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大而圆。
老奥伯雷在床上辗转难眠。
皮革匠师傅的小屋孤独地伫立在小丘的顶部。当然,今晚并没有活计。小镇的人们相信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残害野兽的皮毛会招来狼人的报复,因而早早地登门拜访,请求他把挂满墙壁的兽皮取下来——当然,更不用说那个刺眼的狼头。当他们亲眼看着皮革匠把屋子里所有与野兽有关的事物撤下,便马上逃离了这间阴森的小屋子。
月亮在皮革匠浑浊的双眼里按下烙印。当今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数十年前那些染血的画面又一次出现。那时父亲的怒吼在同样的圆月之下响彻天空,小镇里勇敢的人们手举火把围成一圈。人和狼人,光和影都交替出现,仿佛台上手舞足蹈的戏子。但转瞬间金属碰上骨骼,血液挥洒。为狼人准备的陷阱咬合,而狼人最终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杀死在里面。父亲大口喘气,呼吸中仿佛有血雾散开——他拍着儿子的肩膀,说:“好了,怪物死了。要勇敢啊。”
然后父亲就不见了。
怪物死了。要勇敢啊。
火把熄灭,人群消失,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几十年前的人们大多业已作古,而他也垂垂老矣。一朵,或者是几朵连缀着的黑云飘过来遮住月亮。枯树摇动,明复转暗。
住在小镇上的人总要做出选择。有些人选择在与怪物的搏斗中死去,有些则选择在这片阴影之地惶恐地度过一生。然而受诅咒的奥伯雷家族两者都无法选择。自从数百年前皮革匠一家被驱逐出去,奥伯雷就注定要和小镇之人走不一样的路。他们和小镇几乎不再来往,只有偶尔有人前来托付毛皮。数百年之后,家族只剩下他一个,曾经的拓荒者们的群屋也都已腐朽倒塌——只留下这一间。
月亮又出现了。奥伯雷用闪烁的双眼望着它,好像在看着什么有魔力的东西。不对,不该有月亮的。奥伯雷猛然从回忆中回到现世。月光散尽,小屋重回黑暗。于是奥伯雷从床上起身点亮油灯,光芒所到之处,物件依次显现。那只狼头,挂在他对面的墙壁上,眼睛熠熠生辉。
我已经老了,而且即将死去。奥伯雷意识到这点后,发现自己人生中最后的同伴竟然只有这只狼头。它扭曲着不甘,无声地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