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永将做了一个梦,他坐在狭窄的诊室里,白炽灯照得令人精神疲惫。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他经常能在梦里保持清醒。办公桌上的名牌看不清晰,但没有讨孩子喜欢的可爱装饰与刻意的甜美味道,绝对不是自己的儿科诊室。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来身着病号服的客人。
……这真是奇怪极了。
来客看上去没有精神,模样有些不对,可看过去又确是自己熟知的那人。既然是梦境就不必认真,绿永将摆出职业微笑,等病人坐到对面的木椅上。他的桌上放着一份病历,摸上去滑腻冰冷,手写的姓名歪歪扭扭。雪村透。
“闲谈就不必了吧,直接切入正题。”雪村透开门见山,“医生,你在什么情况下会讨厌一个人?”
这是病理以外的问题,并且作为谈话的开头实在有些微妙。绿永将觉得有趣,于是如实相答:
“我个人觉得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你看,人的感情无从探究,什么爱啊恨啊,一个微小的动机都有可能会变成极度的情绪。请问你是因此困扰了吗?”
摆出亲切的模样,绿永将通常用这张笑脸安抚害怕打针的孩子。但雪村透和那些孩子不同。他在椅子双手抱膝缩起腿,尽可能蜷缩的姿态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更近于一种排斥。好像两人都在过度的灯光下变得异常。过了很久,雪村透才打破沉默。
“我讨厌一个人,医生,虽然他和我本身没有任何交集。
“我这人讨厌的还有很多东西,比如人际交往和上门送荠麦面的邻居……可这次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无缘无故滋生出对谁的怨恨,是不正常的吧?是疾病吗?”
喂喂这是什么,我可是儿科医生哦——把想说的话吞咽下去,绿永将一时语塞。奇怪的不仅仅是雪村透毫无逻辑的询问,更多是莫名的缺失感。他不是在与别人辩驳时无言以对的人,可现在由于某些东西被梦境隐藏,他怅然若失;面对一个原本答案明确的问题,绿永将无从应答。
“是疾病吗?不受大脑控制的情感,医生?”雪村透起身,长长的袖子挡住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在办公桌上撑着身子,仍是那淡漠的神情,以毫无起伏的声线逼问。
绿永将瞥见对方脖颈处阴影厚重的喉结,还有衣领之下一些意味不明的诱人画面。他越来越把握不住梦境的节奏,前所未有的场合,前所未有的雪村透。
“……不是疾病。”无端地口干舌燥,“情感是自然产生的。“
“啊,这样。”喉结颤抖,“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下一刻青年已经站在门边,不知何时换了作战服。他抱着狙击枪眯着眼,果然还是这幅模样比较让绿永将安心。
他说出短短的句子,依旧无波澜的音调,但绿永将听出仇恨的味道。音节从瘦削颓废的青年口里迸出,是毒液浸染的刀片,向绿永将直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