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回京，席间不住的看辽哥儿，说不想那是假，走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这一晃，他就成了皮小子，活蹦乱跳的。眼不错的看着他，直到席散。终归是没养在身边，总也不亲厚，也不强把他拦住自己身边，正起身欲回屋歇息，却被人拦住，一路引至】
娘
【见了礼，搁娘跟前总没那么多拘束，一仰脖喝干了蜜糖水，反手摸了摸下颌，意犹未尽咂咂嘴。方笑道】
不打紧，就吃了那几杯不碍事。

【几兄弟间感情好，向来有说不完的话，等了好一会才散，人夹带着些微酒气进屋，神采奕奕】
酒量练出来了？在外头，少喝酒。
【从进门至今，尚得空好好说说话，却一开口又是嘱咐抱怨，仿佛这几年的牵心挂怀，全揉进了叮咛里。伸手接过空杯子，指指炕那头让坐，笑道】
那会儿还同你爹说，今晚，你带辽哥儿回去睡，我们也清净清净。
【父母人伦，天经地义，当年为他们二人的事生的抱怨气，也都被悄悄流走的时光带去，不剩几分。】

【蹬了鞋，一骨碌往里头窜，坐稳了方捡炕桌上的小吃食，闲不住的吃，半晌方道】
在外头少不得应酬，没法子。
【搓了搓手心，方看着她说话，一面咧嘴一面笑答】
回来前意容还嘱咐，生怕儿子和辽哥儿不亲近，眼下看，这小子在爹娘身边教养的好，虎头虎脑的。
【剥了几个白胖的花生，吃了酒总爱吃点旁的东西，不住嘴的吃。提起意容的时候尚且留两分仔细，到底这个祸是自己惹得。剥了几个花生仁，递到她跟前】
我看娘可比三年前清瘦了。

不好好坐着，没个正形。
【转手把空杯递给宝珠的功夫，哪想小子连鞋也蹬了，一骨碌折上炕，照他后背拍了几下，笑骂却满带宠溺。早前湖北送家书回来，道丫头还小，禁不住跋涉，意容便留在湖北带孩子，此番他独自回来，正有意让他们父子多加亲近】
父子血缘天性，哪有不亲近的，今儿他是有些认生，明儿就好了，你那个儿子，可比你当年皮的多。
【孩子剥了花生递到眼前，掌心托来，不禁打量起三年没见的小儿，点头笑道】
娘可看你比三年前精神不少，可见这个官老爷做的，还算得意？

诶，我还记着娘这的小点心好吃，比湖北的好吃多了
【赖皮赖脸的蹭吃蹭喝，一面看着花生】
辽哥儿一生下来就有娘来带，肯定比我强。我哪有他命好，
【当年自个儿是过继，因着年幼失怙，性子弱也是难免，如今辽哥儿不一样，轮序他还占了个长，况且隔辈亲。】
当年爹也是外放过来的，爹得意么？湖北万事都好，唯独吃食上差了。不赶家里的
【揶揄一句，这话万不敢和爹这么说，缩了缩脖子咧嘴无声一笑】

【当年公孙堂兄那桩糊涂事，倒让自己白捡个儿子，起先也暗想过，究竟这个孩子是堂兄一时糊涂有的，还是犯糊涂的另有其人，后来带出了感情，孩子也孝顺出息，旁人不知的，只当是嫡亲的母子两个，故而听他念这么一句，不免眉头一竖】
臭小子，你怎么命不好了？还是这几年官老爷做的，翅膀硬了？
【手向脑门戳了戳，又瞪他一眼，才收回手吃儿子剥的花生，格外香甜】
你爹当年，好像挺得意的。
【悠悠叹一句，话里另有所指，然事情过了那么多年，偶尔提提，也只当玩笑】
吃的不合口，这几天让厨房多做点你爱吃的，走时再捡些放的住的带回去。你那个小丫头，如今会喊爹娘了吧？

【他在人前做官老爷是什么模样，没见过，可在自己跟前，明明已为人父，却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横他一眼，笑道】
小丫头，姑娘家家的，要那么壮实做什么。下次回来，丫头也大了，带给我瞧瞧，长命锁还给丫头留着呢，我得亲手给我的小孙女戴上。
【再待意容有所偏见，可小孙女还是疼的，尤其是刚回吐字的奶娃娃最为喜人。年岁大了，就愈发喜爱起小孩子来，虽时常同宝珠念带辽哥儿累，可若当下说把小孙女也养在身边，断不会说一个不字】
孩子像你，还是像她娘？

少来，我说小丫头呢，也好意思往前贴，脸皮愈发厚了，哪聪明？我怎么没看出你聪明来。
【听他贫嘴也不恼，反而乐意他在眼前这样，这才是自己的度哥儿，怕爹爹，只敢在娘亲跟前耍赖皮。】
【只是随后又一句意容入耳，自打他坐下，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她，起先只当没听见。即便对当年事已没有那么介怀，可毕竟生出偏见，总觉是江氏的不是，生生狐媚了自己一个好儿子。虽不曾怀胎十月生下他，可毕竟也养了这么大，如何看不出他暗瞟的眼神，敛去面上几分笑意，接来花生仁，不急着吃，直问道】
湖北那边你媳妇理家？如何？现今又有了孩子，顾得过来？

【当初一个人，又带孩子又顾着家，竟也扛过来了，三儿媳妇就比自己那会强了许多，起码随去任上。日子是他们两口子过，山高水远，也鞭长莫及】
不同你抢闺女呀。我也顾不过来了，一个辽哥儿就累得够呛，留个孩子给你媳妇，也让她有点事做，省的整日胡思乱想。
【几乎是一手将意容带大，清楚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爱疑多虑，丁点儿事也能琢磨成天大，如今湖北家里就他们两个，若真同哥儿闹起小性来，就他这么个把媳妇当宝贝的憨儿子，心一软，就纵出大祸】
还有你，无事别招惹她，可也不能太惯着，什么都依她。后院如若不消停，不比你在官场应对起来容易，有你头疼的时候。

诶，辽哥儿跟娘亲，还等着娘看辽哥儿成家立业呢
【吃的有些渴，径自去翻茶碗倒水，许是在湖北成日泡在衙门，连日也没这份开怀的吃酒，说这么多话。于外人前，说话总要再三思量，斟酌数遍，委实累的紧，盘腿坐回去，一饮而尽】
年前节下委实有些忙，东西都是意容置备的，您问我，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我把我自己带回来，您还不高兴？
【一颗心当不成八瓣儿使，实在经管不过来，什么吃食绸缎都扔给意容忙活，好容易腾出来的空，大约也带不了几天。】
什么糖什么糕还有什么酒的，您和爹慢慢看，要不然下回意容回来，挨样儿给你说？

【句句不离他媳妇，仿佛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说被别人家的女人拐跑就被拐跑，心里不自在。刚要开口，却到底还是吞了下去，因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做媳妇时婆母的针对，受了委屈没少同老爷抱怨，如今知道，大抵婆母亦没少在男人跟前念叨自己的不是，如此看来，反倒让男人夹在当中为难。压下不再提，只笑道】
高兴，高兴，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娘就比得着什么都高兴。
【整日整年盼着的，不过是在外的儿孙安平。笑抚他后脑，儿子大了，鲜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候】
总听你爹念叨湖北的臭豆腐，怎么样，你吃了吗？

我才不吃。
【一提起臭豆腐，还记得被爹坑的那盘棋，记忆犹新。拧了眉头，连连摇头】
别说吃，闻着都臭的厉害，哪下得去嘴，八成，也就爹能吃下去，从湖北带回来恐怕困难，要不然，带一坛子送给爹
【委实不爱吃，瞪圆了眼，桌子上花生壳堆成了山。怔怔看着半晌】
大约没几日就得动身，再回来辽哥儿都该入学了。
【话一出口又有些难别难离之感，旋即扯了笑】
到时候更皮，臭小子要是敢不听话，娘可得好好教训他。

好好好，不带不带
【说起来意容也是养在娘身边，时而她娘母俩的脾性，出奇的像，大约当年，爹也是一般哄着娘来着】
有爹有大哥，胜过多少大家先生，保不齐回头再有个小子，还得一般送到爹跟前养。
【诚然，自个儿没那个功夫教养，更教不好，抬眼看了看娘，官员调度隶属吏部考核，而吏部捏的住自己碟文的，也就是爹。要么是爹和娘透话，要么就是娘自己揣度】
再说，再说。
【走之前自己就准备好，没个十来年没想回来，如今也没这个打算，一来湖北任上比京里熟稔，二来，湖北比京里自在的多】

【调任回京只不过是自己的想法，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哪里说得准。已经过了一个三年，也牵挂了一个三年，想问他个准话，没想他也未知，又不敢在他爹跟前提起，心里的不舍又不能表露。低低叹了口气，见他也一阵默然，笑开，将花生仁喂进嘴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酒气散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回去，困了，回去歇午觉。
【儿子好容易回来，自然不再用别人伺候，向他伸手过去，扶着小臂缓缓起身，说着话出了偏阁，往前头阆苑去】
去看看你儿子，小子会背好几句三字经了，背的可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