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写】烟波浩渺

　　“向老师，我想再跟田丹和姆妈多呆几日。就几日的时间，您看行吗？”
　　徐天依旧保持他惯有的低眉顺眼，微微弯了背，垂着头，两手收于一处。
　　“徐天，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抱歉，组织上催得紧了，长春那边……”
　　向老师搁下笔，拍了拍徐天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
　　“新京？您打算派我到伪满做地工？”徐天缓缓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表达出了他的不赞许，“向老师在开玩笑么？那边的情况我完全不了解，而且……咱们同志里头有太多比我更合适的。”
　　“那你就错了。”
　　向老师摆了摆手，竖起食指比划出了个一字。
　　“只有一个人适合这项任务。而这个人，就是你，徐天。”
　　“向老师……且不说我过去一年，都在接受烈性药物后遗症的治疗，毫无余力去研究别的，放眼当下，我仍是认为自己只适合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罢了。书记员之类的，我或许还能试着去努力，但是地工，我实在……无论从体力还是胆识，我都是不合格的。”
　　徐天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回，当真不是他胆怯（毕竟田丹与姆妈已经安全），而是他根本做不到。
　　与其连累了组织，倒不如事先坦白。
　　“徐天，你知道伪满首都警察厅特务科科长是谁么？”
　　“愿闻其详。”
　　“是你在日本留学时的师兄，松山清一郎。”
　　“什么……”
　　徐天瞪大了原本就比别人要大的眼眸，他只觉脑子里边混沌成一团，完全不能好好思考了。
　　影佐给他注射的药剂实在伤脑，越是需要他大脑高速运转起来的事情，就越是容易陷入类似于现在这样的局面。
　　“话说松山的身上好像还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呐。”
　　“当时在学校里，他同我关系最好，这跟他母亲也是上海人脱不了干系。”徐天扶了扶额，轻叹着坐了下来，半晌过后继而道：“我真没料到，松山兄竟是伪满警察厅的一位科长。我原以为他会在正面战场上与国军交战。”
　　向老师点点头，顿了一顿，又道：“这个松山来头可不小，他伯父是本庄繁的友人。”
　　“这个我倒是没听他讲过……”徐天似是觉得疲倦，将右手手掌覆于双眼之上，左手也渐然松开。
　　“徐天，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跟这个松山打交道了。我相信你肯定能够将此次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向老师将一份档案摊在徐天面前，敲了敲纸面，说道：“这些资料你拿去看，看完后销毁即可。放心，你的党员身份目前只有我跟我的上线知道，其他人想查你的底，很难。”

　　“我知道，党龄小也是做地工的一种优势。只是，向老师……”徐天闭了闭眼，终究没能把一些话说出口，他伸手握住向老师的手，“在我执行任务的期间，田丹跟姆妈就拜托您了。”
　　“这个你大可放心。你的父亲，还有田丹的父亲，都是我的好友，即便是你不嘱咐，我也有义务去保护她们。”
　　向老师感受到了徐天手上的力量，不由垂眼望向地面。
　　他心中不无愧疚。徐天好不容易回来，终于跟爱人、母亲团聚，却被他派去当地下党。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头闪现了徐书白的身影。
　　“向老师，我会全力以赴，完成党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您不必担心。多少革命烈士慷慨赴死，而我只不过是潜伏到敌人当中，演几出戏喝几盏茶罢了。”
　　看出了向老师的歉疚，徐天马上如是说道。
　　向老师神情稍稍缓和，又想了想，对他点点头。
　　“徐天，我相信你。待到不久的将来，黎明之光笼罩整个新中国，你定将凯旋归来。”
∵∴∵∴∵∴∵∴∵∴∵∴∵∴∵∴∵
　　他回到屋中已是十一点有多了。
　　田丹却仍是坐在门边的小凳上，抬眸望向自己。
　　她看起来静谧极了。
　　也不知道她等了有多久。
　　正当徐天想要说话时，田丹走到了他的跟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徐天，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田丹见他神情不大对劲，面上不由露出忧色。
　　同时她也不忘仔细搓揉他的手。
　　“田丹，明天一早我就该走了。七点的火车，赶往长春。”
　　说着，徐天把田丹轻轻拥进怀里，细细嗅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_“田丹，对不起……”
　　田丹感受到了徐天身体的僵硬，心里微微一疼。
　　“说什么呢。像你这样优秀的人，组织需要你，比我更加需要你……”
　　田丹仰首，朝徐天的唇边落下一个吻。
　　一如上一回，徐天又开始捂着脸发起愣来，目光朦胧的呆呆凝望她。
　　“傻瓜。”
　　一面说着，田丹一面在暗地里想，这个木头脑袋，每次都要人家主动，什么时候才能开开窍呢。
　　“哦。”
　　徐天根本没听清她的笑骂，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田丹也拿他没办法了，又见时间不早，便催促着徐天尽快回房休息。
　　“你明早还得赶路呢。快些歇下罢。”
　　徐天点点头，转身就走，险些碰倒了一旁的矮凳。
　　田丹浅笑着摇了摇头，笑着笑着又渐然敛起笑容。
　　徐天，明朝一别，何日复相见？

　　被姆妈含泪批了几句，又听过向老师的叮嘱，临行前多看了几眼并没有说话、只对着自己淡淡微笑的田丹，徐天携上一只军绿色的帆布单肩包，便与他们一一挥别了。
　　缓缓走了几步，他本欲回首再瞧瞧姆妈与田丹的，却是没有那个勇气。
　　他最怕的，就是在他背过身，朝远方迈进之时，田丹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尽，独余忧思与牵念。
　　他委实不忍见到。与此同时，亦怕自己会因此产生动摇。
　　阖了阖眼，徐天终究踏上了他的特工征程。
　　长春的春天比延安要冷一些，刚下火车的那一瞬，徐天就感受到了。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他的任务不仅是简简单单的生存下去，还有不动声色的打入警察厅。
　　想到这里，徐天不由收拢拉紧领口的手。
　　“啪——”的一声，也不知是谁的手掌，在这忽然之间，狠狠的拍在了自己的肩上。
　　徐天满是疑惑的扭头一看，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某个名字如同哽在喉咙，好容易要说出来，却是被那人随意打断。
　　“天哥？我还真没料到会在新京碰见你呐。”
　　“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者居然是徐天在保定军校的校友。
　　“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吧？咱俩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唤一声让我听听。”
　　那人摘了帽子冲徐天淡淡一笑。

召唤楼

　　“公子小白，齐桓公。”徐天耸耸肩，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跟前人物，“我没叫错吧？”
　　“你你你你你……”那人气得直跳脚，嚎叫几声后，佯装低调稳重道：“我不过是一个叫齐小白的普通人。”
　　徐天看他还一副老样子，无论在做什么，都是神采飞扬，欢得像只不知疲倦的兔子。
　　“这么多年了，我看你是长不大了。”徐天摇摇头，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来新京是想找一个人。”
　　“什么人呀？”
　　齐小白匆匆把帽子给戴了回去。
　　“你不认识的。”
　　徐天心里很清楚，当火车驶入伪满地盘的那一刻时，戏就该开始演了。
　　无论是曾经玩得再怎般要好的兄弟，都有可能深藏着彼此从来没有见过的另一面。
　　“等找到了再介绍给小弟认识认识呗。”齐小白哈哈一笑，也把自己的状况告诉了徐天，“我在这呆了两年，从特务科的一小卒子混到了副队长的位置 。”
　　“特别行动队？”徐天心下一沉，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嘿嘿，是啊。小爷我就爱搞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小白扬了扬眉，接着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小白，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行吗？待会火车站这儿的人就更多了。”
　　“天哥你这是往哪儿走啊？上我家住呗，你管我吃，我管你住。”齐小白眨了眨闪闪发亮的眼眸，“天哥做饭，十里飘香。”
　　“怎么，咱们齐副队长连个做饭的阿姨都没请吗？”徐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跟着齐小白一块儿走。
　　“嗯，本来请了，后来打发走了。想想就我一人吃饭，干脆在警察厅对面小店凑活得咯。”
　　一路上齐小白嘻嘻哈哈的讲了不少，有的被徐天默默记下了，有的却被直接无视了。
　　直到齐小白最后问的那句——
　　“你知道我为什么退出国军的队伍，跑来满洲国么？”
　　“这个答案你心里不清楚吗？问我没意思。你晓得的，我一向不关注这些的。”
　　“好好好，咱不谈这个了。”

暖暖先 最近没空看文

顶一下

小白小白你睡了没

我我我我我我来了

看来只有两个啊啊啊啊

　　“天哥，天哥，你觉得哪件比较好看？”
　　翌日一大清早，齐小白就兴冲冲的跑进徐天的房间，左右手分别拎着两件款式差不多的上衣。
　　“小白。”
　　徐天稍稍偏过头来，揉了揉眼睛，很是无奈的看了齐小白一眼。
　　“我看都差不多……你自己随便选吧。我再睡会儿……”
　　说着，嗓音就低了下去。
　　齐小白耸了耸肩，往徐天的床上扔了一套他惯穿的蓝灰色长衫，便转身离开。
　　这时，徐天缓缓睁开眼睛，似是在思索些什么，目光有些空洞，而后又阖上眸。
　　这里似乎没有稍微隐蔽的地方，起码，齐小白随时能够以任何借口闯入自己所在的地方。
　　徐天压在枕头下的手微微动弹了一下，将底下的一张纸给折了起来，随手收进自己袖中。
∵∴∵∴∵∴∵∴∵∴∵∴∵∴∵∴∵
　　徐天这一天独自一人找了几家报社，请他们为自己刊登了一则讯息。
　　那是一道数学题，余数为二。出题者名为行人。
　　别人或许只当这道算数题是一种常见的，在报纸上填补空白的方式。
　　其实余二跟行人拼凑起来，就是徐天二字。
　　这样一来，除却有心且真正认识“徐天”的人，别人再要看出点什么，就很难了。
　　这是他给素未谋面的上线发出的信号。
　　示意自己一切安好，行动自由，无人监视，随时能够与上线碰头、随时听从上线指示。
　　待找过最后一家指定的报社，徐天这一日汇报工作总算圆满完成。
　　他没有立刻回齐小白的住处，因为他知道齐小白自己也没那么快回去。
　　路过了一个菜场，徐天便买了个菜篮，挑了些水灵灵的小菜，还拎了半条鱼，一路纠结着：按小白的口味，该清蒸还是红烧？
　　赶上电车以后，徐天忽然想起，那一年的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的。
　　摇摇晃晃的电车似乎在摇晃他的心神，让他在短暂的时间之内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
　　待到下了车，徐天仍有些恍惚。
　　他按着之前出来的路线往回走，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
　　不为别的，只因——他看见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竟是齐小白。
　　“徐天，别过来，快走！”
　　这一次，齐小白没有叫他天哥，而是直呼其名。
　　可惜来不及做出反应了，枪声已经响了起来。
　　徐天在齐小白的脸上捕捉到了一种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那种表情，竟是惶恐不安！
　　徐天定睛一看，不远处有人拿着枪瞄准了齐小白。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徐天见状，哪还顾得上自己逃跑，他连忙冲到齐小白身旁。
　　齐小白暗叫不好。
　　本来他自己是很轻易能够脱身的，而今又跑来一个人，于敌方而言，目标大了不止一点点。
　　连忙扔了一把手枪给徐天，齐小白凑过去，跟徐天形成背靠背的姿势。
　　他们都默契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由对方守护。
　　“天哥，是不是很久没能这样了？”
　　“别说话，留心点。”
　　你这是何必呢……特地跑来摊上这趟浑水。
　　齐小白在暗地里唏嘘不已。
　　“天哥，他们人数比较多，我们万万不可恋战。”齐小白又击落了一人手上的武器，继续道：“我数到三，我们往七点钟方向的那个巷子里跑。”
　　“好的。”
　　“一，二，三！”
　　数完，齐小白拽紧徐天的衣裳，硬是将他同自己调转了一个方向，把他挡在身后，掩护他往小巷撤退，自己则面朝敌人以断后。
　　敌方一见这般绝佳的刺杀机会即将成为泡影，不禁气红了眼，一个个都想趁最后的一点时间把齐小白拿下，于是他们通通瞄准了他。
　　齐小白倒是不紧不慢的朝他们手臂开枪，让他们无法握紧枪支，却并没有夺去他们性命。
　　只消得一小会儿，他就能躲进小巷，就能安全下来了。
　　敌方显然狂乱起来，纷纷朝齐小白连开好几枪，恨不能把他打成蚂蜂窝似的。
　　齐小白连忙将徐天往一旁推开，自己也借力摔向另一边。
　　“天哥，你快些跑，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