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以無為本”的本體論王弼乾脆認為,世界的本體是“無”,世界的現象,即各種具體事物都是“有”, “無”是“本”,“有”是“末”。“無”是“萬物之宗”。“無”能生“有”。他的“無”,有時又稱為“道”。他認為:“天下之物,皆以有為生。有之所始,以無為本。將欲全有,必反於無也。”(《老子》第四十章註)盧天地雖大,富有萬物,雷動風行,運化萬變,寂然至無是其本矣。”(《周易·復卦》註)他把 “無”看成是萬事萬物的本原,”所以壹“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晉書·王行傳》引王弼語)他把老子所說的“道”也用“無”來解釋。他說:“道者,無之稱也,無不通也,無不由也,況之曰道。”(《論語·述而》邢口疏引王弼《論語釋疑》)這就是說,“道”就是“無”,所以“萬物皆由道而生,既生而不知其所由。”(《老子》第三十四章註)“無”,或者說“道”,是生成宇宙萬物的本體,是萬物之宗。他說:“無形無名者,萬物之宗也。不溫不涼,不宮不商。聽之不可得而聞,視之不可得而彰,體之不可得而知,味之不可得而嘗。”(《老子指略》)叫不出名稱,看不見形體的某種東西,是世界萬物的宗主,它不是人們的眼耳口體等感官所能感知的。它 “無狀元象,無聲無響,故能無所不通,無所不往,不可得而知。”(《老子》第十四章註)它是壹種無處不在的東西,“無之為物,水火不能害,金石不能殘。” (《老子》第十六章註)人們感知的只是現象,而“在象則為大象,而大象無形;在音則為大音,而大音希聲。物以之成,而不見其形,故隱而無名也。”(《老子》第四十壹章註)大象、大音這種本原的東西,是看不見、聽不到的,而各種事物、現象卻是由它形成。正因為它“無形”所以就只好稱它作“無”。也可以叫“道”, “道,無形不系,常不可名。”(《老子》第三十二章註)“寂然無體,不可為象。是道不可體,故但誌慕而已。”(《論語·述而》邢口疏引王弼《論語釋疑》)” 道*和*無壹能生成萬物,又存在於萬物之中,誰也不能叫出它具體的名稱來,只能意會而已。王弼又借用古代“五行”的學說,而賦予它新的意義。他說:“天生五物,無物為用。”(《老子指略》)五物,又稱五材,即金本水火土。它是自然界中存在的五種基本物質,是“有形”的東西,與生成萬物的“無”是矛盾的,所以,有形的五物依靠“無”才能發揮作用,產生萬物。“五物之母,不炎不寒,不柔不剛。”(同上)那仍然是沒有寒熱剛柔、不能感知的“無”。他借用老子的 “無”來表達他自己對生成萬物的原始物質的認識。這個“無”才是本,而壹切的表象都是末,是由“本”產生出來的。這種不能感知的細微物質又是怎樣生成萬物的呢?他說:“中和備質,五材無名也。”(《論語·述而》皇侃疏王弼《論語釋疑》)無名,即無形。以無形的 “五材”,即細微物質,通過“中和”的形式而生成萬物。他的“中和”,不是有形物的摻合,不是保持物質原有特性的物理過程,而是通過化學的過程“中和”出有新特性的新物。他說:“其為物也混成。”(《老子指略》)“混成無形,不可得而定。”“混然不可得而知,而萬物由之以成,故曰‘混成’也。”(《老子》第二十五章註)“混成”的過程是看不見的,“物以之成,而不見其形。……成之不如機匠之裁。”(《老子》第四十壹章註)它不像機匠剪裁那樣,用有形物來拼合。人們最能感受、也最能反映這壹過程的是“五味”的“混合”。“至和之調,五味不形”。(《論語·述而》皇侃疏引王拐《論語釋疑》)完全是形成新物的化合過程了。產生新物的這個過程,也不是“天”有意誌、有目的行為結果,因為這些細微物質是“先天地生”(《老子》第二十五章註)。而為“天下母”。所以“天地任自然,無為無造,萬物自相治理”(《老子》第五章註)。萬物自然生成,這就摒棄了神化的天命論。王弼對天地的生成和萬物生成的看法,表明他已確知有某種具體的細微物質,卻因科學的水平,又不能說得具體壹些,所以只好把它叫“無”P磯嗪蟊慚д? 把他的“無”理解為虛無不實際存在的東西,這也怪不得了。唐代劉禹錫和柳宗元可算王弼的知音。“古所謂無形,蓋無常形耳”(劉禹錫《天論中》)。“獨所謂無形為無常形者,甚善”(柳宗元《答劉禹錫天論書》)。“無”即是無常形之物,卻能生成萬物。“無”能生“有”,“無”是萬物之本,而壹切具體事物都只是“有”,是 “末”。所以要“以無為本”,“崇本息末”。自然界的這個規律,人類社會也應當遵循。所以治理國家應“無為而治”。王弼並未陷於空談哲學理論,他從社會政治入手研究,把社會現象也提到哲學的高度來認識,實際上,他是想用高層次的哲學理論來指導社會政治。(二)“無為而治”的治國謀略曹魏正始時期,我國的北方雖然取得了局部的統壹和相對的安定,但全國尚未實現統壹,曹魏政權的內部矛盾也日益尖銳。面對復雜多變的政治局勢,王弼進行了認真的觀察和深刻的思考,提出了如何理順各種關系,以達到大治的政治謀略思想。這是時代的需要,也是王弼得以顯示才華的難得機會。王弼認為:“處困之極,行無通路,居無所安,困之至也。凡物,窮則思變,困則謀通,處至困之地,用謀之時也。”(《周易·困卦》註)處於困境之時,正是有識之士出謀劃策的好時機。人類社會的發展與自然的變化有相通之處,所以, “觀天之文,則時變可知也,觀人之文,則化成可為也。”(《周易·黃卦》註)要掌握自然和社會的變化規律,了解它們的內在聯系,采取正確的治國方法。“以道治國則國平,以正(政)治國則奇兵起也。……以道治國,崇本以息末;以正(政)治國,立辟(法)以攻末。”(《老子》第五十七章註)這裏的“道”和 “本”都是指“無”。這個“無”,是哲學概念“無”的具體運用,在治國問題上,就是要抓住根本,而不糾纏枝節,國家就能大治。相反,只註重政權的威勢、刑法的苛煩,只能導致頻繁用兵,結果不僅不能治理好國家,而且可能導致失去天下。如何處理“本”“末”,是事關大局的關鍵問題。王弼多次提到“崇本息未”、“崇本舉末”、“崇本統未”幾個說法。“息” 與“舉”“統”似乎矛盾而令人不解。實際上,“統”“舉”,是就“本”與“末” 的關系而言的。本,是本原、根本。它可以在社會政治中起主導作用,它統攝各種表象,所以,應當“崇”或“舉”。“舉本統末,而示物於極者也。”(《論語· 陽貨》皇侃疏引王弼《論語釋疑》)抓住了“本”,即“無”這個綱,對具體問題就能處理恰當。“以其無能受物之故,故能以寡統眾也。”(《老子》第十壹章註) “息”是對“本”“末”的具體處理而言。把握住了“本”,對各種具體現象可以采取不同辦法。有的要掌握它,所以要“舉”,有的則應取消或限制,所以要“息”。了解它們之間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的關系,抓住問題的關鍵、根本,才能治理好國家。他說:“崇本以息末,守母以存子。”(《老子指略》)“守母以存其子,崇本以舉其末。”(《老子》第三十八章註)以母子的關系來比喻本與末。所以,他在《老子》第五十二章註道:“母,本也;子,末也。得本以知末,不舍本以逐末也。”不能抓住問題的根本,治末不治本,舍本逐末,“皆舍本以治末”(《老子》第五十七章註)。就只能導致國家的混亂和衰敗。抓住“本”這個治國根本,最終實現“無為而治”。在實施過程中,它並不是僵死的教條。針對復雜多變的具體情況,王弼認為還應有靈活性,要有應變的能力。 “是故用無常道,事無軌度,動靜屈伸,唯變所適。”(《周易略例·明卦造變通爻》)對各種具體情況采取恰當的方法靈活處理,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權者,道之變。變無常體,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可豫設,尤至難者也。”(《論語·子罕》皇侃疏引王弼《論語釋疑》)權力的運用要適應時代的要求,要合乎“道”,所以應把握和順應社會發展的規律。“為隨而令大通利貞,得於時也;得時則天下隨之矣。隨之所施,唯在於時也。時異而不隨,否之道也,故隨時之義大矣哉!” (《周易·隨卦》註)不能審時度勢,順應時代潮流,必然自取滅亡。“為隨而不大通,逆於時也。相隨而不為利正,災之道也。”(同上)可見正確估計形勢,正視現實,而采取正確的措施治國,是至關重要的。處於亂世(或各種制度尚未完善)而急需變革的創始時期,壹國的君臣、有為之士還應奮發有為、剛健積極,發揮高度的主觀能動性,應天順民。“夫能輝光日新其德者,唯剛健篤實也”(《周易·大畜》註)。“成大事者,必在剛也”(《周易·小過》註)。修德而成大事,也要剛健有為,創立新制。“革去故而鼎取新,取新而當其人,易故而法制齊明。……鼎者,成變之卦也。革既變矣,則制器立法以成之焉。變而無制,亂可待也。法制應時,然後乃吉。賢愚有別,尊卑有序,然後乃亨。”(《周易·鼎卦》註)新的制度也應順應時勢合理制定,這才能走向無為而治的理想境界。創始階段,需要確立制度,包括名分等級。“始制,謂樸散始為官長之時也。始制官長,不可不立名分以定尊卑,故始制有名也。”(《老子》第三十二章註)這樣,“上守其尊,下安其卑,自然之質,各定其分。”(《周易·揭卦》註)上古樸散之時如此,變革時期也是這樣,壹執古之道,可以徹今,雖處於今,可以知古始”(《老子‘第四十七章註)。借鑒古制,根據時代需要創建新制,“創制不可責之以舊”(《周易·蠱卦》註)。不能死搬硬套,而要有創新,這是君王有為之時。制度確立之後,就應該無為而治。順應社會發展的自然規律。“萬物以自然為性,故可因而不可為也,可通而不可執也。物有常性,而造為之,故必敗也”(《老子》第二十九章註)。“聖人達自然之性,楊萬物之情,故因而不為,順而不施”(同上)。“明物之性,因之而已,故雖不為,而使之成矣壹(《老子》第四十七章註)。只要真正認識和了解人類社會,就不會把個人意誌強加給社會,社會就會得到治理和發展。相反,只會失敗。所以,“善治政者,無形、無名、無事,無政可舉,悶悶然,卒至於大治”(《老子》第五十八章註)。“以無為為居,以不言為教,以恬淡為味,治之極也”(《老子》第六十三章註)。無為與順應自然是壹致的,它可以使天下大治。治理得法可以使國家局勢穩定。安定可以使社會得到更快的發展。所以,“國之所以安,謂之母”(《老子》第五十九章註)。作為國君,首先要能胸懷全局,高瞻遠矚,而不能鼠目寸光,固步自封。“夫執壹家之量者,不能全家;執壹國之量者,不能成國,窮力舉重,不能為用”(《老子》第四章註)。要有遠見卓識,而又量力而行,循序漸進。尤需“以清廉導民,令去其汙”(《老子》第五十八章註)。不刻意追求好名聲,如果“尚名好高,其身必疏”(《老子》第四十四章註)。不要為名利而亡其身。要做到“威而不猛,不惡而嚴”(《周易·頤卦》註)。 “既公且信,何難何備?不言而教行,何為而不威如?”(《周易·大有卦》註)國君的形象和威信是靠自己的行為樹立起來的。如果用人得當,國家自然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