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春而行，马蹄留香。到衙门口儿将马鞭递与衙吏，今日本不该我当值，不过是心中放心不下，还是来瞧一瞧的好。问过僚友，道是尚书已到了，在内堂呢。颔首抱拳谢过，自个儿先去案上取了卷宗，细细勾画、整理了一番。才行至内堂口儿，吩咐衙吏，烦进去通报一声。】

【月前云南司报上来的一个案子，交了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审，朝廷命官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儿，自个儿还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当初吏部那头是怎么就给过了，还给放到云南那地界儿的外任，不过老百姓有句话，狗急跳墙，约莫那小子也是这样，但是这也是奇了，这小子的胆子还真不小，戏弄这事儿居然戏弄到了刑部头上，在内堂坐定没多久，荣治就来了，这案子一直是他经手，这会儿来自个儿心里头多少也明白】
【让他进来先免掉那些规矩，在这儿穷规矩还不如办些实事来的有用，示意他坐下说】
有什么进展？

先前已经办了，案子情实。吩咐领人来京城，罢官，行刑处置。
【打过礼谢坐，如今为官也有年余，摸清了这位尚书大人的性子。便也就不打虚礼，免得画蛇添足，烦的惹他厌烦。直道。】
不过视如今，人是领来京城了，他满手老茧，面容黝黑，实不似为官多年。且年纪尚轻，提起朝廷办案的事儿，一问三不知。恐怕只是个替罪羊。

【从进刑部开始自个儿就被提醒过，这些个外头来的犯人很容易会为了活命就做些手脚，比如找个替死鬼之类，自个儿也遇到过几回，所以刑部一直以来只要是外头来的犯人都得再三核对之后才能进大牢，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狱卒可不见得都是些规矩到白花花的银子送上去都不会同意的人，所以这个人进刑部大牢时候自个儿也是多个心眼，才让荣治去问一下，没想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可问了家人籍贯？有何表现？

问了，世代都是本地人。他最初咬死自个儿便是那县令，名号也是对的上的。但当问到属什么的时候，便说不出来了。后头用了一点儿刑，才如实招的。
【递给他卷宗，上用行楷细书：“疑，陈氏年四十，押犯不足廿五。外务指吏，自京往云南提人。另，罪加疑瞒朝廷一等，从严发落。分送九卿。”】
我同三阿哥商量过一回，我们的意思，指一位人，亲自去云南提人。农人欺瞒朝廷，亦要处置，不过念其为子孙后代，从轻发落。

【谨亲王在礼部当差，荣治初来的时候自个儿还真有些担心，文气十足固然在朝堂之上能得不少汉人官员得好感，办起差事也会轻松一些，但是刑部不喜欢这种文气，因为对那些个犯人，你要对他太客气了，你就得吃亏了，好在荣治这孩子倒不是孺子不可教也，接过他递过来的卷宗，略扫过一眼，还是得肯定一番】
近来行文确有长进。
【既然与三阿哥商量过，那么他们也应该知道后果，自个儿就没必要非要说不许，那人也是得抓的，至于这个替罪的】
要轻判，就得有由头，你可有什么想法？

【略一思忖，复道：】欺瞒朝廷便是一条，知情不报又是一条。本应至少判个十来年，不过量着为其子孙，情有可原，大抵可减为流刑或徒刑。到底情切天伦，一时义激，与寻常狠斗者不同。
【阿玛曾讲过，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可这农人为其子孙，也不是心软，只是觉得不应落此田地。又道。】卷宗倒是不难做，上判个“矜”字儿便可。

【要说这案子本来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不过就是一个不肖子孙的事儿罢了，但是偏偏这案子涉及的却是一个朝廷官员，这事儿就没有那么轻松明白了，要是平时这事儿刑部这头说说，大家伙合计合计，都没有什么意见也就罢了，但是这事儿，恐怕还真不能这么简单的解决了，且不说这个农人到底是个什么缘故，就是这个矜，就得过皇上了】
这案子从发了到现在过去多长时候了？

【仔细思量，也有一阵了。这种疑难案件多半耗时长，何况还要从南方调犯人来京审查。走程序都走了小半年的，七七八八混杂在一起通常浪费了大半时间。颔首，道。】
去年秋审就判了死刑的。送人途中消耗了二三月，如今押了人又审判又过了二三月，直到发觉犯人有误倒自上次案子判下来半年有余。如若现在不赶送些，就要又留今年秋审了。

【刑部这边要是出了什么案子，最头疼不一定是那些原告，最头疼的是京中的那些碎嘴，尤其是刑部的案子大多都会被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的人知道了，传了一句两句的，虽然都不见得是全部真相，但是都察院要听见了，那事儿就难办了，就比如这案子，在京里头或许本来没什么风声，但这拖着走着也近一年了，都察院那群御史还能憋多久，自个儿还真不好说了】
去岁秋审就定了死刑，皇上也批了，至今这人头没有落地，还闹出了这么一出事儿，都察院那头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太师倒是给本王面子。

【这也是没办法，从南部调人，别说走刑道了，就是走官道也要花个两三个月的。再送上来走一遍手续。自古便是这么定的。一群御史今个儿挑这个的刺儿明个挑那个的刺儿，也完全明白勤王的考量。只答。】
程序都走完了，要讲，也要去讲押送的人未核实便拿人上京。这可不是刑部的职责。再者，流程便是这么走，不论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总算不到刑部的头上。

【刑部办差有些时候有些事儿就不能这么没头没脑的什么都往上头捅，有些事儿捅了人觉得你是耿直不阿，有些事儿捅上去了，麻烦也就来了，就比如这次的事儿，你要说那小子完全没错，那也没这说话，但是要说这小子真的值得了这么重的刑罚，也不见得，等那头真正该来的砍了，再和皇上说有这号人物，御史那头也好交代一些，而这些自个儿不用和荣治说破，他自然明白】
知道了你也该明白怎么做，本王不留了，去吧。

【颔首，收起卷宗。出去批完字，分送下部。又左右问了几句。刑部如今行事也是愈发上手了，偶尔也会想，如若当时分到了另一个部门如今是什么光景。到底不会和血淋淋的事儿天天打交道。每日回府，瞧着妻儿，还是觉得时常恍若隔世。又处理了一会儿公文，打马归府。】

【看着荣治出去的时候自个儿一个恍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如今的自个儿常常会从这些年轻人身上看到一些当年的影子，或许当年自个儿也曾经是这样的从那些老油子的眼中走出，但是这些现在都不得而知了，自个儿现在能做的只有把自个儿的本职工作做好，至于其他的，就让这些年轻人去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