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一个婴儿在那种状况能活呢……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
“记得一些。藏马……你怎么想起问这事？”
“有个妖怪找我，说你是他们的奴隶。”
飞影一下子炸毛了。
“我才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是是……”
“那你……怎么说的？”
“没门。”
飞影一把抱住他，觉得藏马最好了。
“把你这爱惹祸的熊孩子养大费了多少力气，那么轻易交出去就亏大了。”
“我才不是熊孩子！”
“你闯祸还少吗？”
“就一点……”飞影小声地嘀咕着。

但他现在很开心，这么多年的包袱终于卸下来了，总算把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说了你也不信。”
“没办法，冰女实在是太罕见了。我都活了两千岁了都没见过一个，只是听说过……太难以置信了。”
藏马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飞影的头发，感觉像在拍一只小猫。他们闲聊了一会儿，飞影靠着他睡着了。很多年了，他头一次睡得这么轻松。
藏马摸着他的头发，很多人不知道，虽然藏马自己长着一头银发，但他却对黑发的小动物情有独钟，若是外加上白皙富有弹性和光泽的肌肤就更好了。当初早就知道抚养这个小东西会有麻烦，但现在后退也晚了。飞影睡着了，呼吸很均匀。小小的腹部一起一伏。肌肤在灯光下闪着柔亮的光泽。不似精圆的最上等的海水珍珠那样刺眼，但佩戴一串，稍微远点看和那种珍珠很有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尤其是那种上等的，闪着粉色的干涉色的被称为花珠的珍珠尤为相配，单个看不算出奇，但在一堆珍珠当中立刻感觉到它的夺目。而好笑的一点是，冰女和珠蚌一样，都能生产出高价的宝石。对于珠蚌来说，珍珠意味着每时每刻剜心钻骨的疼痛，对于冰女来说，也不怎么愉快吧？
第二天飞影就肯跟藏马出门了，反正被发现了，还不如呆在藏马身边比较安全。

飞影的那点小心思，藏马早就看破了，他打探一下飞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的，飞影说得磕磕巴巴，他被扔掉的时候太小了，就算能听到冰女们是在说什么，有些东西也很难回忆和描述清楚，只能尽量描述，而且他直白地自己真的并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是谁，在他出生的时候父亲不在身边。说完他立正站好，让藏马帮忙看看自己像那一族的妖怪。
“说不清，我一直以为你是猫妖的小孩。”
“真的？但我没有耳朵和尾巴——”
“很多混血很厉害的妖怪都这样，说不准的。”
藏马说着摸了摸飞影的小脑袋。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算了……肯定有女人。”
“女人？”
“就是继母……算了，反正他很有可能干脆就不认我呢。”
“一般小孩子不去找是不会甘心的。”
“反正去找了也没有好结果啊……而且我们约好了，谁哭着鼻子找父母谁就是小狗。”
听到这话藏马差点喷了。
“你小时候还发过那种誓？”

“对了，飞影，你母亲……有给你冰泪石吗？”
“有，但是丢了。”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还会丢？”
“我也没办法啊！”飞影很沮丧地说。“算了……”
看起来还真是沮丧呢……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藏马没有再细问，拉着飞影的手开始逛街，飞影很快就把烦心事都忘记了，高高兴兴地一起逛街，但手还是攥得死死的，生怕一不小心跟丢了。他们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奴隶市场，飞影每次到这种地方都会有些紧张。有些奴隶是断手断脚，被挖掉了眼睛，那空洞的露出粉白色的眼眶看着让人心里一凉，但这些特种的奴隶也有人买。飞影想起以前在他的忌子身份刚公开的时候，其他的妖怪半开玩笑地跟他说，他被抓住会被好好研究一下，连眼睛都挖掉，看看他的眼睛的构造和普通妖怪有什么不同，说得他非常害怕，到现在都很有心理阴影。
藏马偶尔喜欢逛这样的地方，买回去几个妖怪，看看能派上什么用场。藏马对待奴隶并不苛刻，他不喜欢无用的虐待，但也不喜欢有人对他有过多的期待，特别讨厌容易飘飘然的人，稍微有些苗头不对就有可能宰了那家伙。这么多年，飞影早就琢磨出规律，遇到事能很轻松地逃离危险圈，绝不挡路。

但是这一点，飞影是不会提醒后来人的，万一被藏马知道他会很惨的，因为藏马讨厌有谁打算左右自己，他很有可能为此送命的。
藏马挑了一圈，没觉得哪个对他有用，就带着飞影回去了。一路上他只给飞影买了一个坠子，是用来追踪定位的，只要飞影戴上，在五百里内，藏马就知道他在哪儿，但飞影觉得这种东西不太可靠，很不在意。
“别弄丢了。”藏马说着给他挂在了脖子上。“像上次稀里糊涂丢了，我剥了你的皮。”
飞影吐了一下舌头，藏马以前给他买过一次类似的东西，但范围小了很多，只有五里，是防小孩走丢用的。飞影去玩水，一不留神把坠子和外套弄丢了，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反正那东西不怎么值钱，丢了也就丢了。这次藏马买了一个贵一点的给他，但若是真弄丢了也不会真的剥他的皮啦。
藏马数落了他一番，总结了一句。“养你真糟心。”
但飞影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藏马掐了他两下，一起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飞影扑上了床，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如果像以前一样整天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还不知道过得有多难受呢。这么一想，他蹭了蹭藏马两下。藏马抚摸了飞影的身体两下，他有时候会有一些冲动。但是……手下的身体太小了。藏马不喜欢过高过大的身体，但是太小又让人比较为难。

藏马把他抱过来，感觉真的实在是太小了。他把包拽过来，把白天买的东西翻出来，其中还有一张冰女的画像，藏马把画像给飞影看。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冰女，和你妈妈像吗？”
“唉？不对不对！”
“那她们是什么样的？”
“嗯……我说不准，和人类很像，冰蓝色的头发……嗯……”
飞影把藏马的手拽过来放在自己的头上，努力回想出生时的画面，藏马努力感应着，看到在一片风雪中，面貌相似的女人们。面貌称得上美艳，但太过标准也没什么特别的，每一个都冷若冰霜，仿佛和周围的冰雪融为一片。
“嗯……”
“怎么样？”
“的确……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我的母亲她漂亮吧？”飞影用有些小得意的口气说。
“哈哈，和你长得不像呢~”
飞影的脸色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藏马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

“太清冷了一点，就那么回事吧。”
藏马并不觉得传说中的冰女有多神秘，感觉很一般吧。
飞影小小的‘切’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跑到一个角落里了。
“你在想什么呢？总觉得你心里有鬼。”
“嗯……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找到那个女人，你会不会喜欢她呢？啊——好痛！”
“死孩子！你在想什么？”
“随便想想而已……”
飞影揉了揉自己的脸，他真的只是随便想想，现在换个爸爸妈妈对他来说真不习惯，若是藏马能和他的母亲在一起的话……也不坏啊。
“你要真是我儿子就惨了，我会更好好修理你，一天到晚就会惹祸的小鬼头。”
“我最近没闯祸——”
他们打闹了一阵子，藏马就带着他睡着了。

第二天藏马带着他出发了，他决定要去一个遗迹探险。藏马并不喜欢跟穷人抢食，他更喜欢冒险的乐趣。而在这些地方往往风险不小，稍微一不留神，身边的人就会死掉。那往往是一瞬间的事，让人猝不及防，不管妖力多强，都不能保证自己百分百能得手。对于有些朋友的死，藏马是不愿意回想的。能活到现在，运气也算是很大的因素。
一想到运气……藏马不由得看了一眼飞影，这小子运气算不上好。有一次他带飞影出去，几根冷箭突然射过来，一下子刺穿了飞影的喉咙和胸膛。那一切发生得太快，藏马脑子一片空白，还真以为这小子会死。但带回去后经过一番治疗，过了三天飞影又能到外面玩了。
运气不好，但身体很结实，恢复力超强。
藏马默默下了评语。
如果拥有这样的身体，他的某些朋友就不会死了……
飞影在接任务之前，听到某些妖怪还在讨论那个冰女的热点新闻，顺便把某个失踪的冰女的忌子的陈年老黄历也说道了两下，刷的一下冷汗就下来了，不过好在没人看向他，他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好，你给我试一下，你要是能忍得住，我就同意你去做手术。”
藏马说着给了他一枚种子。
“吞下去，不要嚼。”
飞影照着他的话做了，藏马闭着眼念着咒语。飞影忽然感到自己的肚子好痛，有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胃，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打滚。但还是忍着不喊出来，那东西刺穿了他的胃部，就好像一个植物的根扎在身体，在里面乱长乱钻，冷汗一下子喷出来。
“呜……呜……啊——啊——”
他的头也好痛，有什么须子一样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脑子，痛得他再控制不住地大叫了起来。
“连接你的神经的时候，就会这么痛，你能忍得了吗？”
痛死了！不要！
很快飞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感到自己的喉咙被刺穿了，枝叶从他的口中冒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眼前是什么都看不清。藏马觉得可以了，把一小瓶药剂给飞影灌了下去，疼痛迅速舒缓了，飞影感到没那么痛了，眼前也渐渐清晰了，但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只是一种幻觉药，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藏马解释了一下，但飞影没有理他，有些木愣愣的，流下的眼泪凝结成石子，啪嗒啪嗒地撞击着地板。

“这才哪儿到哪儿，真的做手术比这还痛，还敢不敢提了？”
飞影没反应，有点要抽过去，藏马拍了他两下，他才稍微有些缓过气来。
“如果你要得到什么邪眼找父母，我是不会陪着你的，你自己去找。”
藏马说着把他扔到门外，要敢赶他走。飞影稍微回过神了，死死地拽着他。
“以后不要有不切实际的计划，懂不懂？”
飞影点了点头，还在抽噎着，好一会儿才顺过气。藏马捡起地板上零落的石头，和最初飞影给他的有些像，但有些颜色深些，有些浅些，有些灵气强烈，有些弱，品相各不相同。他再回头看看飞影，飞影还是有些吓到，没有缓过来。
“以后你记住了，天底下没有最狠只有更狠，不要以为你那点忍痛的小耐性很了不起。想治你太容易了。”
“呜……嗯……”
“以后不许逞强了，乖。”
在气顺过来后，飞影迅速打消了原本要找父母的念头，他单枪匹马……实在是太难做这件事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找你的母亲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飞影沉默了一阵子开口说。
“我最近……有时候会梦到那个……生下我的女人。”
“你是想她了吧？”
“没有！不过她长得和把我扔下去的那个有一点不一样，她站在一片冰原上，身边是一个结冰的树，直勾勾地瞪着我。”
藏马想了想，把一把小桃木刀递给飞影。
“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枕着这个睡觉。”
“为什么？”
“省得老是做不切实际的梦，如果不是你自己的想象，妖怪是很难隔这么远的距离进入他人的梦境，而死去的……你想被她带走吗？”藏马没有告诉他，他听说过冰女生下忌子后很快会死，虽然不知真假。但很有可能那个女人不是活物。
飞影没词了，回想一下，他感到梦中的母亲……给他有种莫名的恐怖的感觉，他都不敢靠近。但飞影很想跟母亲确认一下，他还有好多话要问她呢。
“别胡思乱想了，开始准备吧。”
“哦——”

在准备好一切之后，他们一起出发了。
“藏马，我们这次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啊？”飞影发问说。
“一个遗迹。”
“是谁留下的呢？”
“不知道。”
“咦？”
“有传闻说是魔族的遗迹，但已经过去很久了，谁知道呢。”
魔族曾是魔界极为繁盛的一族，但现在也只剩下四五个了……仔细想想，过去也曾经有和冰女类似的眼泪化成宝珠的种族，比方说那个鲛人，本来生活在海里天敌很多，本来繁衍速度比人类要弱很多，原本人类只知道他们的眼泪能换成珍珠，又传说他们能织出蛟绡纱，入水不湿，就把鲛人抓起来让他们生产眼泪和蛟绡纱，但因为条件差鲛人很容易死掉。后来说法越来越离谱了，人类认为他们的膏脂燃灯，万年不灭，他们一族一下子成了修建王陵的王陵紧俏货，尸体堆积如山，当他们的鳞片能治疗百病，延年益寿的谣言传出，干脆把仅存的扫荡掉了，一个都不剩。他们的近亲人鱼也好不到哪儿去，被传说肉能让人长生不死，因此让这种生物变得凤毛麟角，全世界恐怕只有两三只，完全考寿命硬撑着。藏马曾经见过一只，那条人鱼身上伤痕累累，每次被允许见到他的人都会有幸吃掉他一块肉，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谣言真是害死人了。

相比其他的很古老的种族，冰女能存活到现在，也算是很活化石了，和她们同一时期的很多种族都死绝了。如果现在冰女被抓住，会被抓起来培养，甚至跟其他的种族杂交做品种改良吧，生产不同种类的宝石。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飞影一眼。
飞影皱着眉，前方越来越冷了，怎么突然变这么冷啊。藏马把准备好的棉衣给他，但自己没有加衣服。
“藏马，你不冷吗？”
“你忘了我的衣服是妖气凝结成的白魔装吗？”
“我知道它能防御，但也能御寒吗？”
“那当然了，反倒是你，冰女的儿子怎么会怕冷？”
“冷很讨厌。”
其实寒冷对飞影没有太大影响，但他不喜欢冷。
他们走了一天，也没到地方，就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扎营。藏马仔细做好了结界，每次搭帐篷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年幼妖力微弱的时候，他们在山洞扎营，然后出去打猎，等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洞穴被狮子占据了，他费了好大劲儿才逃出来，从此以后他就对洞穴有些心理阴影了，不太喜欢住在洞穴中，就算硬是要住，也会用植物把洞穴守卫得牢牢的。
植物是最忠实的仆人，不会说话，智力低下，绝对服从命令就好了，非常理想，不过……
也有些缺陷。
藏马把飞影抱过来，在寒冷的环境里，怀中的身体尤为热乎乎的。

第二天他们继续出发，气温越来越低，原本阴冷的裸露的土地变成了雪地，在雪地中零星地分布着几棵树，全都结冰了。飞影眼尖地看到几棵病树上有白色的蠕动的东西，仔细一眼是白色的蠕虫。
飞影吞了口口水，他最讨厌虫子了。
虫子光是碰着就很不舒服，打死了一堆浆，还一动一动的，非常恶心，个头小不容易察觉，有很多还有毒。藏马的朋友聊天讨论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大家得出的结论比较高大上，认为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而飞影固执地说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虫子。
他们都取笑飞影是胆小的孩子，飞影很不服气，这些吹牛皮的妖怪少得意，冷不防死在虫子水母之类手里的妖怪不在少数，凭什么取笑他啊。虽然白色的蠕虫很常见，但在这么冷的环境下不应该有啊，想到这里，他拽了拽藏马。
“怎么了？”
“你看那边，有虫子。”
“你还是那么怕虫子啊。”藏马顺着飞影的目光望了过去。“很普通的虫子吧，不要管了。”
“但这么冷的地方不应该有的。”
“别管了。”
一个蓝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飞影转身去看那到底是什么，但它已经失踪了。

除了虫子，飞影也很讨厌眼角余光一闪而过的莫名的阴影。这么想着他看了藏马一眼，都是因为前来探险的妖怪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藏马才好奇过来的。都说好奇心能害死猫，但狐狸的好奇心也绝对不比猫少。
飞影一边四处看，一边看着藏马的表情，但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
藏马四处看着，他觉得很古怪，这里什么动物都没有，这很不正常。一般一个种族抛弃了自己的家园，这里很快回破败掉，动植物会入侵这片领地，很快同化成林地。但这里……没有类似的现象。
难道是因为什么咒语吗？
但也不应该这么久……
藏马陷入了思索，他四处找找，仍旧什么动物没看到，植物也只有几棵冰冻的树，一定是有什么让其他的动物对这里望而却步。他知道不对，但找不到原因，在思索了再三之后，他打算带飞影离开。他看了看飞影，发现飞影在左顾右盼。
“你在看什么？”
“有东西过去了。”
飞影直了过去，藏马皱着眉，他没有感觉到什么妖气。
“那个……顺着那边过去了。”飞影走了过去，看到地上有青白色的粉末，在雪地里很难被分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