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y2吧 关注:2,494贴子:42,556

回复:【Y2原创】二宫和也和七个物语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二十一
樱井闹脾气的回答让二宫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摆摆手道:“等你哪天冷静了我们再谈,今天先请回吧。”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二宫都觉得樱井应该是要服软决定回去了,他却突然开口道:“我要是决定今天不回去呢?”
樱井终于站起来,慢慢向二宫逼近。他开始慢慢被笼罩樱井的影子笼罩,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我回到家,看到你不在,打电话你又关机,给你朋友同事打电话,连相叶都说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你应该没想过吧。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是不是遇到了危险,还是我犯了什么错,让你决定用一走了之的方式来惩罚我。如果不是去查一个深夜剧编剧的资料,我都快要说服自己你只是凭空消失了。”
二宫说不出话,也躲不开樱井直视他的怒悲交加的目光。
“五年,我们分开五年了。我还以为你终于要开始关心我五年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你一开口却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小和,你就那么讨厌我么??我为什么要开公司,为什么要开影视公司,难道你能不知道原因???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是我自作主张的话,你当时为什么要决定和我一起努力,我说要住在一起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
愈发逼近的樱井让二宫忘记了他身后的书桌,一个没留意,小腿被绊倒,整个人往身后倒去撞倒窗户上,震得玻璃窗哗啦哗啦地响。还来不及喊疼,樱井就一个大步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说道:“小和,你告诉我啊,到底是为什么???”
二宫被迫直视他炙热的目光觉得自己终于无处躲藏。迎面而来粗重的呼吸夹杂着酒气,胀红的眼睛里开始堆积泪光。
“我……”他快要忍不住了。
“nino你没事吧???”门口突然响起大野的声音。
樱井率先低下头彻开目光,二宫僵直又扭曲地保持着背靠着玻璃窗的姿势望着天花板,然后眨了眨眼睛把快要让头脑爆炸的情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望着大野的方向回答道:“没事。”
樱井松开了他的手,站到一旁背对二宫和大野的方向。终于借助书桌坐直了的二宫暼到他用大拇指拭了下眼角,然后拿起地上的公文包,清了清嗓子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转过身低着头从大野身旁走过,离开了他的住所。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大野小心翼翼地问道。
二宫收回看着门口的目光,擤了擤鼻涕,开始收拾地上散乱的录像带。
站在玄关的大野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继续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嗯,没事了。”他觉得再被问一次,就有什么东西会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那我先回去了?”
二宫点了点头把收进盒子里的录像带又莫名其妙地往外拿。
大野担心地看了看他,转身往门外走,快要关门那一刻又嘱咐道:“我还不着急睡觉,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个电话。”
看着二宫又点了点头,他才关上了门。
门里蹲在榻榻米上的二宫听到关门声停止了自己手上的东西,脑子里全是刚才樱井直视自己的表情。发了会儿呆,他站起身关掉点灯,准备回到床上倒头就睡,所以没能注意到前方的录像带盒子,脚尖狠狠地撞到了上面。
“啪!啪啪啪!!”窗外突然响起的烟花的轰然绽放声敲进了二宫心里,他终于无法再压制从五脏六腑传来的酸痛感,失声痛哭。
和樱井在一起的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齐刷刷地划过。
在剧团主动和他亲近的樱井。
不耐烦时为他加油打气的樱井。
总是配合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的樱井。
在看台上和他一起为相叶加油的樱井。
突然演起小短剧时的樱井。
在球场上向他挥手的樱井。
赞扬他演技支持他梦想的樱井。
说着喜欢他的樱井。
认真的樱井。
笑着的樱井。
生气的樱井。
悲伤的樱井。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刻意埋藏丢失了许久的喜欢和依恋。
不说破的喜欢是害怕分离的痛苦,太沉重的承诺束缚了未来的自由。为了避开任何可能带来的伤害,他砌好了堡垒,戴好了盔甲,却没能抵挡樱井伸出来的温热的手,那双手似乎在说,你冷么?是否需要一个拥抱?
樱井的声音总是回荡在耳边,小和,你就这样挺好;小和,我真羡慕你有梦想;小和,你能给我签个名么,我好裱起来挂在墙上;小和、小和、小和……就像毕业庆功宴上,已经醉得快分不清方向的他依然能越过喧闹的人群,迅速地找到那个兴奋地喊着“kazu”的樱井。
太习惯樱井的存在了,那是他独守孤岛的威胁。他忍受不了樱井默默背负一切的模样,也承受不起樱井母亲慈祥的眼神。他自认不是樱井的恋人,但他们亲密地早已超越朋友关系。那他是樱井的谁?——他自问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所以当樱井母亲称呼他为樱井的“挚友”时,他选择了默认。
一直都在默认——剧团说他们关系好到恶心时,奈奈子戳穿他心意时,樱井在那个寒冷的冬日站在身后向他告白时。
太自私了,自私到自己忍受不了内心的谴责,那还是分开吧,让他继续独自留守孤岛,让樱井回到他的现实人生。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找来,为什么还想追问。为何不能当做事过境迁,不能让他就这样闪避一切麻烦和痛苦?为什么要让他直面如此自私的自己?让他意识到他无法从樱井的人生中逃开?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庞,指尖却已被空气冻僵。盒子里的录像带静静的躺着,窗外的烟花逐渐陨落。
新年就要到了。


IP属地:四川54楼2016-01-30 15:46
回复
    我又更新了!!!我要暖足大家的心!!!!
    (本章有叶子BG 大家注意滚动条)


    IP属地:四川61楼2016-04-12 21:30
    回复
      二十三
      相叶和樱井赶到时,奈奈子正在休息室和影楼的工作人员协调一些婚纱照细节,二宫连忙拿上礼服扔进相叶怀里和樱井一起连推带攘的把他丢进了更衣室。
      “限你两分钟换好出来!”二宫按着更衣室门,低声向里面吼道。
      然后里面就开始乒乒乓乓。
      然后樱井开始抱着肚子狂笑。
      二宫低头斜眼看了看樱井,对上他的笑得撇成“八”字的眉:“笑个屁啊,你想好一会儿怎么帮相叶挡枪没?”
      樱井闻言拼命调整呼吸,用手指擦了擦憋出的眼泪,挥挥手:“这事儿真不怪我,”他翘起大拇指指了指更衣室,“这小子前一天跟公司领导去陪客户,直接把手机落店里了……”
      樱井话没说完,更衣室里就传来尖哑的呼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被灌太醉了,醒来才发现手机丢了!!!!!啊!!”清脆的撞墙声为相叶的解释画上了句号,里面的人开始叫疼。
      樱井就势耸了耸肩膀,表示——看吧,说了不是我的错,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二宫抱着手臂皱着眉,朝更衣室的门踢了一脚低声责备道:“活该!”,一副待会儿会任由相叶被奈奈子收拾的架势。
      然而几分钟后,二宫和樱井一个拦着奈奈子,一个护着相叶,几句默契地配合劝解下来,相叶小两口便手拖着手开开心心地照相去了,一如大学时每次他俩闹不开心,二宫和樱井都会默契地去劝和一样。
      “居然就结婚了……”
      “嗯?”
      樱井微笑地抱着手臂看着大学时的两位挚友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拍着婚纱照,一时太专注没有听清站在一旁猫着背的二宫的话。
      二宫托着下巴稍微提高音量重复道:“我说,他俩居然就结婚了……”
      樱井看着说着这样话的二宫心里“咯噔”一下,他刻意忽视了那股突如其来的悸动,开玩笑似地问道:“觉得寂寞了?”
      二宫还是托着下巴,好像沉思了会儿,微微嘟着嘴巴答道:“……嘛……有点儿吧……”
      对于这样“坦率”的二宫,樱井心里暗叫不好,他转过头捂着嘴清了清嗓子,又把视线停留在那对新人身上,叉着腰说:“不过也挺替他们高兴的。”
      旁边传来一声闷闷地鼻音——“嗯。”
      然后两个人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摄影棚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拍摄过程中的一个个小插曲,轻轻吐槽着相叶“笨蛋”,然后捂着嘴压低笑声。
      大学快毕业时,按相叶的话来说——要贯彻不把奈奈子娶到手誓不罢休的策略,不能被拖上毕业分手季的贼船,于是对奈奈子软磨硬泡终于得见未来的岳父大人。
      说实话,相叶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未来岳父大人”来到玄关迎接他们时,还是十分明显地呆滞了许久才在奈奈子的提醒下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他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低着头等待着斥责,然而岳父大人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不满,用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微笑地将他迎进了客厅。
      相叶本就认生,再加上此次登门造访又肩负重任,所以跪坐在岳父大人面前时不敢轻易出声,手掌都快被自己捏青了。
      于是就变成了岳父大人问一句,相叶就小心翼翼地答一句,一来二去基本把家底都抖落地清楚,只差没把曾曾曾曾祖辈的事都交代出来以示身世清白。
      奈奈子在一旁不做声,只是时不时扭过头去憋笑,不让相叶看见。
      问得差不多的时候,岳父大人抬手让相叶到他身前,然后再把奈奈子也叫到一旁,拉起两人的手合在了一起。
      “我们家奈奈子就拜托你了。”
      相叶足足愣了十秒,他想,我还没说请把您女儿交给我呢,我还没说我有多爱奈奈子呢,我还没向您发毒誓写保证书呢。
      奈奈子看着相叶扭曲成毕加索画像的五官,终于忍不住,带着眼泪笑了。然而她并没料到相叶下一步的举动,那个笨蛋猛地抽出了手,抱住了自己的父亲,然后不停地说着,谢谢您……谢谢您……
      在回学校的路上,他们手牵着手,奈奈子缓缓地说出了自己家的事。
      她的父母在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出了车祸,父亲保住了命但下半身瘫痪,而母亲在经过两天的抢救和救急治疗后被宣告脑死亡。奈奈子说母亲的葬礼,家里的亲戚一个都没有出现,其中原因她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当年同意了医生的建议,让母亲取管而逝。她说,知道父亲这个决定之后,她竟一点儿都不恨父亲,只是更加明白了父亲自认为掩饰地很好的寂寞。或许是因为那时她已经快16岁,不会再闹小孩子脾气;又或许是因为她从来只在父亲那里得到她想要的温暖。她说,小时候的事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她从来没见过父亲沉沦于悲痛之中,蹩手蹩脚地学习帮她准备便当,帮她梳头,准时参加学校的一切亲子活动,高中运动会上飞快地转动着轮椅和她手牵着手跑到了400米的终点。她说,她最佩服父亲的一点就是,他从未放弃自己的追求,父亲到现在在杂志上都有自己的专栏,出过两本书,也办过读书会,有好多忠实的读者。她说,她觉得那样的父亲让她无比骄傲,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家眼中的“单亲小孩”,甚至觉得自己要比许多生在双亲家庭的同龄人要幸福得多。
      相叶默默地听她说着,牵着奈奈子的手力道不知不觉间重了些,他发现自己只知道奈奈子的好,却不知道这样的好是在怎样的环境里孕育出来的。
      他们走到一个斑马线前,站着等红灯。
      相叶捏着奈奈子的手严肃认真地说,奈奈子,我会让你继续幸福下去的。
      奈奈子也捏了捏他的,然后微微抬起头看着他,傻瓜,我知道的哟。
      眼睛里尽是闪动泪光。


      IP属地:四川62楼2016-04-12 21:36
      收起回复
        这章是更衣室PLAY(别信)。
        发糖这种事要自力更生。(认真脸)


        IP属地:四川64楼2016-04-19 00:24
        回复
          谷雨(二)
          不能熬夜了……会开一些奇怪的脑洞……码一些奇怪的文字……
          (写谷雨写上瘾了…………_(:зゝ∠)_)
          ————————————————————
          “我们去冲绳晒太阳吧!”
          那是樱井“一时兴起”说出的话。
          天下着瓢泼大雨,他和樱井好不容易躲进商业街的一个结实的雨棚下。凌晨时分,街巷里少有人,雨声淹没了几乎所有可闻的声音。才刚和樱井从居酒屋喝得尽兴了出来,又被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二宫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我说!”樱井突然拉起他的手臂,“我们去冲绳晒太阳吧!”
          二宫盯着雨棚下看不出清楚的樱井的脸看了许久,然后困惑地喃喃道:“你刚才没喝多少啊……”
          雨势太猛,樱井只看见眼前五官都没入灰暗阴影里的二宫的嘴唇似乎动了几下。
          “你说什么??”他扯着大嗓门问道。
          “你喝多啦!!!”二宫抬起手,用力推开樱井,大声喊道。那只一直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被撤下了。
          但下一刻,那个人又一股蛮力扳过自己的肩膀。
          “我说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等雨停了再说吧!”二宫抬起肩膀拍着他架在自己肩头的手,大声地敷衍着他的热情,突然觉得得很烦躁地又想把樱井推开。
          那个人松了手,不过也就两秒的功夫,突然凑过来亲了他的嘴角。
          二宫条件反射似地伸手捂住了被唾沫沾到的地方,转头瞪着那个“神经病”,另一只拉扯着被淋湿衣服的手,就这样僵硬地停留在原地。
          他皱起眉,认真地考虑要不要给旁边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人脸上来一拳。
          然而樱井却全然不理会二宫此刻无比毛躁地心情,笑着拉过他一把揽进自己怀里。
          “这雨真他妈的大。”那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二宫猜不透他在抽哪门子疯,但是感觉到捏在自己肩头上的固执的力道,翻了个白眼放弃了挣扎。只得双手交叉胸前无奈地看着被雨水凶残地冲刷着的街道,和街道对面的居民楼。只有二层的一个斜窗里露出一道微弱的白光。
          就这样被抱着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之后,雨势并没有一丁点儿要变弱的意思。但二宫或许是累了,听着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颜色昏黄的事物,开始犯困,刚才那股烦乱的情绪不知几时已经不见。
          “小和……”樱井的音量调低了一格。
          “干嘛?”二宫强打起精神,打算应付樱井的下一轮高声轰炸。
          “累了就趴我肩上睡一会吧……”樱井的音量又调低了一格。
          站着都能睡着,我也是可以成仙了。本想吐槽的一句话在自己脑子里一晃而过,二宫眯了眯眼睛,觉得眼睑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对面的居民楼也熄了灯,站了这么久,也没个打伞的行人路过,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怎么想着去冲绳了……”二宫不大不小有些疲惫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真的困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去了……”樱井摩挲了两下二宫的肩头,用正常地但又有些不可闻的声音说着。
          二宫不相信,但他不开口质疑。
          “哦,那回去查查攻略吧。”他抬起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嗯……”樱井应着声,就好像去冲绳的提议并不是他提出的一样,“雨好像小点儿了呢……”
          二宫抬起头看了看空气中高点的地方,头自然地靠在了樱井的肩头。
          “我还没去过冲绳呢……”他开始任由自己愈发沉重的眼睑遮盖视线,头顶传来樱井的声音。
          “去吧,雨停了我们就去……”
          二宫闭起眼睛,被逗乐似的哼笑了两声:“好啊……”
          快要听不见雨声时头顶又传来声音。
          “爱你哦~”
          二宫就快睡着了。
          “你今天没吃药是吧……”
          “哈哈哈,被你发现了~~”
          “……”
          “……”
          “我也是……”
          “……嗯?”
          雨势好像真的小了很多。
          “我说……”二宫深吸了口气提了提精神,但眼睛还是闭着,“我也是……”
          他真的要睡着了。
          樱井顺着手臂的力气,把二宫转到他怀里抱着。
          “你眯会儿吧,雨再小点儿,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你衣服臭死了……”二宫保持着双手胸前交叉的姿势被包裹在樱井的怀里,认真的吐槽道。
          “哈哈哈哈,”樱井仰头大笑,将怀里的二宫用手臂撑开一段距离,“你好意思说我啊!”
          二宫也哼哼着笑了起来,刚才还酝酿地很好的瞌睡又给笑没了。
          “简直’臭味相投‘。”他笑着伸手搓了搓鼻头。
          然后他们就接吻了。辗转又绵长。
          冲绳其实也不远啊,坐飞机不过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距离。
          不过,外面的雨势好像又大了呢…………………………………


          IP属地:四川68楼2016-04-21 12:33
          回复
            三十四
            注意到大野落座后依然飘忽的眼神,樱井主动提出要出门接个工作上的电话,二宫并未阻拦。
            话还没开口,肚子先出声,大野窘迫地抱着肚子,二宫“赏”了他几块樱井买来的早餐饼。
            “他缩他药货窝同居……”
            嘴里塞着饼干这么嘟囔不清的一句话,竟然也能准确地说出关键词,二宫很佩服大野抓重点地能力。
            “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同居了呢。”
            二宫轻描淡写一句话,大野当然没听清楚。
            “你缩塞么?”饼干屑喷了一地。
            “你幼儿园大班啊,”二宫抽出纸巾擦着残迹十分嫌弃地说,“一会儿他又要唠叨半天了。”
            “他?”大野终于塞完了饼干,喝完水,嗓子清楚多了。
            二宫不去回答:“所以松本君要跟你同居,然后呢?”,还不等大野回答,他掐在对方支支吾吾嘟囔地话头说道:“然后你怂了。”
            大野一霎时涨红了脸,张嘴想要反驳,下一秒又撅起了嘴,肩膀一猫脸扭到一旁。
            “对。”
            “为什么?不就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么?”
            二宫说出这话一瞬间心里漏跳了一下,自己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是谁趁着同居人不在偷跑了五年的,一时间脸颊有些发烫。。
            不过烦恼缠身的大野注意不到这一点,他自认很了解自己的二宫不应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你还不知道么?我早一个人住惯了,除了父母应该不会有人会那么迁就我了吧,而且之前他来过我公寓,我也不是不高兴,他做饭打扫什么都很好,但是……”
            “但是‘同居’就是不行。”二宫说完了大野没说出口的话。
            大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像之前办画展,我知道他一片好心,而且也为我做了很多,可是……可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可是我看你后来画展办成了不是挺高兴的么?”
            “那不一样!”大野突然大声反驳,然后又缩回去低声解释道,“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有些画我不想拿出去展出,甚至卖……”,二宫回想起那副画着松本的油画确实没有出现在那次画展,“他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如果不先出名,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来看我的画,我就没办法快速地获得被别人赏识地机会,然后有更大的平台。这没错。可是我不是想要那么多人来看画,只要有喜欢的人来看就可以了……”
            二宫明白了大野的话,于是他问道:“你觉得松本君喜欢你的画么?”
            这个问题仿佛戳中了大野的要害,他一副很失底气的模样答道:“以前我觉得是,但现在……我不知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二宫明白了,大野不是怂了,他是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松本了。
            “你还喜欢他么?”
            大野至此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松本的事早被二宫看穿,顺着二宫的问题答道:“我知道他对我很好……”
            这句话十分官方,也十分刺耳。二宫不知道该出言安慰,还是该引导大野往好的方面看,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然后收拾起大野面前的碗和杯子。
            因为一个人对自己“很好”,就决定和那个人在一起,建立恋爱关系,然后开始磨合彼此的不同,朝着稳定的幸福走去——这样的“同居”或许适合一部分人,但于大野,于他,却成为了一种束缚。
            尤其是“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欢他”。
            如果大野把这件事说给另外一个人听,别人或许会劝说道这世上找一个对自己好的陌生人已经很难了,为何不珍惜还要细究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他呢,甚至可能会斥责大野为人未免过分矫情。
            可是二宫不会,毕竟他曾经“出逃”过,这些“矫情”的事于他就是死穴。
            在一瞬间二宫的脑子甚至闪过一个十分悲观的想法,如果这段莫名其妙的同居时间内,他又再次感受到自己对樱井的好“无能为力”,或许历史仍旧会重演。
            幸好,他们分隔五年,五年足够冷静之后发现自己真的“喜欢”;幸好,他们还来得及学会“珍惜”。
            于是看到如今的大野,身上带着几份自己曾经的影子,再看看如今的自己,便也不好贸然去劝大野和自己走同样的路。
            唉,所以,他真的最讨厌这些“麻烦事”了。
            收拾好餐具,他又给大野倒了杯水,选择避开直接给答案。
            “那你要不要回老家避几天?”
            “不行,他知道我老家,可能会去那儿找。”
            “那不然去朋友那儿?我这儿肯定不行了,两个人够挤了。”
            大野一时陷入了忧愁。
            说来也巧,樱井正好回来,见大野愁云惨雾的模样,悄没声地走到二宫背后,问道:“他没事吧?”
            二宫仰过头盯着樱井看了两秒,脱口而出。
            “你带他去住几天酒店吧。”


            IP属地:四川79楼2017-02-22 16:35
            回复
              三十五
              “……哈??!!”
              樱井良好的素养也挡不住二宫的突如其来。
              “或者你想留他在这里也行,反正你也该回去了。”
              “不是,等等,”关键时刻樱井智商上线,他抱歉地朝大野摆个手势,然后把二宫拉到一旁,小声说,“去酒店可以,你总得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二宫双手抱怀,扭头看了茫然无措猫坐在餐桌前的大野——樱井也跟着看过去,肩膀上却突然被二宫握住了。
              “樱井先生,看在你帮他开画展的份上,干脆好人做到底,帮他躲了这回情债吧。”
              因为受了惊吓,樱井一时不知该把重点放到“好人”这个夸奖上,还是那耐人寻味的“情债”上,于是二宫就帮他下了决定。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二宫一个灿烂笑脸在樱井眼前一晃,就转身指使大野回隔壁收拾东西。
              樱井看着大野喜大而奔夺门而出的快乐步伐,终于知道自己这个“好人”是真要做到底了。
              没办法,谁让他拿二宫和也没办法,只能叹息一声:“这‘情债’代价可真够大的。”
              谁知背对他的二宫悄默声地说了句:“谁说不是呢……”
              樱井感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又感觉不需要说什么。他不敢确定二宫的这句叹息是否在影射他俩的事。自诩情商不低,可碰上二宫,他总是不确定,更何况如今的状况已是他所能求得的最佳状态,这种时候还是别轻易开口的好。
              樱井清了清嗓子,明朗地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去台里开会么,我先送你,然后再带大野君去酒店吧。”
              二宫没有回头,只传来闷闷一声“嗯”。
              一路上三个人话不多,可车里并不乏声响。
              大野的手机依旧响个不停,最后在二宫的抱怨下索性调成了静音。为了缓和气氛,樱井开口和大野聊了会儿画展的后续,他才知道那次之后大野和画廊签了合作约,现在已经在准备新的作品了,言及此大野表情放松了许多,说了很多自己之前准备画展时的趣事,途中对樱井说了一遍又一遍谢谢。
              被感谢得多了,樱井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瞄了一眼旁边一直不吭声的二宫突然说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小和,我也没能有机会看到你的画,更不可能帮你做成那次画展了。”
              自己的名字突然被提及,二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后座的大野先激动起来。
              “对哦!那次你本来是来找nino的,结果他不在家……”
              “不不不,我就是去找你的。我是从小和那儿听说你画画的事,所以……”
              “啊,对对,我以为你是去找nino,差点把你拒之门外呢!哈哈哈!”,大野回想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二宫还在细嚼这几句对话内容,樱井就又把高帽给他扣过来。
              “所以除了画廊,那次画展最大的功臣应该是小和。”
              二宫迎上樱井的目光,因为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带出这番话,突然又警惕起来,好像樱井这种特意在别人面前彰显他们关系密切的姿态,突如其来地攻破他的心防,惹得他又想躲开。
              樱井本来开朗的笑容遇上这样的目光,霎时就消失在嘴角。
              要不是大野大声提醒,他险些闯过一个红灯。
              樱井尴尬地道歉,大野笑呵呵地说自己只是受了惊吓,不要介怀,而他只能避开副驾上二宫的视线,完全没听见后座的大野后来又说了什么。
              尽管二宫早就把头扭向了窗外。
              到电视台,二宫匆匆下车,大野“再见”还没说完,于是纳闷道:“之前在家没发现他心情不好啊……”
              “我带你去画廊附近的酒店吧。”樱井掐过话头。
              “哦,好,”大野应声答道,“别太贵的都行。”
              把大野安顿好之后,樱井返回车上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如果按原定计划,他应该回二宫家,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去工作室整理资料,然后思考晚上让二宫做什么吃的好。
              然而现在……
              虽然很执着于制定各种精密的计划,但樱井并不是一个不懂得临乱变通的人,要不然他的工作室也走不到今天。刚刚才劝告自己不要轻易开口,还是忍不住下了一步险棋。
              这种情绪是那么熟悉,在喝醉酒去二宫家之后他不知懊恼了多久,责怪自己太冲动。不禁要苦笑,如果没有这个电影项目,没有相叶、奈奈子他们那层关系,自己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和二宫走到和平同处一个屋檐下这一步。
              他摸出手机想给二宫发条信息,编辑了半天,又删了半天。在当初知道二宫从未忘记自己号码那一瞬间,内心的狂喜都快溢出来了,可是他不能在二宫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好不容易才能借由相叶再和他说上话。
              樱井叹口气,无助地趴到方向盘上,小声嘟囔道:“樱井翔,你怎么那么没用啊……”


              IP属地:四川80楼2017-02-24 00:31
              回复
                三十六
                不过樱井的垂头丧气并没能维持多久,在犹豫到底要左拐去二宫家还是右拐去工作室的路口二宫给他打来了电话——铃木副团住院了,因不便言说的缘由。
                因是曾经对他俩都很照顾的戏剧社副团,樱井二宫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前去探望,于是两人默契地将早上的一系列事件抛诸脑后,约定好了傍晚一同前往。
                令二宫意外的是,他竟在病房里碰到他的采访对象,那位作家铃木小姐。诧异之下询问,才发现这位受访对象竟就是铃木副团的表姐。
                铃木小姐领他们去副团病床前,不巧副团刚好不容易睡下,于是两人默默放下慰问品又悄声退出了房间,彼时樱井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然后抱歉道这是个很重要的工作电话,转身走开,走廊里只见二宫和铃木小姐两人。
                “要去散散步么?”
                二宫还未收回跟着樱井走远的目光,耳边已传来铃木小姐的邀约。
                “可是……”他顾及一人留在病房的副团,不知该不该答应。
                “没事的,我叫看护过来,我在这儿已经守了三天了,也想出去透透气了。”
                听铃木如此坚持,二宫看向她,那眼神——似乎她有话想和他说,于是不再犹豫点头应了:“好,我和翔君打声招呼。”
                两人步入医院后花园,一时无语,二宫不知自己此刻该不该开启采访状态,于是选择暂时不开口。
                “你们清楚我表妹入院的原因么?”铃木终是先开口道。
                “不清楚,只听说她突然进了医院。”二宫如实答。
                “嗯,也是……”铃木埋头低沉道,却不再解释,继而话锋一转,“那位樱井先生是?”
                “我和他在大学时都是戏剧社的,受了副团很多照顾,所以今天一起来看看。”
                “是么……”铃木颇有深意地应着。
                “他其实就是‘派’我去采访你的人,算是我现在的‘老板’吧。”二宫不知自己为何进一步解释,于是他也试图转移话题,“铃木小姐最近怎么样呢?上次采访之后我们也快一个月没见了。”
                铃木一个转身到就近的木椅上坐下,然后示意二宫坐她一旁。
                二宫照做了。
                他本以为铃木会回答他的问题,谁知她却突兀地说道:“我本来不讨厌医院,觉得这是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很多奇迹都产生与此,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讨厌医院。”
                “或许……是因为味道?”二宫顺着铃木的话说道。
                “嗯,有道理。”铃木点头,自己又接着补充道,“可能还因为这里有很多冷冰冰的东西吧?”铃木竖起手指数了起来,“你想想,什么针管啊,镊子啊,钳子啊,手shu刀啊,连x光片都是黑白色的,噫~~~”她似是说道这些就感到冰凉了一般地打了个冷颤,“想想也是挺吓人的。”
                二宫见她活泼的语气,忍不住笑出声道:“是挺吓人的。”
                两人相视一笑,铃木脸色一扫疲惫,往椅背上轻轻一靠,悠悠地说:“所以人啊……还是喜欢有温度的,暖烘烘的东西,毕竟我们自己也带着体温嘛……”
                听着这话,二宫突地回想起了樱井不请自来他公寓的那天靠近自己的距离,还有他身上那股好久都散不去的热气,混杂着酒精的味道。那不仅是暖了,而是炙热,热得二宫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我和‘她’又联系上了。”铃木保持着悠悠的语调,好像那声音是从遥远的楼顶飘来。
                待二宫反应过来铃木的说话内容,他不禁突然坐正“诶?!”了声。
                铃木微笑着望着二宫:“很好,和我预期的表情没太大差异”,戏谑的表情一闪而过,她又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声音变得明朗了些,“怎么说,也不能说是托了我表妹的福,不过是她让我意识到,有些道不出的再见始终为难的都是自己。”
                二宫愈发困惑了,他虽在来之前就隐约察觉到副团入院并非寻常理由,但这之中到底有何关联?
                “我表妹她……”铃木叹了口气,“是自sha未sui。”


                IP属地:四川81楼2017-03-01 23:35
                回复
                  三十七
                  “……什么?!”二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不久的聚会上看起来还那么鲜活的副团怎么可能自sha?!
                  “其实这不是没有先兆的,我以前也有朋友出现过类似状况,当时就已经有教训了,所以这次我特意留了个心眼,”铃木语气沉重地道来,“毕竟我自己也曾经处在那样的心境边缘徘徊过,所以比较能体会那种痛苦。”
                  二宫还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气,只能呆坐在一旁,由着铃木继续说下去。
                  “我和我表妹算亲,基本上没什么亲戚ge阂,所以她的很多事我都知道,包括她一路以来的感情。这方面她比我早熟,所以我也没能给她多少保护,她现在的丈夫是参加工作后认识的,外人看来两个人一直感情很好,交往没多久很快结了婚,这些你应该知道一二吧?”
                  二宫默默点头,副团结婚时他还去观礼,仪式虽没什么新意,但副团脸上的幸福笑容二宫还记得。
                  她顿了顿,继续述说道:“然后就是些俗套的桥段了,她丈夫的前女友不知何时又找来,不知何时和她丈夫又搅在了一起,而她丈夫,就是我那位‘可爱’的妹夫,不知何时起习惯了一口一个谎言。”铃木侧过头深吸一口气,“时至今日她丈夫都不知道这背地里的一切,她其实一清二楚。”
                  副团结婚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按铃木的说法,副团承受这一切也已经是好几年的光阴。
                  “听到这里,你肯定会自然而然去想,为什么不li 婚,干脆找侦探逮着他外遇的证据,让他‘净身出户’,不,净身出户都不够jie恨,该让他再背上‘shan养费’的债务,一世不得翻身。”铃木自顾自的说道,“对啊,就应该这样啊……谁伤害了自己就该还到谁身上去,一报还一报,难道还怕时候未到?”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个人都背靠着座椅,眼神飘向了空洞的远方。
                  “我讨厌‘自sha’,讨厌‘zi杀’这个词本身,甚至厌弃那些试图通过‘zi杀’来摆脱痛苦的人,我觉得他们胆小,自私,刻意放大自己的痛苦来折磨周遭所有,”铃木语速变快,话语间暗涌不断,“可是……我从没去想过,为什么一个人非要走到‘zi杀’这一步……
                  很奇怪的,当我把她从浴缸里救出来,播完ji 救电话,突然想起来她曾经问过我,‘姐,你说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连命都舍得给啊?’,我当时还笑她戏剧看太多了,得多回归现实,顺便说一句,那个时候,我已经和‘她’搅在一起了,”铃木讪笑,“我才发现我并没有认真听我表妹说话,只是惯用以一个‘小长辈’的身份敷衍她,如今想来,感情生活如此糟糕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与她说教呢……?
                  “如果不是之前在她家受了点伤,需要药箱盒,我都不知道她一直在服用抗抑yu的药物。”铃木抱了抱肩,似是觉得冷了,又似是这话让她身上一阵乍寒,“后来在我的逼问下,她才告诉我,已经服用快两年了。两年……”她自责道,“我竟然一点没发现,不,别说我了,她丈夫也是毫无察觉。”
                  她缓缓神,振作精神继续说道:“她求我别告诉她丈夫,与之交换的条件就是我会监督她吃药,陪她去看医生。去年早些时候复诊,医生说她状况好多了,可以慢慢减药量,我也就松懈了,再加上我自己这边也是一团乱麻,也就顾不上她了。”
                  “不过……幸好……幸好……”铃木附身向前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像呢喃一样重复着这些字眼,“幸好我及时发现了,不然……”
                  二宫抬手抚上她的后背,知道她不敢再去丰富那个假设,俯过身说:“幸好你及时发现了,所以她还在,不是么。”
                  不一会儿铃木深吸一口气,起身对二宫道谢。她并没有哭,但二宫知道她一定是第一次与别人讲起这经过,那身体的颤栗骗不了人。
                  铃木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如果感情的事可以和称坨一样随便拿起放下,这全世界的心理医生都得失业了吧?”
                  语毕,两人笑了。
                  铃木语气轻松了些,她往后仰了仰身子说道:“很惭愧,在我最糟糕的那段时期,我并不是没想过一些‘极端手段’,甚至脑补了一整个剧本出来,但我最终没去实施,在这方面,要感谢表妹帮助我分了神,如果不是要在她面前一直保持‘坚强正面’的后盾形象,说不定我们今天就见不上面了。”
                  “所以出事后就联系上了‘她’?”二宫不去回应铃木语趋消极的势头,把话题绕了回去。
                  “嗯……因为这事我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倾诉了,”这次铃木遂了他的愿,如实说道,“无可否认,在每个我异常崩溃,濒临涯边的时刻,‘她’都能短短几句话就我把‘救’回来。如果当时没有‘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撑到家人赶来的。”
                  二宫感叹道:“无可替代的人说的话,分量也果真是无可估量啊。”
                  铃木点点头,算是认同,她缓缓起身,把手放进衣兜里,望向远处说道:“这么一折腾,好似我俩一同去鬼门关转了一圈,许多事一下就看清了,别看我现在没事人的样子,我表妹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巧陪着,医生一系列检查之后,她待到病房只剩我们两人时跟我说,‘姐,等我好了,陪我去递离婚纸吧’……”铃木头徐徐埋下,声音颤抖起来,“真是幸好……”
                  二宫站起身,主动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他拍拍铃木后背,明明只见过几面而已,却像两个已经熟识多年的朋友,彼此在心里为对方搭了座桥。
                  他不确定铃木心里是否已经完全对“她”放下,也不确定副团是否真的不再痴心等待,只是差点失去生命来怀抱那许多情绪有多不值,两位铃木应该都已经深有体会。
                  铃木情绪倒也平复得快,数十秒后,她已推开二宫,快速地用纸巾拭去泪水,说道:“二宫先生,经过这件事,我才发现,在纠结那么多因素之外,我忘记了我真的‘爱’过‘她’这个事实,‘她’带给我的喜怒哀乐,带领我去看到的世界,我都忘了,或者说,我刻意想去遗忘,所以不断的为难自己要把这些都扔掉,要变得乐观坚强向前看,但其实我一直沉浸在‘过去’里,不愿说再见。我和我表妹在处理这种情绪上走了两个极duan,她是一味的隐忍,而我是一味的迁怒,都没看到一段感情分崩离析绝非一朝一夕,也绝非应由一方来承担全责。我以前总爱说,我爱上的是想象中的‘她’,可当我冷静下来,那里头并不是都是假的。Love is blind,谁还能不为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她’就是我抛不去的一部分,我又何苦为难自己一定要分清感情斤两是幻是真,我就是‘爱过’‘她’啊!”
                  言及此,铃木脸上露出一个似乎已经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二宫甚至为此心脏漏跳了一拍,因为那一刻他恍似身处大学球场上,看见樱井在不远处正挥着手,大声得喊着他的名字,笑着朝他跑来。


                  IP属地:四川82楼2017-03-01 23:35
                  回复
                    三十八
                    不过樱井确实就在不远处,他看见二宫抱着铃木的种种,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断定二宫一定是在安慰铃木。其实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总持有这种迷之自信,觉得二宫一定是喜欢他的,就连当年他突然离开也从未想过他是爱上了别人这个可能性。他见两人眉开眼笑,给二宫发了信息说在停车场等他,便转身离开。
                    他刚到停车位不久,二宫也到了,但眼神却有些飘忽,并不于他视线接触,他猜想这应该和刚才他和铃木的谈话有关系,但他熟悉二宫的逃避模式,在犯下了今早的错误后,他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他发动汽车,开口便说工作的事。
                    “刚才那个电话是第五个采访对方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因为私人原因,采访要推迟了,不过最迟下个月初没问题。”
                    二宫在旁默默“嗯”了声。
                    返回二宫家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樱井打开了收音机,填充这车厢里莫名压抑的气氛,刚开没多久,二宫却突然扭转了收音机频率,调整到经济新闻台。
                    他免不了诧异。
                    “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二宫被他问得一愣,又伸手准备把频率调回来。他低声说:“我以为你习惯还和以前一样。”
                    霎时樱井伸出手去阻止他:“别换了,就听这个吧。”
                    他确实是有这习惯,而且一直保持至今,毕竟大学学的是经济,刚出来工作时也进的是贸易公司,各类媒体的经济类新闻他都不会错过,二宫自是知道,他当年可是经常就着这些广播声睡大觉呢。不过如果同行车上有人,他就会照顾同行人,放些音乐调剂调剂。
                    所以二宫主动调频这行为着实给了樱井一惊喜,这还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二宫对他的关心。他忍了又忍,生怕嘴角翘到耳根去。
                    两人手一交叠,二宫先是一愣,后竟莫名笑了。见樱井迟迟不把手放开,他低声道:“你总得让我转回去吧。”
                    樱井这才把手放回方向盘上,小声说了句“抱歉”,然后蹩脚得解释道:“刚才注意路况去了,不是故意的……”
                    仿似他们是头一遭出来约会的情侣,生怕给对方留下意图不轨的印象。
                    二宫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樱井却被搞得十分窘迫:“你笑什么?”
                    二宫竟难得的给了他个台阶下:“我笑这DJ日文说得太好。”
                    樱井似懂非懂地附和,还怪模怪样地学起电台DJ的话来。
                    二宫只能笑得更欢了。
                    到达目的地,二宫轻快地下了车,樱井却犹豫着要不要在这儿蹭下去,二宫上午那闪躲的眼神都把他好不容易修筑起来的如城墙般的脸皮给推得摇摇欲倒了,如今竟只得破天荒地跟个“小媳妇”似的在车里磨蹭。
                    他想着,自己是该上去主动收拾东西然后洒脱的搬出去以退为进,还是该使使最传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但随即又被他否决了,他可以想象他这么做时,二宫俯视他的鄙夷目光,那还不如直接霸王硬上弓算了。哦,不,这招也不行,他必须肩护起保卫自己最后一块阵地的艰巨使命,不然他还怎么指望以后的性福生活。
                    他还在踌躇辗转,二宫已经不耐烦地走过去敲了敲他车窗,他赶紧摇下来。
                    “你是有东西忘带了还是不知道怎么解安全带啊?我急着上楼整理资料呢。”
                    这话虽不好听,但樱井却笑逐颜开,人这都敞开了告诉他可以继续再这儿蹭着了,还费那犹豫劲干嘛。于是三两下解了安全带,拿了东西,跟着二宫上楼去了。
                    两人心情愉悦地边上楼边商量着一会儿吃什么好,却在即将到达自家那层时不约而同地看到楼梯拐角处缩着个黑影。
                    他们这公寓楼的楼梯是半开放式,这天色一黑,楼道里的灯泡又只够勉强照亮阶梯,所以他们根本看不清那黑影式什么状况,再加上那黑影又背着光,似乎埋着头,俩人就更不清楚这黑影的来路了,不过两人都觉得这黑影散发这一股骇人的阴脺之气。
                    于是本来和二宫并排走着地樱井来回看了二宫和那黑影一眼,习惯性地挡了半个身子在二宫前面,二宫亦伸手抓着樱井手肘——这一行为给樱井又壮了壮胆。两人默契地都收了声,谨慎地朝那黑影一侧走去,愈来愈近了,两人不禁脚步变快,想悄没声地绕过去,那人却突然抬起头。
                    “啊!”
                    那人发出个单音节,俩人竟似被冻住了脚都走不动了。但下一刻,那人伸出手来地时候,这公寓楼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地犹如惊悚片女主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IP属地:四川83楼2017-03-03 18:43
                    回复
                      三十九
                      慌乱中,樱井推着二宫往下,二宫推着樱井往上,那黑影又朝二宫的方向扑去,樱井鼓足最后一股英雄救美之力,帮二宫推开了那黑影,拉着二宫就往公寓门前跑。
                      两人跑到门前,却都着急地掏不出钥匙,二宫好不容易掏出来了又半天插不进锁孔,樱井急中生智,准备打电话报警,电话刚接通,那追过来地黑影却匍匐着倒在他们脚跟前。
                      两人定了定神,樱井也顾不上已打通的报警电话,两人齐齐附身查看,那人却又突然伸手抓着了二宫脚踝,两人见状深吸一口气又准备尖叫。还好这次那黑影赶在惨叫之前虚弱地喊了声:“别叫了……是我……我……”
                      还没来得及报出名字,那个黑影应该是彻底昏了过去。
                      樱井连忙把那手从二宫脚踝处扒开,然后两人把那人翻转过来一看。即刻松了口气。
                      原来是松本。
                      樱井小心翼翼伸手在他鼻前一探。
                      “还活着。”
                      二宫反手一拍他肩膀。
                      “废话,先把他扶进屋吧。”
                      两人一人一边把松本抗进客厅沙发上躺着,二宫接了点水到松本身前左右上下不知怎么弄,樱井直接大步向前把松本鼻子一捏下巴一掐开,赐他一好办法。
                      “倒。”
                      二宫白他一眼,不过除此之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尽量缓慢的往松本嘴里倒水。
                      后果就是松本立刻就被水呛醒,喷了他俩一脸。
                      两人默默地同步转身去抽纸巾,樱井递给二宫,二宫递给松本,三个人默默地擦着脸上的水,啊,不对,樱井二宫应该擦的松本喷出来的进过口的水,略等为俗称的——口水。
                      终于整理完毕,松本连连向他们道歉,甚至差点土下座,两人连忙把他拉回沙发上坐下,生怕他又晕过去。松本坐定后解释道自己是因为这整天奔走各处寻找大野,都来不及吃饭,所以一天下来给饿的,再加上他们仨在楼道里那么一吼一追,就彻底没力气了。
                      说到这儿,樱井的肚皮适时响了起来,二宫叹口气,开口留松本吃饭,樱井也同意,松本便不再拒绝。
                      还好家里还剩些咖喱,二宫边热着准备再弄两个小菜,松本看见他围围裙,连忙表示想来帮忙,樱井也准备插一手,不过二宫想起大野说过松本做饭不错,又想了想前些日子樱井削土豆分分钟可以把手掌肉削掉的架势,毫不犹豫地把樱井遣到客厅规矩等着,然后让松本给他打下手,两人动手,速度就快,米饭,咖喱,小菜几乎是同时做好,三人便围着沙发前的迷你小圆桌吃了起来。
                      松本完美地诠释了狼吞虎咽,二宫让他随便添饭,樱井不由得也加快了自己的步伐,看着他俩排队添饭的样,二宫默叹,还好自己食量不大,不然就自己这小身板,今天不得饿死,真是劳动人民翻身难啊。
                      不过还好,这松本倒是个礼仪上佳之人,吃完了连忙收拾起碗筷,到厨房洗碗去了。
                      二宫给樱井一个眼神,樱井会意,拿上自己的资料到卧房小隔间去了,还不忘把门拉上。
                      二宫缓缓走到厨房门口,两手抱胸,他望了会松本的背影,直揭主题:“大野君好像不住这儿了,至于他去哪儿了,我们也不清楚。”
                      作为大野多年的邻居和朋友,他自是要站在大野这边,而且从大野的表现来看,他自己也确实不喜欢松本有些过分勉强的态度。
                      松本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他依旧背对着二宫说:“嗯,我猜也是这样,本来也不是想打扰你们来的,我只是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到他,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
                      听得出来他是在强打精神。
                      二宫叹口气:“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你人不错,劝你两句,凡事还是不要太勉强的好,顺其自然……”
                      “碗……!”松本突然抬高了声音,很明显他想打断二宫的所谓“劝告”,“洗好了。”
                      二宫被他一喊一怔,见他有些粗暴地把手里的餐具擦干净,然后匆忙洗完手,挂好了围裙,就低头转过身,倾身鞠躬高声向他道谢,然后起身,脸上挂着一副固执又受伤地表情。
                      他直视二宫语气坚定地说道:“谢谢您的忠告,不过既然您不清楚,我也不想多做解释,我自己自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多谢您关心了。”语罢,风风火火地从二宫身旁走过,走到门口又想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又两步折回来,正好撞上闻声从卧室出来的樱井,他抓起衣服,又朝樱井鞠躬大声道谢,还未待樱井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夺门而出,把门关得巨响。
                      樱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去问二宫。
                      “卧槽,你跟他说什么了?”
                      二宫被问得心烦,感觉自己这一天心理起伏未免太多,抹了把脸也不回答樱井问题,就冲进卧室哗地一声把门拉上。
                      留下樱井一人感到莫名其貌地形单影只地尴尬地留在这个突然变得死寂的客厅。


                      IP属地:四川84楼2017-03-03 18:44
                      收起回复
                        四十
                        相叶和奈奈子的婚礼如期举行,新娘子此刻却在准备室里愁容满面。
                        决定结婚时,两人就战战兢兢给奈奈子外婆去了电话,诚邀她来参加婚礼,但对方只在沉默中听完后,搁下一句“我知道了”便率先挂了电话。
                        虽知外婆一直因为她父亲当初不经允许擅自停了她母亲呼吸器的事置梗在喉,含怨在心,但多年过去,奈奈子一直寻求一个化解矛盾的绝佳时机,而此生哪有比邀请她来参加自己和心心相印的人的结婚典礼更好的机会了呢?
                        可如今吉时将近,来客中丝毫不见外婆的身影,方才还偶尔蹿出来找寻,积极等待的奈奈子,此刻前所未有地将自己关在准备室里闭门不出。
                        相叶看着进去打探情况的伴娘挂着一脸担忧出来朝他摇头,也只能转过头朝他两个伴郎无奈求助。
                        “我没明白,”二宫皱眉抱胸,“你说给外婆打了电话说明了婚礼的事,但是她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相叶无助地点头。
                        “这不是当没说么。”樱井插着腰,松了松领带。
                        “我当然知道当没说啊,”相叶忽地大喊,令樱井二人一怔,“而且我们前天还挤出时间去登门拜访了……”
                        二宫见他欲言又止,挑眉问:“被拒之门外了?”
                        相叶摇头,头顶乌云愈发深重。
                        “我们按了好久门铃,没有反应,以为被冷处理了,结果傍晚外婆主动打了电话来,说是出门参加课程去了,然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完全不给我们询问是否来参加婚礼的机会……”
                        “哇……”樱井二宫不禁同时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见状,相叶更急了。
                        “你俩别看戏了行不行,难道你们想看着奈奈子带着遗憾和我结婚么??”
                        “可这种积怨已久的家庭内部矛盾,你这个快进门的孙女婿都解决不了,”二宫话说一半,撩眉看樱井,对方就跟接了通天暗号似的,无缝连接地接出下半句,“我们也爱莫能助啊……”
                        二宫接着说道:“况且现在离婚礼只剩多少?”
                        “——52钟。”樱井抬表做算术。
                        “52分钟,”二宫机械的重复,一副回天乏术的口气,“那么多天都没能达成的事,总不可能奢望我们俩外人在52分钟之内达成吧?”
                        相叶听完他俩一唱一和,张口酝酿了好久的反驳,最终却也只能懊恼地低吼着下蹲,抱腿抓头。
                        “你快别抓了,”二宫一把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及时抢救还未被他毁于一旦的新郎造型,“造型师给你喷了快一小时,你直接两分钟就给自己打回原形。”
                        樱井也上前拍拍他的肩。
                        “你还是抓紧时间去安慰安慰奈奈子吧,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也总要给外婆一次铸造奇迹的机会。”
                        说话的间隙,二宫也帮相叶收拾好造型,接着樱井的话说道:“人都不止是铸造奇迹了,就是奇迹本身了。再者说了,参加亲孙女的婚礼又不是去谁家串门那么随意,总得给人长辈一点梳妆打扮的时间吧。”
                        语罢,两人悄麽视线一对,一人扶一边,把依旧低气压下的相叶送进奈奈子所在的准备室。眼见两人无言相拥,默默地在他们背后关上了门。
                        “喂,”樱井背靠着墙,悄声问,“你说外婆大人会出现么?”
                        “我又不是神仙。”二宫在他身侧轻声翻了个白眼。
                        樱井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如果你是外婆,你会在最后一刻出现么?”
                        二宫快速地答道:“别设置这种完全意义上的假命题。别说孙女了,我连婚都没接,我怎么能知道?”
                        但这盆冷水丝毫么有浇在樱井身上。
                        “我会来。”他自问自答,悠然抬起手放到自己眼前,好像要握住什么。
                        二宫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而去,只听樱井喃喃道:“曾经被迫放开的手,难道不想重新紧握么?”
                        话题顷刻偏离,侧目,已是对视。
                        准备室门外的回廊陷入了令二宫翻倍紧张的静寂。
                        樱井的手掌还保持着快要抓紧某物的姿势悬在半空,上半身也似失了脊梁骨一样,依靠在墙面,可他的双眸已锁定住了对面的瞳孔,这样慵懒的姿势也不能减去那股坚定半分。
                        刚刚才逃开话题的二宫全身在这目光注视下竟挪不动分毫,仅剩下眨眼的力气。
                        逃不开了,他的潜意识这样说道。
                        四十一
                        很快门开了。
                        相叶从里面走出,无意义地整理完衣领,樱井先迎了上去。
                        “怎么样?”
                        他注意到相叶抿紧嘴唇的同时,两手早在身侧成拳。
                        相叶出口便像是在提前道出结婚誓言。
                        “婚礼照常举行,不会因任何原因更改。”
                        他甚至抬手,拍了拍樱井伴郎服垫肩上看不见的灰尘,指着他的领带说:“这里,松开了一点,整理一下吧。”
                        说罢,便大踏步朝礼堂走去。
                        这样严肃认真的相叶雅纪第一次出现在樱井面前。
                        望着他义无反顾的背影,樱井也不自觉捏拳道:“咱们也得就位了。”
                        他转头,二宫正双手捂着脸,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应了声——“嗯。”
                        所有人就位,教堂古风琴奏起庄重的结婚进行曲,二宫悄悄拍了拍胸口戒指盒所在的地方,然后和所有人一样望向奈奈子会出现的拱形大门,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数字——八年。这个数字在一瞬间还激起他衬衣遮盖下一层鸡皮疙瘩。
                        从相叶口中第一次听到奈奈子的名字,转眼已是八年过去。他从没想过,他能如此近距离、如此有幸从最开头见证一段感情,而这一段感情由此刻起又在他的见证下走向人生下一个阶段。
                        当看见奈奈子头遮白纱在坐在轮椅上的父亲一齐出现时,他不自觉地第N次在观礼席座上搜寻外婆的踪影。
                        没有。
                        他重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还没来得及暗自叹息,耳畔传来一句提醒。
                        “注意力集中,奈奈子马上上礼台了。”
                        余光一觑,樱井正带着满面祝福的笑容,眼神紧随着奈奈子而动,完全看不出他何时留意到自己在走神。于是二宫也抖擞了精神,朝她看去,右手肘却被人轻轻拍了拍,熟悉的低沉嗓音再次如风而至。
                        “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二宫很想问樱井口中的“一切”包含了多少内容,是仅仅指仪式,还是他用了什么通天法力能让外婆出现,还是他还暗示了些别的。
                        比如,他是不是仍想重新紧握什么。
                        八年。二宫突然想到,他在见证奈奈子和相叶的一切缘起爱浓的同时,自己也在被见证,而他的“一切”里到处都有他此刻身后那个人的身影。
                        而他们手并不是被迫放开的。
                        想到这里,二宫突然有点分不清,他期望外婆出现,到底是希望奈奈子的父亲得到原谅,一家人终得大团圆;还是希望说服自己只要情常在,无论怎样的伤害都能被放下,都能一笑泯之,然后坦然迈步向前。
                        他没来由的想起那日无故打断自己好心劝诫时,松本执拗的表情。如果在感情里其中一方已迷失了方向,日渐不愿勉强为续,那另外一方固执坚持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眼下,奈奈子和相叶正在神父的指引下交换誓言,交换戒指,然后再交换爱的亲吻。二宫突然悲观地想,在八年中,难道他们就没有哪一次争吵后,想过放弃么?
                        胡思乱想中,仪式已进入尾声,在宾客的簇拥中,新人步出教堂,阳光下礼花纷飞,所有人都被这份幸福感染,围绕着他们欢呼,祝福。连方才还陷在悲观情绪中的二宫也没能例外,望着他俩幸福的表情,和15°角外正毫无章法似孩童般挥洒彩带和礼花的樱井,无形中,他的身体仿佛突然被注入某种力量。
                        而这种力量在下一刻樱井突然睁大了眼猛地抓起相叶肩头拉着他看向某处时,被无限放大。
                        一位身着墨紫色为底,大白芍药花花纹的和服,仪容典雅从容的老太太正带着浅薄的微笑,矗立在欢呼的人群的不远处。二宫不认识她,但他不用问也即刻想到她是谁。
                        两方在原地静置了几秒,伯父的轮椅悄然间已向老太太靠近。
                        欢呼声很快被窃窃私语代替,但相叶丝毫未理会,他抓起奈奈子仍捂住面部的手,跟在轮椅后,走向那位他们已焦急等待许久的长辈。
                        “外婆。”奈奈子先颤抖着道出了她的身份。
                        相叶紧跟着深深鞠躬问好。
                        老太太没有回应,相叶就一直弓着腰。
                        几秒后,她才若无旁人地走过伯父的轮椅,轻抚相叶手臂,示意他起身,然后将他的右手和奈奈子的左手交叠在一起,缓缓地说道:“祝你们新婚快乐,一生幸福。”
                        凝视他们片刻,方才从随身的口袋中拿出两个福袋分别交与两人。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母亲!”伯父的呼喊让老太太顿住了脚步。那音调几乎从未被人听闻,泄露了怯懦。
                        他又张了张嘴,可是没能说出来什么,然后无奈中狠狠地敲打了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
                        奈奈子开始掩面哭泣,相叶将她拥入怀中。
                        接下来的一幕可谓是意料之中,臆想之外。
                        伯父双臂撑在扶手上,像是要摆脱轮椅站起来,相叶还没来得及去扶,他整个人便向左侧倒去。
                        “不要扶!”他大声的拒绝了所有可能赶来的帮助,然后艰难地起身,使劲了全身力气,面目涨得青紫不断。几次撑起和倒下后,好不容易摆成了跪拜的姿势。
                        “对不起!”
                        说是跪拜,其实更像蜷缩成了一团,这么大声的致歉也被窝在他的姿势里回响。像极了他已埋藏心底已久,却久久不得见天日的秘密最终也只能在他自己的范围内传出了孤寂的回声。
                        但老太太至始至终没有回头,在未有人来得及发现她战栗的拳头前,她扭头背向所有人,轻声回应。
                        “我不会原谅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所有人交错的哀叹声中,二宫好似听见伯父努力压抑的心跳,仿佛他最终选择接受自己罪有应得。
                        老太太却继续出声说道:“所以,你给我听好了,如果那两个孩子再有任何闪失……”,她顿了顿,“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说罢,回头向奈奈子他们点头致意,然后拂袖而去,决然之途,再未回头。
                        一众人目送老太太走远,相叶和奈奈子才帮着伯父坐回轮椅上,一家三口抱成一团。
                        而二宫还未来得及唏嘘感慨,手掌便被人握紧了。
                        他侧头微抬,樱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仿佛终于得到某种救赎的一家人,沉声缓缓道。
                        “那不会是我们,我已经握住了,不会再放开了。”
                        逃不掉了,此景在前,二宫抵抗不了自己慢慢弯曲回握樱井的手指。不论是那些采访还是身边的人都在一次次现身说法向他强调,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而欺瞒和拖延只会徒增更多的悔意和遗憾。
                        他也不想逃了,他累了。


                        IP属地:四川85楼2017-10-18 01:03
                        回复
                          四十二
                          结局就是他光溜溜的俯面瘫在自家床上,边听浴室里那个人洋洋得意曲不成调的哼哼声,边回想自己一个小时前怎么会喝醉了酒,半个小时前是怎么抽了风在玄关拉着樱井脖子啃。
                          睁开眼睛,床边一个被樱井胡乱丢弃的小塑料包装即刻映入眼帘。
                          这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他捂面自嘲。
                          “根本就是/疯/了……”
                          正打算眼睛一闭一睁逃避现实,耳边又铃声大作。目测了落在地上的西装外套离自己的距离,判断浴室里那人应该快出来,他果断放弃挪动起身。
                          五秒后,手机就被人接起来,放到自己耳边。
                          “喂……”他懒洋洋地保持俯躺姿势。
                          “小和你啥时候走的?小翔呢?不是和你一起跑了吧??说好的伴郎要为新郎保驾护航呢!”
                          二宫还没来得及插话,电话那头就换了个人。
                          “小和你别听他的,我们已经到机场了,今天辛苦你们啦。”
                          他闭眼笑了两声。
                          “奈奈子,老朋友不说辛苦,红包封大一点就行了。”
                          “大红包已经给啦~翔君不是说他拿给你?”奈奈子笑嘻嘻地打趣,“怎么,难道他还敢私吞?”
                          二宫撩眼看床边光着上身,一手给他举着手机,一手拿毛巾擦头的人。
                          “不知道,你问他。”
                          樱井闻言,立刻扭头脸上挂个问号。
                          “你接。”二宫言简意赅,把头转向内侧。
                          樱井一懵,却也不废话,把手机转到自己耳边。
                          “喂,奈奈子啊……是啊,我俩现在在一块呢。”
                          一声高分贝持续的尖叫飚出话筒,惊得他直接把手机拿出八丈远,然后那边叽里呱啦又喊了几句,仍似响彻于耳。
                          二宫埋在枕头里,闷声槽了句。
                          “扩音器夫妇。”
                          结果他背后就来个更大的扩音器。他愤然转头一招擒拿手把人脸颊一掐。
                          “住嘴!”
                          樱井被掐的像河豚的唇仍不停的抖动。
                          “扩音器,嚯嚯嚯嚯,扩音器。”
                          整张脸,全然笑成个压缩的囧字。这下惹得二宫也快要绷不住,翻身坐起,仍旧掐着,摇动那人的头。
                          “你是不是傻,就这么会儿,就被扩音器夫妇传染傻啦!”
                          这下更好,樱井眼泪都要憋出来了,二宫自己也快笑成个囧字。
                          他一把抓回手机。
                          “你俩小心误了机,别撒狗粮了,玩儿开心点,挂了。”
                          话音刚落,左边脸颊就被人亲了口。
                          “喂!”他应激捂脸一缩,樱井顺势就又把他扑倒。
                          这时二宫喝的假酒(划掉)已经全醒了,他一手按他脸上。
                          “起开起开,你不累我还累着呢!”
                          樱井却嘟着个嘴继续往下压。
                          “谁让你还光着身子在我面前晃!”
                          他手也没闲着,分分钟就要掀开碍事的被子,二宫连忙给他按住了。可不论体格还是力量都处在下风,眼看就要拦不住了,情急之下,他只得大喊:“你又想我跑路啊!”
                          樱井立刻顿住,睁大了眼。
                          二宫一怔,条件反射解释道:“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樱井就已坐回床边,闷不吭声。
                          二宫心头一揪,知是自己戳到樱井痛处,他双手撑着坐起,轻叹口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
                          樱井头发还滴着水,他仍一言不发地捡起滑落在地上的毛巾拿在手里,一动不动。
                          二宫抬眼看他,忽然想起樱井曾经说过,在他离开那天,他是如何疯狂地四下找他,不禁内疚。太过笃定他五年的不变追随,便会忘记自己在他心口烙下的伤。
                          于是,他艰难地开口。
                          “翔,我……”
                          “小和,”樱井突然打断他,“别跑了好么。追了这么久,”他没说他累了,却转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不想又把脚踝扭伤了。”
                          这个笑却像是终于把二宫已不再严丝合缝的心拉开一个豁口,他揪紧的胸口一酸,把樱井一把搂进怀里。
                          “好歹踢了那么多年足球,你没那么弱。”
                          樱井扑哧笑了。他没接话,也没再趁机把他扑倒,而是用更急切的力量,紧紧地将二宫拥在怀里,像他之前承诺地那样,久久都未放开。
                          四十三
                          二宫在东京郊外的疗养院见到了最后的受访者。
                          严格来说,是一对。
                          难得和煦的冬日暖阳中,两位老人手牵着手并排坐在一起,聊了两句天气,又互相逗趣了会儿,气氛融洽得仿佛画中人落入了尘世,不禁令二宫一时看得出了神。碧眼的老太太见状拍拍深棕眼瞳的老先生,得了暗示老先生微笑着缓声提醒。
                          “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二宫只觉耳朵一阵烧红,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歉后,打开了录音笔。
                          仍是老太太先动作。
                          “老头子,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老先生拍了拍她放在自己前臂上的手背。
                          “老婆子你先说吧。”
                          老太太闻言却面露难色。
                          “可是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啊?”
                          “很简单,”老先生又温柔地拍了拍,“从头说起。”
                          “对对,”二宫也出声附和,“就按时间,从两位相识开始说起吧。”
                          老太太抚了抚胸口,似乎仍有一些不安,老先生直接将她的手握入自己手里。
                          “没关系,如果你有哪里说漏了,我帮你补充。”
                          老太太才安心地开口道:“二宫先生,我也是想到哪儿说道哪儿,要是我犯了糊涂说乱了,还望您见谅。”
                          二宫连连摆手,柔声劝道:“不会的、不会的,您只管慢慢说,大家都是想到哪儿说哪儿,说不定您还分分钟碾压那些年轻人呢,是吧大叔。”
                          老先生先愣了会儿,一个睁眼才接话道:“对对对!大叔认为你说得很对!你就听人二宫先生的,这又不是完成任务,你老头跟这儿陪着你,不着急,你慢慢说。”
                          老太太像个可爱的小姑娘,乖顺地点了点头,一口流利的日语轻快地说道。
                          “那我就开始啦。”
                          二宫一抬手,表示同意。
                          老太太原名崔珊娜,瑞典人,十四岁随时任外jiao官秘书的父亲举家迁至日本,父亲安排崔珊娜就读一般的日本女子中学,原本是不想让自己女儿从小沾染特殊待遇的恶习,熟料金发碧眼的小娜却暗中被同学pai挤,一个学期下来,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娜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情绪反常。
                          老太太没过多描述,只一句话算给二宫交代。
                          “以你了解,你所能想到所有青少年被同龄人pai挤时会遭受的,我经历过得可能比那还要多,还要难以忘怀。以至于当时所遭受的一切影响了我整个人生,包括我的人生抉择,但是,我也很幸运,因为,”头发斑白的崔珊娜转头看向自家老头,露出笑容的瞬间,二宫恍似遇见那年玲珑可爱的十四岁少女,“我遇见了他。”
                          老先生原名章远山,zhong日混血,外貌虽完全不会被人察觉,但母亲的口音却一直被街坊明里暗里取笑,再加上父亲在他年幼时si于痢疾,家里没个撑腰的人,于是那些同龄的孩子也跟着在大家瞧不见的地方欺负他。
                          “但是,我也很幸运,”章先生清澈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浑浊,“我有一位在那个离乡背井动荡不an的年代,仍能不qu服命运的母亲。”
                          章先生的母亲除了是外乡人,还因为tou渡的身份被村里的人瞧不起,还好工厂的工作是父亲在世时托人找的,再加上她手脚灵快,从不失误,工厂里其他几个外乡人会在必要时护着她,这份工也算勉强维计。可随着远山逐渐长大,仅靠工厂的活计是供不起他上学堂的,从来只教他“别人打你一拳,你要比他更用力”的母亲开始放下身段,到处去求人给安排更好的工作。终于有一天,一个工友找到她,说有一个帮佣的工作想给她介绍。
                          “那个工友平时看着不出声不惹是非,但其实母亲知道,很多闲言碎语都是从她那里传出。”
                          “那您母亲……”
                          “她当然接了,”章先生表情无比骄傲,“我说过的,我的母亲可不是一般人。”
                          崔珊娜轻推了她先生一把,像是在提醒他为人要低调,章先生淘气地吐吐舌头后,她才接话道:“而且,如果她老人家没接这份工作,我们就不会相遇了。”


                          IP属地:四川87楼2017-10-26 23:23
                          回复

                            四十四
                            “那我猜帮佣的主人家就是您家了吧?”二宫笑问。
                            “不愧是二宫先生,是了是了!”崔老太太连连称赞。
                            章老先生赞同地点点头补充:“不过我们的初遇不仅和美好扯不上半点关系,甚至还可以说非常糟糕。”
                            “诶?”
                            二宫的愕然像是意料之中,章老先生朝自家太太狡黠地做了个鬼脸,对方也撇嘴以示赞同。
                            二宫忍不住好奇发问道:“所以是……?”
                            老太太捂嘴一笑:“您不是让我慢慢讲嘛,那且听我从头一件一件讲来。”
                            章老先生的母亲(以下统称章母)到那人家之后才知道,她并不是去当帮佣,而是专门配备给那家大小姐做专职保姆。工作内容发生变化,章母却被崔珊娜在大人面前的礼数折服,虽心有揣测,奔着高额工资,爽快地应下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小姐头一周就用很特别的方式让她不停奔走。
                            崔珊娜的饮食全权由章母负责,只因她在她工作第一天时大为赞扬她的厨艺,满心欢喜的章母没多想便答应了。谁知第二天起,这饮食就开始出问题,至于这问题在哪儿,章母也不好多问,因为问了,崔大小姐也只天真又烦恼道“我也说不上来,可是就是不如那天好吃了”。慢慢的,她的食量逐天减少,有时甚至只喝了两口汤便说没胃口,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崔父关切,她也只答“没什么不舒服,章妈妈照顾得很好,就是吃不下她做的饭。”
                            “我现在都还记得我母亲头几日从她家回来时的样子,”章先生插话道,“一开始只是很用心的准备食物,做完之后总要反复跟确认我多次味道,可第二天回来,仍是愁容不改。”他无奈笑道,“聪明人使坏,最为折磨,只要时刻收好了马脚,真是会让人莫名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之后,问题又从饮食转向了衣着和小物件,比如把扣子洗掉了,蕾丝洗松了,房间里的书摆错了,书桌上的东西不见了,都是琐碎小事,都是无谓的规矩,却让章母从早到晚奔忙于房屋各处,耐心一层层磨尽。
                            最让章母捉摸不透的是小娜的若即若离,可能前一秒还在跟她道歉向她撒娇,下一秒便露出陌生又不信任的表情用上佳礼貌将她拒之门外。
                            “我那时一半刻意一半无心,”崔珊娜愧疚地回忆,“因为在她老人家来之前,我身边来来去去不下五、六个保姆吧,什么样的人都有,贪财的,懦弱的,耍小聪明的,更有想利用我接近我父亲的,学校生活已经糟糕透顶,连家里也成了劳心之处,”她摇摇头,“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借口,可只有十四岁,没有朋友又寻不得依靠的我,只能将那些负面情绪转嫁给他人,她老人家便成了最近最直接的牵连者。”
                            “可是,我母亲从来没跟我抱怨过你,”章老先生望着崔珊娜,像是再次重申已反复不下百次的保证,“尽管我早就看出来她忧虑劳累的的源头是你,她只是会不经意念起,说自己从来没觉得哪个小孩可以像你那样,小小年纪举止可以成熟得像一个大人,却又总是露出小可怜的表情,让人不忍心责怪。语气心疼得会让我这个亲儿子嫉妒。”
                            逗趣的口吻,章先生却是满面怜爱,崔珊娜饱含深情地回望,却像是在努力回应如今只存留于记忆中的,那位尝试以真诚的心向她靠近的章母。
                            “正因为此,我才会在和你相遇后,明白信赖和守护的可贵。”
                            无意识间,两个人的手再次交叠紧握。
                            不论是冲着工资,还是小娜几番转瞬即逝落寞的表情,章母选择了坚持。可这样无端消磨的时日一久,身体再结实的人也会被拖病,仍犹豫着不肯交付信任的小娜在看到她苍白的神色后选择了无视,直到快天黑才有其他佣人发现章母倒在后院的衣物晾晒处。
                            崔父带着小娜前去探望,望着病床上气色仍不见好转,陷入昏睡中的母亲,忍住自己拳头的小远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他送来的营养品塞回他怀里,然后将他们往门外推,却一不小心撞上进门送药的护士,玻璃药瓶跌得粉碎,刺伤了崔父脸颊,护父心切的小娜转身将远山一把推倒在地。
                            “这位老太太是看着娇小,但当年比我大一岁半的个子,推起营养不良的我,可是分分钟压倒性优势啊。”
                            崔珊娜娇嗔着推拍向二宫“告状”的章老先生:“这件事还真被你记了一辈子。”
                            章老先生夸张得做一本正经状。
                            “老婆子,不止这辈子,我怕是要记往下一辈子,还有下下辈子,这样难忘的初遇我怎么会忘记。”
                            语罢,戏谑的表情已然消失,仿佛在他们长达七十年的相守相望中,这样的独特的回忆已称得上弥足珍贵。
                            四十五
                            五年前,在二宫和樱井同处过一年的屋檐下,来过一个访客。
                            “你是kazu君吧?”
                            不知该不该回答的二宫愣在原地,对方却已轻轻鞠躬。
                            “你好,我是翔君的母亲。”
                            恰当温暖的仪态,让二宫不由自主让开位置,请她进门。
                            现下的二宫突然回想起那一幕,微笑道:“这样的相遇确实是意料之外,不过初衷却是一致的呢,都是为了自己的父母抱不平。”
                            两位老人点点头。崔珊娜开口道:“虽然闹得那么不愉快,回家后看到他母亲为我做的那些事,我心里愈发过意不去,偷偷跑到医院去探望——”
                            “当然都是避过我在的时候。”章老先生补充道。
                            老太太不好意思笑笑。
                            “尤其是立刻得到老人家原谅后,对着远山,我更是觉得下不来台,可是还是没能完全避过。”
                            “那也是因为我妈(母ちゃん)非要留下你,让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吧?”老先生头一回用了十足亲近的称呼。
                            在那之后,语言暂且有障碍的两人就着本都好学的劲头,距离越拉越近,小娜终于开始渐渐敞开心扉。一日,她在远山为她撑伞送她回家的途中,第一次向人倾诉自己在学校遭遇的困苦,淅沥的雨声成为了她久违眼泪最好的掩盖。
                            她一边低头向远山道歉,一边不停地擦拭着泪水,明媚的杏眼被揉得通红。照章先生的话“让人没办法不管她。”
                            “其实我一直没搞懂,”像是道出一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章老先生蹙眉紧锁,“武力值那么满的你,当年怎么会被人欺凌的呢?”
                            “老头子!”珊娜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章老先生臂膀。
                            老先生毫不介怀大笑两声,望着偷笑的二宫追述道:“这可不是我在逗她,当年我在医院外碰到那些爱找我挑事的人——估计是以为我们家攀上高枝了,嫉妒——好几个16、7岁的把我团团围住,我正想着只能拼死一搏了,结果这位姐姐可好,”他反手一指自己身边的伴侣,“不仅帮我叫来了大人帮忙,还冲在最前面举着不知道哪里捡来木棍就要朝那带头的挥啊!”
                            “这么厉害?!”二宫诚心惊讶。
                            “那也是因为有大人跟在后面的,不然我一个人哪儿敢啊……!”老太太露出后怕的表情,却并没能让自家先生信服。
                            “那之后学校的事可是你一个人摆平的。”
                            “那也是你的办法好。”老太太毫不吝啬赞扬。
                            “什么办法?”二宫连忙问道。
                            珊娜弥尔一笑。
                            “其实当时我们班的女教导早就被那个欺凌我的人弄得神经紧绷了,我后来才知道我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向来怕惹事的女教导一直迫于家长会的压力,对她一再隐忍。所以远山告诉我要勇敢,不要忍气吞声,找个合适的机会在公开场合和那个带头的女生制造冲突,但不和她发生肢体接触,逼迫教导与她直面,闹得不可开交时,再叫来校长……”
                            “事情一闹大,学校就必须严肃处理,那些冷漠回避闷不吭声的同学才会出声指出欺凌的源头,一切才有可能杜绝。”二宫轻声补充。
                            “是的,”崔珊娜叹息着点头,“只不过对女教导,我仍心有歉意,虽然她从未主动向我伸出援手,但她却因为这件事卧床许久,最后还辞去了学校的工作。”
                            章远山轻捏她的手,以示劝慰。
                            欺凌事件解决时,章母身体也已恢复完全,返回崔家继续工作。日子终于慢慢平稳,步上轨道。不仅如此,崔父在发现远山优异的学习能力后,为他寻关系,把他推荐进了当时区里最好的中学,还安排他和珊娜一起修法语。
                            白驹过隙青春懵懂的年华,男女仍有明显介别的时代,似有似无的情愫开始在两个人心中发酵,或许只是同阅一本书,默契的一句话,和朋友关系不同的距离正悄然拉动两个逐渐走往成熟的心。朝夕相处的日夜只待一个足以弥补不美好初遇的美好时机,去捅破那层慕心暗许的承诺。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远山即将年满18岁那年,在他们都以为终于可以以不一样的身份牵起彼此的手时,时代轻率地和他们的人生开了一个长达五十五年的玩笑。
                            “我女儿曾经问我,如果不是在那个年代遇见远山,会不会仍守他五十年,六十年,情不变。”珊娜无意识地握了握抓着她手心的手掌,“我回答她,我不知道,环境没有给我们机会,战争夺走了我们的时间,我只知道不可能重来一次的人生里,不容许我再错过和这个人再会,甚至共度余生的机会。”
                            曜日正在头顶尽情温暖空气,而二宫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时,却感觉到一股近乎壮丽的不输岁月的温柔、热情悄悄地将他包围。


                            IP属地:四川89楼2017-10-31 10:43
                            回复
                              四十六
                              战争的爆发并非突如其来,别说镇上人,就连只专心奔忙于生活的章母,日常所有话题都变成军需、招兵、战况。这些遥远又冰冷的词汇令所有人的生活失去平衡。
                              尤其是对关心世态的有志青年。
                              崔珊娜在远山眼中读出层叠的忧虑和不安,她甚至还察觉到他压抑的愤怒。一天法语课远山破天荒缺席。跑去章母处询问,章母竟仿似获救了般求她去劝远山想开些。珊娜从未见她那样惊慌无助。
                              她在章家见到了满面淤青的远山。她问他原因经过,他只捏着拳头直视她说——为什么我得是一个日本男人和一个中国女人的儿子。可珊娜什么都懂了。
                              小时候被人欺负,他没吭声;中学时被外籍同学笑话,他微笑以对;珊娜一直以为他根本不在乎,但其实他只是把愤怒和不甘埋藏得太好。而这次,在时局尖刻的矛盾之下,他再也扛不住了。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如此心心相惜。原来,他们都是因自己“特别”的身份,迷茫不知归处的普通人。
                              那日黄昏,漫天血色,在远山凝视她的目光中显得尤为凄凉。她拥抱他时没有任何犹豫,不为慰藉谁,而是仿佛终寻得自己缺失的灵魂,必须紧紧拥在一起才能完整。
                              远山沉默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肩侧,身躯颤抖着直到落日沉下才慢慢平息。
                              我要回国参军。
                              珊娜抱得他太久,躯体已僵麻得不行,听见他的志愿时,在她手掌下的远山的衣袖却立刻被揪得似乎再用分毫力气就会破裂。她埋进他肩头,紧咬下唇,就像他们之间终于消失的距离会因为此刻任何一点疑问,在顷刻间裂为深壑。
                              于是她只侧目收起内心千般的不舍,吞下万言挽留,将双眸掩藏在黑暗中说,好,我等你。
                              “没有人比我更理解那个时候的远山。”崔珊娜平淡的语气里满是自豪和坚定,“到今时今日,我仍会说,如果我是他,我会和他做出同样的决定。”她突然对章老先生露出笑容,“说起来,我们当年都没像那电影里演得那样,留个定情信物什么的。”
                              但直到刚才还顽童模样的章老先生,谈笑表情已全然消失不见。
                              他面朝老太太默默开口,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不能对你说‘愧疚’,这两个字远不足以匹配你那么多年漫长的等待;也不能对你说‘感激’,因为就算你劝我,我也不会改变决定,甚至会抛下你也不一定;但我最不能对你说的……”,老先生骤然停顿,眉间紧蹙,握紧崔珊娜手掌良久,仿佛必须要蓄足如此大量的勇气,终了才开口道,“是‘爱’。”


                              IP属地:四川90楼2017-11-20 15:25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