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

董小姐坐在我的对面，不时捋着挡在眼前的长发，显得有些拘谨。唯一脸上挂着的微笑，就像我第一次见她，嘴角向下像是一个谜，自然而美丽。我们选择了一个僻静位置的咖啡店，这间咖啡店是我经常来的地儿。三年前，我生了病，医生说我活不过那个夏天。听了结果还是挺失望的，尤其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会玩完。所以退了学，每天挎着个吉他满北京城跑。那时候北京像是个雄性荷尔蒙过剩的青年，到处是坚挺的新建筑。老胡同拆了建格子楼。三环扩到五环，五环扩到七环，北京城热闹了。那时候董小姐大学考在了北京，成功加入了北漂大军，用青春和新鲜的肉体唤起着北京的勃起。听她介绍兰州很大，因为有个兰大。直到来到北京，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好笑。

酒吧想起了久石让的Melody of love，音符像是入喉的咖啡绵密而又略带苦涩，飘荡在昏黄的夜色里，流向吧台橱窗陈年的老酒里，扑向那些忙碌的行人，焦虑的面孔。争吵的恋人相拥着睡去。北京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霓虹灯打量着冰冷的建筑，像是有所期待。我眼里蓄满了泪水，饱满的泪水不曾滑落，像是一片宁静的湖泊。这一切又模糊了，世界在我面前不在清澈。
火车从兰州出发了，穿过村庄，聒噪的蝉鸣，慵懒的小狗，还有那滚滚的黄河水，夕阳被揉碎在河面上，我满怀心事的迎接着这扑面而来的一切，我心里清楚我的青春就这样开走了。生活来不及让我们喘息，就赶着我们启程，你甚至不知道下一站你在何方，接触一帮什么样的人，做着怎样的一份普通工作，喂养着那张比心还要忠诚的嘴。绿皮车带着一群人的光荣和梦想、快乐和忧伤晃晃荡荡的使出去，我感受到那是一种多么不负责任的姿态——晃晃悠悠。后来我才相信那就是生活本身。
绿皮车在汗臭、泡面、臭脚的混合气体中驶进北京西站，在北京我没有朋友，只认识宋小野。我拉着一只仅有的皮箱，打了一个出租去之前的酒吧。不得不说，北京的出租车都牛气轰轰的，载着我左拐右拐上了高架桥。高架桥上的北京城，永远充满诱惑的姿态，它显得那么高贵，却又是那么的世俗。这里聚集了十足的人气给人一种振奋人心。很多人来到这里，像是掉进了大海，你不得不考虑要怎样生活下去。而这只是我考虑的第一步。

我赶紧解释道“下面带来一首新歌,有点民谣的，《董小姐》。我调了调和弦，下面逐渐安静了下来。唱完后，下面一片安静，不知是哪个孙子来了句董小姐是谁，瞬间又疯狂了起来。臭骂声不绝于耳，你不能搞纯情，要一直疯狂下去，不然就被挨骂。演唱会挺失望的，让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对于我新歌的否定让我不堪重负。演唱会结束以后，我在舞台场地下作了很久，觉得自己这几年折腾够了，不想在这样下去了，不唱了，真的不想唱了，想找个固定的工作慢慢等死吧。这时台下有人叫我，宋冬野你刚才唱的歌真好听。我抬头望去，发现一身休闲装的姑娘，看不清面孔。我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我站起来打算要走，那姑娘说，宋冬野你的《董小姐》可以再唱一遍吗？我突然感觉好熟悉，好像脑海里一直存在这么一句话。我扭过头看她，“唱的不好听，不打算玩下去”。姑娘走到我面前说，认识一下吧，我叫林夕，在是首都经贸大学的大四学生。我说有这个必要吗，我以后不再唱歌了。她说咱们一块找个地方喝酒去吧，我请你。我说，你没失恋吧。她笑了笑说，正好被你猜到。我刚和男友分手。
我们去了朋友的酒吧，窗外灯火通明，忙碌而喧嚣。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喝什么随便点，今儿我请客。”我还是对这个女孩有些好感，至少算是同病相怜。
“给我来瓶灌装青岛啤酒，今晚不醉不归”。说的豪情壮志。
我们喝到酒吧打烊才走，具体聊了些什么我记不大清楚了。付完帐我说我送吧，林夕招手说没事，我帮她打了辆车，见她走路有些飘，我打算送她回去。车上我她闭着眼睛头歪到我肩膀上，我看了看她，长睫毛下白皙的脸蛋透着红，鼻息一张一合的，红唇泛着光，看上去很美。下了车以后，林夕说谢谢你的歌，又陪我喝酒，我回去了。我心动的心情一扫而空，本以为会来场艳遇。后来林夕成了我的女朋友后，我才告诉她那晚我确实有了股冲动，荷尔蒙直达下体。她还骂我色狼，如果那晚我们风流了一把，林夕说她肯定不会答应做我女朋友。

董小节刚在开始工作的时候，也是经常挤公交。挤公交便宜呀。夏天稍微穿了简约一点，性感的身材原形毕露，前凸后翘。挤公交很容易没有座位，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有好几次碰到咸猪手临下车了，还不忘往屁股上捏一把。董小节不甘其扰，最后早起半个小时去乘地铁。
董小节有一天赶稿子，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本以为公司人走完了，谁料想宛总的办公室还亮着。我收拾完整理好的稿子发给了她，将办公桌上的仙人掌球拿到阳台上，准备回去。
“小节，我就等你稿子发过来准备下班，一块回去吧，顺便可以搭个顺风车。”宛心如一脸认真，口气不容质疑的问我。
“宛总，不用了，我待会儿还想去东直门的银座mall买点东西。”她找了个理由，觉得上下级不应该有这样的关系。
宛心如将她的宝马Z4开过来，摇下车窗，“正好我也要买点东西，一块走吧。”她还笑了笑。

有几个街道管委会的大妈小声叨唠着，“老陈这平常多老实巴交，也没看出什么花花肠子，真看不出还老牛吃嫩草了。”
“得嘞，您说的也是，他儿子估计都跟他的小相好的年龄差不多。估计跟老陈一个色儿，也不是什么好鸟。”
“小珍妈，您可看好您闺女了，我可知道老陈儿子和您闺女是同学。大学好像也是一个学校吧。”
“你个老不死的，你光想着我们家小珍出点事吧，您那个宝贝儿子不是现在还单着吧，天天晃荡着，也不见长什么出息。”
“小珍妈，瞧您说的，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你说咱邻里邻舍的，算是好交情了吧，我这好心可被您给喂狗了。我们家儿子怎么了，我们儿子现在还谈了个外国妞，改天也让您长长见识。不和你们聊了，我们家老头子马上就回来了，回去做饭去。”说完甩着滚圆的胳膊一晃一晃的走了。剩下俩也觉得无趣，各自散去。
老陈在街坊邻居眼里，算得上是个老好人。有些手艺，邻里谁家电路坏了，下水道堵了，都找老陈。只是收点辛苦费。平常也不大爱说话，只是笑起来有点像电视剧里的老八路。算得上是个老好人，老陈的老伴觉得算的上一个母夜叉，凡事斤斤计较，都说是个抠门。
看她们走远，董小节心里有点闷得慌。几个大男孩弹着吉他，还在大声吼着：“
让我睡在这有你的梦里
漂亮姑娘，宝马车上你有没有哭泣
我准备好晚饭在街边等你
我们好了吧
要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生活里
董小节看了看这些个声竭撕裂的大男孩们，女朋友坐在旁边吃着盒饭，顿时鼻子酸酸的。这是爱情吗？她反复问着自己。她不想这么早回去，想去街边的酒吧坐坐。酒吧里难得的清静，与外面一窗之隔，却是两个世界。酒吧里爵士乐婉转的飘散开来。酒吧位置不多，选择了坐在两个地道的北京爷们旁边的位置。点了一杯红酒。董小节环顾下那四周，只有这俩爷们分贝极高。像是谈什么生意。脖子里带了跟足有半斤重的链子，像是足金的。一个光着脑袋，一个光着膀子。服务员提醒他们声音小些，怕影响身边的其他顾客。光脑袋的大声嚷起来：“
你丫找抽吧你，不缺你钱，我们连说话的自由都被你们剥夺了。我TM来你们这儿有什么劲。叫你们经理叫来，我倒要问问，这言论自由多少钱可以买。”说完还不忘跟光着膀子的哥们借个火，点了支烟。
“你说这都什么世道了，还TM不让说话了，这不是得被自己的尿憋死吗。”
酒吧经理来了，是一年轻的小伙，说话热情大方，满嘴油滑。赶紧坐在俩人桌前赔礼道歉。’让服务员那瓶酒来，要陪他们俩喝几个。
董小节喝完这杯也没了兴致，

走出酒吧。外面一股一股热浪袭来，分不清躁动的是心，还是这燥热的夏季。

林夕那天下班回家，有着非比寻常的兴奋。我问她是不是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还是哪个帅哥给你抛了个迷倒众生的媚眼？我最后的猜测往往是最重要的，我问她是不是想要了？
“宋青野，你个老流氓，我算是闪瞎了狗眼了，嫁给你个穷酸的色鬼了。”说着就扑在我身上撒娇。
林夕一般有事喜欢先发制人的。如果是买了一件新衣服，她会把你的注意力往她身上引，光怕你看不到，她是喜欢得到赞扬的。
我抚摸着她的小脸，捏了捏她的鼻子。她搂着我的熊腰说，“宝贝，我今天在公司发奖金了，2万块呢，够把你再养肥一圈的。
我立刻严肃道：“林夕，我有个重要的事要给你汇报，你听完千万别激动。”
林夕见我一脸严肃，倒是紧张起来，“胖子，你别吓唬我。到底什么事？”
我缓缓掀开肚皮，指着一片肥肉似的脂肪说：“今天有点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我脂肪里长了瘤子就在里面。”说完还不忘指了指那块肥肉。
林夕脸色凝重，吓得顿时失色，
忙问我：“医生说是个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我心情低落下来，“良性的话，我还告诉你干嘛？”说完别过头不去看她。我起身去拿病例单。
林夕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傻愣着。我将病例单递给她，她“哇“的一声蹲到在地，失声哭起来。这也是我能想到的画面。我慢悠悠的坐在沙发上，劝她别哭 ：“我还没死呢，你就哭得肝肠寸断的。不定哪天我要是真跟世界goodbye了，那你还不得哭死过去，来个现实版的孟姜女。”

林夕不理睬我，已经六神无主。我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一只大手搂着她，一只手拿着病历单往她眼前放。林夕擦了类=泪，想从病历单上找些蛛丝马迹，看看还有没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死胖子，你竟敢骗我，说着一下子窜起来，使劲拧着我的耳朵。我看她识破了我的奸计，低头差点笑抽了，谁知我的一只耳朵还在她手里反复的蹂躏。林夕突然放开我，大声哭起来
“胖子，你觉得这样好有劲吗，真没意思，我不想陪你玩下去了。”
我一看这架势，知道这事被我弄大发了。林夕是真伤心了，我赶紧劝她说，“林夕你不是说我讲笑话的能力很低吗，你说你笑点高，还是我一朋友给我出的主意，我就想出了这招。”
“宋青野你太让我失望了，咱们分手吧。”林夕擦了泪，站起来，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看林夕这架势，要动真格的。知道为时已晚。我赶紧解释说，
“这是我一哥们的真事，她女朋友听了知道后，连去医院看都没看她，玩起了人间蒸发。我这一天挺不是滋味的。？说完我赶紧抱着她，一动不动。
人真是个有意思的动物，当人们看到了别人的不幸，怜悯感自动油然而生。事情就这样在我的连连道歉中不了了之。林夕还是挺介意我开这样的玩笑。晚上让我睡得沙发。晚上我很晚才睡着，后半夜，林夕上了趟厕所，给我盖了个太空被。可我们之间的冷战就此开始。

公司通告上安排，下个月有场演出。大肆的宣传很到位，地铁，广告牌上，最后连微博都用上了，铺天盖地的宣传，门票三天销售告罄。我也是满怀感恩戴德，老板们说了，演出顺利结束之日，也是庆功之时。我还是比较关心我这次演出的收入。说不稀罕，估计肯定遭人抽大嘴巴子。我敢砍掉脑袋跟你赌一把，我说我是真心为唱歌才唱歌，估计肯定有挨大嘴巴子。我毕竟还要生活嘛！不是掏不起钱听歌的人，就不喜欢你唱的歌，当然也有掏钱买罪受的。从来不喜欢你唱歌，由于心情不好，去现场发泄情绪的。现在写小说的更是这样，为了钱去码字，估计老艺术家在家成盆成盆的吐血。出来混，都是为口饭，别跟我谈理想，戒了。
录歌录得不顺心，经纪人张哥说我，
“胖子，你今天人是来了，魂儿估计还在床上吧。满怀鬼胎，今天就不录了，待会儿下了班找个地儿单练吧，不醉不归。”
我一阵闷笑，“张哥，今儿嫂子不管你了，可别咱正起兴的时候，嫂子来砸场子呀。”
“谅她娘们儿也不敢，我借给她个胆，她要是敢说个不 字…..”张哥估计是没词了。
公司的人都知道张哥，是个老好人，也特别能吃苦，鞍前马后的给人服务。经验人脉都还不错。我们相识是因为公司签我的时候，觉得我没多大市场，长相虽吓不着人，但也好不到少女怀春的对象。贱卖都不行的那种。张哥觉着我写歌词有一套，而且我这人待人真实，用北京话说，不作，够爷们，觉着我可以走怀旧路线。

最终张哥成为我的经纪人，除了我上床做爱，晚上睡觉不在一块，大部分工作时间我们都绑在一块，给我安排的井井有条。用张哥的话说，我们是舟水情谊，我卖唱，他帮我数钱。我有时候还跟他调侃，我这人估计红不了，最大的安慰估计会有几个听众朋友愿意给我一块YY。我现在的处境挺尴尬的，半红不紫。他倒是说了个爽快话，搞我们这行如果真不要脸绝对能红，如果还想活得像个人，那就十年磨一剑，卧薪尝胆。 我们俩离开公司也没开车，顺着山东路去了月下酒吧。这酒吧是一年轻小伙开的，风格有品位。听他自己讲，大学毕业就全国各地的跑着旅行。钱花完了，就找个饭馆或者酒店什么的打工，再接着上路。听他说睡过马路牙子，睡过工地，和农民兄弟一起。就是没睡过女人，倒是在云南丽江差点被个女骗子给睡了。说完他笑笑，一脸的沧桑。讲的倒是风轻云淡，称得上是跑过江湖买过艺。我俩将他叫来一块喝一杯，那哥们倒也爽快。跟我们碰了一杯，自顾忙去了。我还是仔细打量了酒吧的装修，是我喜欢的那种米黄。室内大厅放了盆栽的夏威夷椰子，金边吊兰被壁灯打光成米黄，倒也清雅。酒吧不大，格局倒也宽敞。吧台旁边还有几个年轻的大学生驻唱，一晚上80块的那种。我们要来几杯啤的，喝开了。酒吧里，音乐在唱，“你把我灌醉，你让我流泪”，声音干净缺少沧桑感。张哥喝的半醉的时候，醉眼朦胧的试探着问我，“最近媒体上了你的花边新闻，我觉着要不要兴风作浪，掀它一掀，估计够老百姓看半年的，这样今年的演唱会就不愁不火了。”我摸着脑袋，揉着醉眼说，“这样不好吧，天天媒体那帮人盯得我跟宠物似的，我已经够烦了。”我猛得又一杯下肚说：“张哥，我觉着这事吧，适可而止。明白的一眼就知道是个噱头，我那一帮死粉们，估计又该伤心了。”“兄弟，你这是跟钱过不去呀，再说你现在还没红，挣个钱也是公司施舍的那点。你房子买了没，就说这个车吧，也给你女朋友配的，自己也没有。”他满脸的商业经。我正要再喝，张哥一把拉着我说，兄弟走吧，我陪你看看一块车去。说完将钱放在桌子上，拉着我走出酒吧。酒吧里还在回想着那首歌：“你把我灌醉，你让我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