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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寂寞浅唱。
一身嫁衣，满目殷红，似血一样的颜色，就像生活在世间随时都可能降临下来的既定宿命，始料未及拼命挣扎却终究躲不掉。
我要嫁人了，嫁的人是谁，原不是我留意的，是谁都一样，总归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怕死，不怕平凡，却忽然怕极了这样尊贵而无奈的活着。
天地浩大，容得下一厢情愿的不伦之恋，奈何他心里，却容不下一个爱他的苏穆察临安。
他模糊的声音字字戳进我心里，手中紧紧攥着他送来的人偶，却还是亦真亦假的笑了。
“ 来看我…”
我喃喃地默念着他的话，就有一串泪水落下，淋湿了华服。现在的我同他，明明只有一门之距，却好像是远隔了天涯。
举步维艰，吱呀一声开了木门，低垂着臻首，眼角有一抹融不掉的浅浅泪痕。
“ 好看吗？”

我偏爱红色，她穿红嫁衣的样子，我早在梦里见过。新郎官有时是我，有时不是我。
“好看。屋里说。”不假思索答着，从容而入。
很随意往桌旁一坐，目光躲开她。只是摆出一个大哥的架子。
“丫头，嫁衣很合适。你想通了？”
等着她回答，看着满室喜庆，脑子里翁翁作响。临安率真，将嫁之时，下人舍不得她，早早送了些吃食，还要贴红喜字。
我看在眼里觉得全是胡来。堆着，糊着这房间，是乱，是闹，是多余，是乌烟瘴气……
转念又在想那天在茶楼相遇她为何头也不回就跑了回去。想倒一杯茶浇了自己的愁绪，发现茶壶空了，扫兴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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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面前他的一双澄澈的眼，一汪清水间映着我的面容，我还是他眼里那个人吗，他还是我心里那个人吗。我痴痴地想着，不轻不重地吐出一个字。
“ 是。”
是也不是，不是也是，再无他言。我的心里，原不该有恨，也不配说爱。
我还能说什么呢，一别永年，我没有眼泪也没有笑意，没有不舍也没有向往，没有他，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眸光最终定格在那壶酒上，又移到了他身上。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大喜的日子，喝茶做什么。”
“ 有酒。”
我明白，我是在用半生爱一个不能爱的人，总归要把这段奢望生生扯断，再负隅顽抗也不过强弩之末，我只能在心照不宣的交易里，在虚情假意的贺辞中，在黛瓦红墙的深院间，等终有一天，花谢月残。
为他斟上一杯，又为自己倒上一杯，不自然地笑了笑。
要多笑，这样才能忘了，前路多艰。

“茶楼？我？”
她话语说的急促，什么浪迹天涯，什么亡命鸳鸯…原来，她心里也有我？
“别喝了。”
临安不胜酒力，三杯两盏下去，已是双颊微红，面若桃花。扬手夺其酒杯，阻止她灌醉自己。
圣旨难违，如今我夺不来她的人，我能做的，也只是夺她的酒杯。
眼前人依旧笑的甜美，我记着她这两个酒窝，同儿时候一模一样。酒气给她染了层最好的胭脂，她离我咫尺之遥，眼睛却似乎顺着我的眸子，一直看到我的心。
听她说什么执子之手，自己下意识就将她的手握住，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和含泪的眼睛，心跳和呼吸再也无法平静。
我想用眼神告诉她…不，用行动。
忘情之至，大胆凑到她面前，缓偏过头欲吻其唇，又接近一寸，她的气息柔和撞在我脸上，拧眉，闭眼，压抑所有的难过与不甘与爱…最后一刻，想起何为陈规俗礼，想起何为圣意难违，想起了何为天理不容！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起身跌落一般从她身旁移开，一拳砸在桌上，瓷杯倾倒，瓷盖一颤。
我不能。
转身背手而立，难以镇定，喘了两口粗气，脸上更添红色，应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是又如何…呵…”
笑自己一片痴心可笑至极，也笑她，更笑我二人，原本早已互生情愫，却苦苦熬到今日才知。还有什么意义。
“全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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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被他夺去，逢半醉未醉时，眼泪终于簌簌地落下来。衣裳的颜色煞是喜庆，红艳艳的，一直映上双颊。
四下里寂无人声，唯有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如同天罗地网般让我无处遁形，四围空气仿佛也凝固了起来，抬眸同他目光相接。
嘴角微微一颤，恍惚像是一丝微笑。
“ 最后一晚了。”
支撑着站起身来，随手拂落了桌上的杯盏，酒香和着碎瓷散落一地，自他身后环抱住他。呼吸温暖而急促地拂过他耳畔，将身体抵在他身上，四处都是他的气息。
那么清晰，那么远。
“ 你敢不敢，和我一起…下地狱？”
风花雪月的故事与前朝风起云涌的波涛相比简直太过微不足道，同样微不足道的，是故事里失火城门下的池鱼。
若真是这样，我情愿翻过七秒又七秒的记忆，总该有那么一段记忆里，只有你。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酒劲冲上天庭，昏沉了一瞬，又有料峭夜风吹人酒醒，从背后被她抱住，其人一字一句听得真真切切，惊心动魄之感，明亮的眼中只映着天边的星辰…圣旨初下的那一天，我觉得自己瞬间老了，所有的真所有的爱，都随她背影硬生生死去，如今正像她所言，最后一晚，留予我二人互相倾诉，这便是上天的垂怜。
转过身去搂住了她，看着那悲伤与不舍的神情里分明还有别的东西，是焚身铸剑的莫邪眼里的坚定，是浴火凤凰重生前的嘶鸣，我想我最爱的就是这样一个她。或许只要早一步，那怕万劫不复我们也能一起闯。
让我带你走吧，让我带你下地狱吧，人总要冲动一次不对吗…
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就像蹭触了一块丝绸，感受着她的气息，将自己的唇柔和地覆上去，绵长、深刻，落下自己平生最初的最难忘的、最愉悦的最悲壮的吻。
我的丫头，由我来娶你才是我心所愿，由我来爱你才是我心所愿，由我来陪你一辈子才是我心所愿，上天不会成就你我，但上天同样抹不去，我与你此刻的温存…
“丫头，你不乖，五年前你已答应嫁我，壶都摔了交杯酒可怎么喝？”
娶她，是自己憋在心中太久的愿望，即便当玩笑讲当玩笑听也罢，今日若不讲以后再无机会。
双手牵着她，目光片刻也舍不得离开，想，就这样，直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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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阖上眸，紧紧抓着他的肩，与他唇齿相缠，耳鬓厮磨。
彼时心乱如麻，情迷意乱，只想要在他唇上，在他心里烙上最深最重的印记。耳畔，似有猎猎的风声，哗哗的水声，甚至是震天的锣鼓声，下一瞬，却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是唇畔炽烈的灼热。
仿佛这个世界上只余了我与他，仿佛天荒地老也只像是一个恍惚，仿佛飞蛾心甘情愿地扑向火，九死一生只为刹那欢欣。
“ 是，我不乖。”
碎发凌乱地黏在额前，目光被他紧紧锁住，应了他那句。偶有几缕风拂过，寒意噬骨。
与他十指相扣，声音低低的，一如梦呓。
“ 十几年的逆来顺受，就为了在今晚做一回主。”
十几年来，我说过好多真话，也说了好多假话。当我终于幡然醒悟过来，不想再以善意为由欺骗任何人时，却发现，我不得不永远背负着这沉重的誓言，到老，到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