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的天气让人愈发想睡，就着凌香几人的手臂起身靠在贵妃榻上，瞅着云团凤灯笼纹眼花，又换了盘金彩绣云蝠寿字纹的引枕，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明显察觉自个儿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连这活动一番都觉得分外疲累
：凌香，叫宝珩来陪哀家说说话。
迟疑了半晌，又摆了摆手
：罢了，先去唤贵太妃来吧。
凌香应了是便着人去请。

身边浣纱在念着前几日从宫外淘来的话本子，说的是前朝的故事，听着倒也有趣，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一层层摆了新鲜的石榴糕点之类，总算冲了满室的药味，新鲜的果子香，充盈鼻间，感觉舒适了不少，凌香吩咐添了椅子在下手，这才去请人进来，自己自是冷眼看着。倒像是局外人了。

【不急不慌，淡定从容。待人来请，方应上一声，悠悠提步。此处清冷不是一两日，总觉凉意比外头还多几分。荣悫处好歹有各司女官出入来往，通禀杂务。不经意抬手抚过眼角，榻上女子容颜不再。所谓青丝白发，仿佛昨日，又恍如隔世。】
【规矩不错分毫，行礼垂首样样不落，而气场仍在。上了年纪也不喜穿多鲜明亮丽的颜色，此时一袭较为素寡的宫裙倒符情势。】
“太后近来可好些?”

颜氏女子其实都生的极好，比如前朝皇后与贵妃，不过前二者红颜薄命，如今倒是颜家复起了。可惜了，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身后凌香扶了扶引枕，自己才慢慢开口
：上了年纪反而伶牙俐齿了，抢了哀家要问你的话茬。你这么一进呀，哀家就想起你们几个刚进宫的样子，看着青葱可人，真是好时光。

【闻言，轻勾唇角，晕开优雅弧度。伶牙俐齿这用给小丫头们的词还是不要冠到我头上来了吧。】
“早就不能论什么好不好了。无非是，一切如常。”
【缓缓移步到一旁位子上，理袖落座，恰接了奉上的香茗。唇齿间溜出一声低低的笑音。】
“太后好记性。那许多年前的事，臣妾早记不清。”

目光落在大红毡地毯上，这上面是个什么花纹，又想不起来了，怀中揣着手炉感觉似乎比昨日好了许多，就这样与她闲聊起来。
：已经许多年前了啊。那个时候哀家就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如今头发都白了，孙儿都大了，这才是真的老啦。

【初入宫时颜家在几族中算是势微一方，我虽心气高，却没那许多执念。宫闱深深，如何把我一步步改变成当下的模样，已成了遗失在岁月中不解的迷题。】
【瞥了一眼苏氏。这些感慨万千她竟会跟我讲述，好生稀奇。】
“人生不就是这个样子，太后风云一生，又没虚度了那些时间不是?”

：风云一生？这词听起来也新奇，更像是个话本子。
没有虚度？人生左右就是这样，不过身为皇家之人比外面多了许多波折与斗争，处处是险境。都道情深不寿，可偏偏先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如今瞧着这天下海晏河清，也算了了他的愿望。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笑道
：哀家冷眼瞧了这么多年，你倒也不错。是个好的。

“宫中经历种种若撂在写那些话本子的人眼里，肯定就是好材料。”
【从苏家名门嫡女，到皇子妃。从入主甘露，到位居太后。母仪天下的地位，夫妻鹣鲽情深的梦想，苏清晓都有。我虽不惮地位，只争实权，虽不顾情感，只争恩泽，作为一个女人，总是或多或少地嫉妒她的吧。抿了温热的液体，略皱眉，转而把杯子推回给了一旁宫女。】
“臣妾担了太后一个‘好’字，着实摸不到头脑喏。”

：那下次选秀你可就得给皇帝瞧个才女来写了，或者瞧瞧老一辈的太妃里头可走这有趣的才女来写一写。
也许是临死之人自有征兆，如今几次梦到与他初见的情形。苍白的脸上晕出些许的笑意，也不是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眼前的妇人与紫霄有一二分相像，若论起来手段却相差极远，也是身份不同的原因吧。
：对上只敬畏，对下只宽和，已然不错了，端懿太过软弱，不是个能握得住后宫的人。。况且，儿女双全，不就是个好子吗？

：噗，如今后宫都在你手中，还要谦虚什么。
抬头瞧了她一眼，似有些讽刺。论口舌论谋略论她都不是最佳，不过运气二字，命运使然，我对后宫素来宽容，其实也算是懒得计较，左右求个清静，又没有人敢慢待，省的劳心劳力，往日还奇怪这烦人的权力，有甚好争夺，不过是至高的位置让人眼红，居了要位，自然与她们要求不同了。
：人生不过数十载，这般劳心，便是你要的？

凡人皆有所牵累，我的牵累已然全部解决，却也活得更加孤独。泊涯死了，弦音隐居。害泊涯的顾氏也被悄悄解决，苏家……只待日后了。目光从窗外的枝桠游离到她的脸上，带了几分压力犹实质探去
：老五与十二交好的时候你便站在十二的船上了罢？哀家问你一句，泊涯战死沙场，与你，与顾氏与戚氏，可有关系？若是你有一句谎言，便叫老四在地下不得安宁，永世不得超生。

不记得你家是老四还是几了……是老六？

【之所以决定扶持皇帝上位，是因为相信羲遥，为了羲遥永世安康。我对隽儿给予厚望，待他格外严苛。谁知他早逝，是天妒英才，留下的深深遗憾更想在羲遥身上弥补回来。望进对面女子的眼眸，无惧无澜。大皇子那事，一直是苏氏心头的伤吧。】
“成王败寇。太后自己已是如此模样，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顾氏依附苏家，突然反扑，靠拢颜家，想来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变数。又或是，早有苗头?】
“若非要怪谁，那也是苏家太过张狂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