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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晨——午——黄昏
下白泉是我的家乡,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虽然现在的村庄和过去相比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但是,我最美好的记忆却始终定格在那个朦胧的年代,那些温馨的岁月。


IP属地:山西1楼2015-10-07 14:26回复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电视,有收音机的人家也寥寥无几,村里的照明线路和区里的有线广播是二合一的。大队有专门的电工,为每家每户都接入了那种一头连接照明电线,一头埋入地下的有线广播喇叭。
    每天清晨六点钟以前,郊区广播站准时开始播音,那铿锵悦耳的《东方红》歌曲将人们从甜甜的沉睡中唤醒,一天的生活和劳作就开始了。到了六点三十分,大队的高音喇叭和家家户户的有线喇叭同时转播当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那时候的播音员声音特别好听,铁成、夏青、葛兰、林如、方明……到今天我都能根据他们铿锵圆润的声音辨别出是哪位播音员在播音。
    大部分社员们早在播音开始之前的五点半左右就出门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了。他们四季辛劳,春备耕,夏除草,秋收获,冬积肥,打堾砌墙,挖土造地,除了过年那几天,人们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有人说那时候养懒汉,我无话可说!


    IP属地:山西2楼2015-10-07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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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2 03:3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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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到来了,那是一幅简笔勾勒的线条画:“王美玲念开报,孩孩们散了学(这个字这里念校),老婆们炒开哨(面饭要浇的菜汤),大灰窖放了炮”——这就是当时中午到来的讯息。王美玲是当时村里的播音员,广播出来的声音很有特色,一口地道的白泉话,念出比普通话更丰富的色彩。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么多拗口的政治术语,新闻词汇,都要翻译成典型的、老百姓能听懂的白泉话,也是相当的不容易。她广播的内容有大队理论组的文章、各小队通讯组的报道,有《人民日报》的社论、通讯,涉及的内容很多。我想,这个当时在大队担任过广播员兼出纳员的王美玲年龄也不是很大,她应该就在我们周围一个村子的某个院落,或者城市单元楼里的某套房间里,含饴弄孙,给她的后辈们读报纸或者讲故事,或者为他们操劳。读了那么多的报纸,她的文字功底应该不差,要知道当时念报纸是不可以出问题的。
      吃饭时间,老百姓都会端上大海碗,盛上一碗饭,到每天固定吃饭的地方——有的地方叫饭场,边听广播边发议论,边结合生活实际聊笑话。
      碗里的饭不好,大都是玉米面做成的,因为玉米面粘合性差,当时小麦面粉又很少,所以人们需要用榆皮面(老榆树木本和外面的老皮之间的一层较细的皮磨成的面)或者粘糕粘(一种植物,植株晒干磨粉,有粘性)和玉米面一起和面才能做出条状或者块状的面食。口感要比现在的大米白面相差很多,但是人们却吃得津津有味。


      IP属地:山西3楼2015-10-07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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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
        黄昏来临又是一番景象:“阳婆儿落(音lao),时间到,贵锁小带上壳壳儿帽,上蓝蓝摘花椒”。“遍地英雄下夕烟”——就是这样的景色。
        劳动了一天的人们陆续回到了家里,大人孩子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吃饭一般不会在自己家里,不管男女老少,端上饭出去,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去处——或者某个好客的邻居家里,或者某个开阔的地方,边吃边聊,讲笑话的,聊趣闻的,当听众的,人们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孩子们对这个不感兴趣,他们对自己的同伴感兴趣,于是漫山遍野地追跑着玩。那时候,村里孩子多,社会也安定,孩子的安全问题基本是可以忽略的。
        我记忆最深刻的童年活动就是每天晚上的“对歌”了。
        村里的中心是大队,也就是现在的全神庙,全神庙坐北朝南,中间正对的一条旱河道,将村子分为两大片,西岸往北依次是一队二队三队,过了大井往回转,依次是四队到七队,八队在湾沟。北面最远处的叫寨沟,基本上属于下白泉村的小台湾,孤悬在耐火厂背后。那里只有两三户人家,现在下白泉村的村长就是在那里出生并且长大的。
        当时每逢周二和周四,村里要停电到晚上10点以后,《新闻联播》听不到,王美玲念报听不到,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动画片,没有MP3,睡觉太早,老耗煤油又舍不得,作业又不喜欢写,孩子们渐渐又对漫山遍野的疯跑失去了兴趣,于是就聚集附近的一群人每人搬个板凳,集合在一起唱歌,这边唱来那边和。记得唱的最好的有两队,这两队都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旱河西岸马路边的二队三队集团队,对垒东岸的六队七队的集团队,中间可以用最原始的通讯方法——喊话来联络。我们这些分散居住的孩子少,没有那种气壮山河的声音,就只能怯怯地听人家唱歌,徒有羡慕之情。偶尔张开嘴巴喊一嗓子,那声音在辽阔的旷野里,细若游丝,气势不够,只能被淹没在清亮的声浪里。


        IP属地:山西4楼2015-10-07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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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件趣事,就是住在我家上面的一个妈妈,昔阳人,非常勤劳,每天和男劳力一起参加劳动。她下工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座个锅,然后站在村里的高处喊她的两支军队——一支叫拥军,一支叫爱军(怕人家不乐意,我把名字改成化名了),那声音悠扬婉转,五味杂陈——有一个母亲急切见到孩子的慈祥,有一个母亲不知孩子是否平安的焦虑,有一个母亲唤儿不归的愤怒……那声音绵延数里,横亘村庄,仿佛飞射出去的无数挠钩,比大队的高音喇叭还嘹亮,足以使他的孩子们无论在村里的哪个角落,都能被妈妈的召唤钩住,飞一般地赶回家里——不然就该有有皮肉之苦了。
          当时觉得很可笑,但是现在想一想,一个妈妈,早上给孩子留点饭,然后去上地干活,当时地里的人都是一天两担饭——早饭和午饭在地里吃,孩子们放学回家后吃一点妈妈给留下的剩饭,也不知道吃好了没有,也不知道念书捣乱了没有,逃学了没有,是不是平安。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的孩子尽可能做一顿好饭,吃好一点,见到他们平安的声影……每想至此,我的心里都酸酸的。她的孩子们跟我和我的弟弟同龄,好像听说她们的妈妈已经辞世了,这个消息不确定,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伟大的劳动人民的代表,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慈祥的母亲。


          IP属地:山西5楼2015-10-07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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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一日三餐
            今天的白泉人吃什么?端起碗来都知道。我记忆中的白泉人一日三餐都吃什么呢?这要从白泉的地形地貌和地理位置说起。
            白泉地处太行山西麓的一个小盆地,隶属阳泉市郊区,交通便利,从前曾经是平定县下辖的一个集镇之地,其实,白泉人的身上依然流淌着平定的血液。
            不要骂我,这是事实!你看,白泉的特产是什么?——砂锅。白泉人爱吃的美食是什么?——过油肉、豆腐丝、酸菜。白泉人婚嫁主食是什么?——枣糕、拉面和馒头。白泉人嫁闺女最讲究的酒席规格是什么?——三八席。下白泉在新中国建立前后最出名的工矿产品是什么?——白泉铁锹(一种方头铁锹,特别适合打堾,又叫平定铁锹),白泉铁锹主要销往哪里?——平定!够了,还想了解更多内容的话就去问问你的太爷爷太奶奶,你爷爷知道的怕是就不多了。
            这是白泉的源,不能不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白泉的饭碗和平定的饭碗是一样的。


            IP属地:山西6楼2015-10-07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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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泉的地形像一口锅,全村人环“锅”而居,交通便利,东有小河北、段家庄、山头,北接东梁庄、西梨庄,西北毗邻落菇堰和鸡洼,西面有林里村,西南有上烟、下烟、窑沟,南边有孙家沟、小西庄、大西庄和杨家庄,东南有桐花树、岳家锥(音),之所以讲了这么多村名,是因为下白泉曾经是这些地方的经济和文化的中心。白泉的庙会在农历五月二十四,届时,周围那些村子的妇女都要生绿豆芽割肉买豆腐,准备招待客人。
              也就是说,下白泉算是一个交通便利,经济发达(相对邻村),比较富庶的地方。事实上,下白泉曾经是阳泉市经济强村十大红旗单位之一,当时的辉煌距今并不遥远。


              IP属地:山西7楼2015-10-07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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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返回餐桌上吧!
                记忆中,人们的粮食都是自给自足的,全部来自自己的双手和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不平整的土地,匮乏的水资源都限制了农业的发展,这里生产的大部分只能玉米、谷子、高粱和各种豆类小杂粮。


                IP属地:山西9楼2015-10-07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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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2 03:2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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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就相对好点了,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人家吃过糠面——有人吃稀罕是另外一回事。吃饭有相对固定的地方,大家都在一起吃,谁家吃什么饭大家都知道。
                  人家一般吃的是“疙瘩”、“圪斗”,玉茭面没有粘合性,要想让食物成型就要加“榆皮面”或者“粘糕粘”,这些东西在供销社可以买到。不加这些“粘合剂”就只能吃“骰疙瘩”,顾名思义,就是很小、方块、像骰子一样的“疙瘩”。
                  面条很少吃,因为面条长,成型难。
                  浇的卤一般是酸菜,或者白菜、土豆、茄子、北瓜、豆角等时令蔬菜。时令蔬菜要等到收获季节,生产队分菜才能吃到,一般住在一起的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人,生产队分什么,大家吃什么。实在连酸菜也没有了,就用酱煮点汤,叫做“酱汤”。
                  农闲季节,妇女们会做各种粗粮面食——糊嘟,豆角鱼,不漏,等等,还有玉米饼子。
                  用小米、红薯、倭瓜、豆子做的稠糊糊叫焖饭,把小米换成黍米做成的稠糊糊叫“糜”,这些都是美食,要等节佳日才能吃到。
                  有的人家有了一点白面,单吃不够一顿,所以做成“包皮面疙瘩”,做这种饭是一种技术活,要很好的手艺,外面看上去是白面的,中间是金黄的玉米面,现在这种手艺怕是失传了。


                  IP属地:山西11楼2015-10-07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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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便说说见过的一种馒头。
                    那时候,白泉附近小麦的产量都很低,但是白面的需求量很高,比如亲人下世要发送了,就要给亲人供养一些馒头,越白越好,但是没有那么多白面。怎么办?人们就用细白面做馒头的外皮,里面是不够白的粗白面或者麸面。想一想,要把发酵程度、酸碱程度不同的两种面蒸成一个浑然天成,不开缝、不破裂的馒头,这样的手艺难道不是一绝吗?现在我再没有见过这种馒头,这种工艺怕也失传了吧?


                    IP属地:山西12楼2015-10-07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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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按说也是正餐,但是在村里就简单多了。
                      有的人家会摊煎饼,山西的煎饼不同于山东的煎饼,我的记忆中,白泉人大都是用玉米面摊煎饼,稍微热一点的水,把玉米面调成稀糊糊,里面加点糖精就是甜味的,加点辣椒面就是辣味的,加点花椒叶就是麻味的……摊出来的煎饼比较厚,软软的,蘸上辣椒或者大蒜,有的人家为了省点醋就用酸菜缸里的浆水,别有一番滋味。
                      还有压饼。如果你在耐火厂模具组有个熟人的话,就请他用剩余的边角废料切割出两块圆铁盘,最好是钢盘,不生锈。两面焊上钢筋,连接处焊一个类似合页的东西,这就是一个压饼鏊。烤制压饼的材料和煎饼一样,但是压饼鏊可以两面交替受热,掌握好火候,掌握好时间,可以焙出一张脆生生的压饼,那就是我们小时候的美味。
                      窝窝头吃的比较多。玉米面和酸菜加点盐,用温水和好面,上火蒸,就成了窝窝头,或者把酸菜换成白萝卜丝、白菜丝,都可以。一碗酸菜,里面放一个或者两个窝窝头,一碗红豆豆米汤上面放一双筷。双手一端,就出门了,或者邻居家,或者看看哪里人多,找块石头当餐桌,或者席地而坐,或者就地一蹲,边聊天边吃饭,神仙一般的生活。


                      IP属地:山西13楼2015-10-07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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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到了,要过年了,一年到头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总要慰劳一下自己。饺子就不说了,南瓜馅、白菜馅、萝卜馅,一切取决于眼前有什么。即使过年,每天吃白面也是不可能的,人家炸了麻叶、松核桃、油布带(音),这些东西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现在,好像大街上也有卖的,但是老觉得味道和小时候吃到的味道不一样。
                        那时候没有大米,供养祖先就用小米,叫做捞饭,中间插颗枣,寄托对祖先的敬仰。
                        吃的比较多的是“豆渣”和“团”。豆渣就是用萝卜丝、豆渣豆皮、玉米面加点盐做的窝窝头;团就是用玉米面做皮,煮烂的红豆沙做馅,蒸制成的类似于豆包一样的食品,有条件的人家在玉米面里和豆沙馅里加点红糖和白糖,没有条件的就加点糖精,象征甜甜蜜蜜。蒸好以后放在瓮里,盖上足够重的铁锅冻上,防止狐狸野狗和猫还有其他野兽叼走。
                        那时候最奢侈的就是喝米汤冲鸡蛋了。家里有身体不好的孩子,大人就要在熬米汤的时候,先打一个鸡蛋,加点红糖,然后用滚沸的米汤浇开那个鸡蛋,当时算是大补。那时候,鸡蛋不好买,自己家养的鸡下蛋有季节性,所以鸡蛋也是奢侈品。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这种待遇享受了很久——感谢我的父母家人!
                        除夕到了,那天夜里,家家户户都要烧一张饼——有条件好的,烧白面饼,条件不好的,用玉米面也要烧一张饼,叫做“翻身饼”,妈妈们在厨房,等饼子快要熟的时候,喊着问家里的人“翻哇不要?”,家里人回答“翻哇!”,然后妈妈一翻饼子,家里人接着问:“翻了没有?”,妈妈回答“翻了!”,于是家里和厨房一片欢呼!(谢谢愤青的提示)
                        ——该翻个身了,过上更加幸福平安的生活!


                        IP属地:山西14楼2015-10-07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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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那张奖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春节过后,天气渐渐暖和了,有一天听着学校做完广播操,我突然羡慕起那些排着整齐的队伍做操的学生,自己也想站在他们中间。于是,我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踩着家里的铺柜,拔掉图钉,把墙上奶奶的奖状取下来,然后提着奖状到了学校。学校的老师很多,但最熟悉的就是一个姓李的名字里带个数字的老师,知道他当时在学校也是领导(总务主任),我提着奶奶的奖状找到他,告诉他我奶奶是先进,我要读书。
                          说实话,当时当贫下中农的子弟是很光彩的,每天的广播都讲贫下中农的故事——这个我也知道。
                          他看看我,认识,也没有办什么手续,就拉着我的手,把我送到当时的旧公社院(现在新舞台背后那块地方),这个院子就是我的幼儿园了。一个湾沟的姓冯的女老师就是我的第一位老师。
                          中午念完书,我提着奖状回到家里,郑重地告诉大人们——我是幼儿小班学生了。本来应该举行一个隆重的入学仪式——至少应该是由家长送到学校吧,就这样被我的一个轻描淡写的行动取代了。从此,我的读书生涯就开始了。


                          IP属地:山西16楼2015-10-07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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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学校经常开会,开会的时候有学生带头喊口号,我们也跟着喊,什么意思?不懂!那些口号朗朗上口,可惜记得的很少了,比如“反对学而优则仕”,“文化大革命万岁”等等。开会的时候我们循规蹈矩,双手背后,正襟危坐,一点也不敢捣乱。
                            每次开会的时候,我们排队手拉手从旧公社院出来,路过当时的小操场,小操场左手的一排教室将大小操场隔开,地势较高;右手的另一排教室大概位置就是现在的幼儿园,教室背后有一排厕所。——走过去,正对主校门,主校门靠东的墙上挂着一截钢轨,停电的时候,就用铁锤子敲这根钢轨,发出上下课的指令。打铃的校工姓郭,他的另外一项工作是学校大师傅,负责给住校老师做饭。
                            再往东是一个南北走向的巷子,往北走一段再转向东,可以通达村里的主干道——村中央的旱河道——也是我们村的中心街道。小巷子比较长,黑天一般人还真不敢经过。旱河岸边有两处很不错的院落,原来是粮站,后来粮站搬到一队场西边,这里就成了公社领导的家属大院——再后来,公社家属大院搬到电工组北面,这里就成了教师家属院。


                            IP属地:山西18楼2015-10-07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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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2 03: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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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愿意参加的会议是表彰大会,因为可以领奖品。我就在这个院子里领到了我人生的第一张奖状——“模范幼儿”,奖品是什么不记得了,但是这张奖状今天还张贴在我们家的墙壁上。
                              邻居开玩笑,把“模范”两个字读成“麻烦”,我就变成了“麻烦幼儿”,于是我不厌其烦地给邻居纠错,给他讲“麻烦”和“模范”的区别,反复讲,搬开了揉碎了,到最后也没有讲明白,“麻烦幼儿”的帽子戴了很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那时候,学校有许多住校老师,每天早上,那位打铃的郭师傅敲那根铁轨,就是老师们就餐的时间。晚上也要敲,因为晚上老师们要备课或者参加政治学习,具体是几点回忆不起来了。


                              IP属地:山西20楼2015-10-07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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