上房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姑妈果然一鸣惊人，收到了奇特的效果。雏田看见爷爷从屋里走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