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桃子从小就从大人口中听说了一个故事。
据说西边的无名山上常年飘雪，里面有只通身雪白的狐狸，红眼尖耳，凡是看见过它的人都着了魔似的奔进漫天雪雨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有人说狐狸长成了精吃了他们，也有人说是他们迷失在了茫茫白雪中活活冻死了。
总之，那只狐狸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是桃子所在的村里人都肯定的。
后来这个故事越传越远也越传越离谱。
最近一批来找狐狸的人说，它的心可以让人死而复生长生不老。
已经十二的桃子听见却皱了皱眉，刚想冲出去对质却被母亲拉住了。
“桃子，使不得。若是让他们知道那只狐狸没有此用，怕是这个穷乡僻岭再无收入啊。”
母亲说得没错，若不是常年一批接着一批的人来捕捉狐狸，他们现在仍是难以持家的。
桃子听着退后一步，又静静地洗着碗，听着外边的人像之前的几批一样吹嘘着自己一定可以抓住狐狸。
桃子呲笑着。
这些年断断续续来过十几批人，但是没有一个人从山上回来，所以这批人里恐仍是没有人会活着。
母亲端着饭菜出去了。
“是啊，你们这么厉害，可一定会抓住那只畜生的。”
桃子仍是静静地洗着碗。
多年来，这里的人恨着狐狸却同样也利用着狐狸，这就是人心。
“老板娘，既然那么如此信任我们，不如找个人帮我们带路如何？”
有人这么说着，跟以前那些人一样的口气，只是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之前每批都会带着本村的一个人前去带路，之后的下场跟他们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诶呀诶呀。”桃子透过布帘看着惊慌失措的母亲，不停地用围裙擦拭着手，“怎得突然这样讲？你们大可放心地向西走，没有岔口的。”
“那怎行啊，没有本村的人带路，要是在路上吓到了其他人可怎好？”
那个人背对着桃子，所以桃子看不清他的嘴脸，但是从他的语气中桃子可以想到他是个很狡诈的人。
所有人都有去无归就说明那些带路的也被逼着上了山，所以再多人带路也只是拉个垫背的。
“这样吧，也不难为您，您家可有老小？”又是一句话，母亲差点跌坐在地上，但仍然是笑着。
屋里屋外都是一片寂静。
没人会愿意把自家的人白白送去的。
“不如你们去路上看看，前不久来了个流浪汉，许是认得路的。”
母亲紧张得揪着衣摆。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们跟以前那些人可不一样，我们请来了深居山林的道士，他，你该信得过罢？”
仍是慢悠悠的口气，就像胜卷在握的感觉，让人无端有些反感。
不管是什么人都斗不过那满山的白雪的。桃子想着继续洗着碗。
像是为了应和那个人的话似的，那个自称道士的人慢悠悠地响起声来。
“您大可放心，明夜便是月圆之夜，妖狐会化作人形，那是它法力最弱的时候，我们定会大获全胜。”
听着声音就知道此人年龄不大。桃子不由地笑出声来。
就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打得过白狐呢。
“不知是何人在里间？”
那人说着站了起来，双眼看着那片布帘。
桃子终于看清他的长相了，却也吓得不清。左脸上一道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是。。。。是小女桃子。”
母亲慌乱地瞪了她一眼。
桃子倒也坦诚，自主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那姑娘可愿跟在下走一趟？”
说着，他将配刀拿在了手上，就像要是拒绝会被斩杀一样。
桃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对无名山充满了向往，只可惜母亲从不准她靠近，所以这次机会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打算去看看化作人形的白狐长什么样子。
然而母亲却冲到他面前哭喊着：“使不得啊，桃子是我唯一的女儿，求你们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没人听她的。
那个道士看上去比桃子大几岁，在她走出去后分给了我一匹马和一裹棉衣然后跟着队伍走了。
他们给了母亲一片金叶子后也牵着她的马走着。
桃子转身冲着母亲笑着，示意她不用担心。但是谁都明白她这一次的艰险，他们不可能只让她带到山脚，桃子也知道。
所以她不打算让母亲犯难。
西边的山逐渐露出了青色的山腰，在午时的照耀下越发刺眼。周围的空气却热的累人。
在走过一座桥后，四处开始荒凉，天空渐暗。
桃子知道，她已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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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路上人烟稀疏，越靠近无名山景象越为凄凉，连草都没有多少了。
“还有多久能到？”
他们走了很久，可是从一开始无名山那么小，到现在无名山在他们的视野里仍然是这么小，那个刀疤脸就开始问桃子了。
“急什么，还能骗你们不成？”桃子说着扯了扯棉衣，哈了口气。
“谅你也不敢。”刀疤脸啐了一声，跑到队伍前去了。
桃子仍然是不急不慢地跟在队伍尾。
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桃子带路，只不过找个人垫背而已。
天色渐渐昏暗了，凭借着最后的一丝阳光，他们终于看清前面有一从树林。
桃子跟着他们下了马，牵着马走进了树林。
“我们在这里歇一晚上，明日务必要上山。”
她听见刀疤脸这么说。看见别人都麻利地摊开棉衣作地铺时，桃子也不犹豫，也像模像样地摊开了棉衣缩成一团准备睡觉了。
谁知迷迷糊糊地被一阵咕噜声饿醒。
她只好挣扎地坐起来，然后看到了身边的一块饼，看起来不太好吃。
桃子捂着肚子，思考再三，还是吃了，然后缩回棉衣里继续睡。
等到她再次被叫醒时，天还没亮，刀疤脸就踢了踢她的腿，骂骂咧咧地催促着桃子。
她只好继续赶路。
一路上并不好走，等到终于到了无名山的脚下时，桃子的马的马蹄都已经坏了一个。
上山没有路，桃子看了看说：“你们爬吧。”
结果刀疤脸一把抽出个刀威胁着桃子让她也上去。
桃子看了看他的刀，又看了看白雪皑皑的无名山，点了点头，说：“我爬，你们跟着我。”
她早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上山的路也不大好走，全是雪，容易打滑，一路上刀疤脸都在后面看着桃子，偶尔还扶着点。
当然，如果把刀拿开就更好了。桃子想。
现在是早晨，太阳刚刚出现，山间的寒气逼人，桃子裹紧了棉衣也觉得非常冷。
只是一路上都太平静了，超乎桃子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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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山上风雪很大，让人只好紧跟着前面一个人走。
但是桃子不行，她必须得靠自己。但是该往哪儿走呢？
桃子陷入了两难的处境。
刀疤脸仍然在后面催促着她。
“快点走！”
桃子只好吃力地走着。
冰冷的雪直往破了口的鞋里钻，让桃子每迈一次都是煎熬，但是她不敢停下来。
要么在这个地方被冻死，要么，她就被刀疤脸杀死。
漫天飞舞的雪花不时飘到她的脸上，让她不停地用手去擦。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没看到任何东西，除了满地的白色，连个枯树枝也没有。
桃子想：那些以前上来的人说不定是在这里迷失了方向，最后活活冻死了的。
突然，眼前的一片白雪堆好像动了一下。
桃子生怕看错了似的，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
“快点走！别耍花样！”
刀疤脸的声音刺耳地袭来。
“喂，前面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在确定她没眼花后，桃子开始哆嗦的往后退着。
万一是那只狐狸呢？
可惜刀疤脸一把抵住了桃子的后背，让她无处可躲。
“你可别耍什么心眼，在这里你要是一个人走还是……”
他还没说完，一直在队伍中间的那个布衣道士就走到前面，说：“小心点，那狐妖就在这前面。”
“都保持队形！”
刀疤脸大喊着，看着桃子，揪着她把她扔到了一边，然后带着一干人跑着跑着消失在了漫天雪地里。
那堆雪球也回头看了她一眼，被那些人追着离开了。
红眼。
尖耳。
桃子这下是看清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是那只狐狸啊。
她想着快速爬了起来，拼命地往反方向跑着。
她不停地跑着，最终脚一滑，往雪地上一倒，没力气爬起来了。
最终入眼的仍然是一片雪白色的天地。

三
桃子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抱住了她，但是那个怀抱并不温暖，甚至比周围的环境还冷，那个人衣着也十分单薄。这是桃子猜的。
桃子还觉得着这人肯定不是那个刀疤脸，因为他可没那么好心。
想着想着她又昏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四周已经不再是白茫茫一片。
这是一个山洞，她处在很深处，她身前生着一堆火，不旺也不弱的，把她的影子投到了洞壁上拉的格外长。
她身上的棉衣也随着她坐起来而滑到一边。
这件棉衣她是认得的，这是刀疤脸队伍里的棉衣，只是她忘记了这是谁的。
莫非是刀疤脸救了我？
桃子想着爬了起来。感觉脚下一阵柔软，她低下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她睡在一片用干草铺成的毯子上。
桃子疑惑了，刀疤脸他们有这么好心吗？
不想还不知道，这么一想，她环顾着这个不大的山洞，发现四周冷清得很，除了她自己，没有半个人影。
刀疤脸他们可不会怜香惜玉让她自己一个人占一整个山洞。
想着桃子站了起来，不仅穿上了自己的棉衣，还披上了另外的一件。
她扶着洞壁向外走着，因为长时间的断粮让她饥肠辘辘，几乎站不直身子。
等她靠近洞口时，气温越发寒冷，天已经暗下来了，今天应该是十五号了，月是亮最圆的日子。
她向外张望着，没有半点人影。
桃子有些气馁，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到洞里，但是洞口处的一堆白骨让她不由得站住了脚。
那堆白骨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发阴森，但是她肯定那不是人的骨头。至少她至今没有见过人骨长得这么小而怪异的。
这些东西让她越发觉得这个无名山怪异起来了。
她再次看了眼洞口的白骨，就往深处走。
等到她回到篝火边时，火已经差不多要灭了，发出微弱的光，桃子感觉心在使劲地往下沉。
她开始想家了，想她的娘，想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她的娘应该是被村里的人锁了起来——他们一直是这样的，害怕那些上山的人的亲人去寻找那些被迫上山的人。
这是徒劳无获，所以村里人每次都会把那些人的亲人锁起来，想必她的娘也是了。
桃子想着突然很想哭，她也许会被饿死，因为她现在在这里还不算冷，她不太可能被冻死。
她有些后悔忘记带些粮食了。
火越来越暗，已经变成她拳头那般大小，桃子无力地倒在草窝上。
灵机一动，她开始一根根往火里扔草。
火又开始大了起来。
桃子抱着自己坐着。
一旦草扔光了又该怎么办呢？实在不行就烧棉衣吧……
桃子想着想着就听到洞口传来了脚步声。
她抬起了头，看见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看见她后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桃子完全看傻了，这个男人整张脸白得不像话，甚至有一对桃花眼，嘴唇也薄。
村头的阿婆说过这种人是最薄情的，最好不要扯上然后关系。
他没有说任何话，让桃子不得不开口。
“那个……是你救了我？”桃子看着这个人，想着他最多不过18岁。
他点了点头。
“谢谢你啊。”
他又摆了摆手。
“那……这件棉衣你从哪里得来的？”
桃子又问，如今看见个人感觉自己又多了些希望，话也多了起来。
“捡的。”
他说着抿了抿嘴。
接着又陷入了沉默中，直到桃子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引得那位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向洞外走去。
“你去哪儿啊？”
桃子问。
他没回答。
“你不冷吗？”
他还是没回答。
“我怎么称呼你啊？”
桃子不死心还是问他，索性他终于回答了，只是语气仍然不太好。
“王俊凯。”
他说。
桃子听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