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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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丢了。诶呀，天要黑了！这可怎 么办啊！不说好一起走的吗，你们怎么不见了！灰菜眼圈一红，眼泪就噼里啪啦的 掉下来。 本来嘛，老人们说森林里有妖怪，那几个孩子说要来探险的，问她要不要去，她其实不太敢来的，可是一看小七哥哥也在她也就捏紧小拳头上了，可是转个身的功夫他们就不见了！呜呜呜，小七哥哥，快来找我，天要黑了！妖怪会来了！你们都没发现少了我吗！连小七哥也没…我明明没做错什么…明明…
她蹲在地上，伤心的哭起来。可惜没有听众实在无趣，哭声小了。
天要黑了，可是会有妖怪出现的呀！她害怕起来。没有你们，我也能走出去！她恶狠狠的摸了两下眼泪，拄着酸痛的腿站起，却不想眼前猛然一 黑，晕了过去。
啊！她从梦里惊醒。烛火在夜里泛着冷光，她从一片狼藉的梳妆台上爬起，菱花镜映着的镜中人妆还未卸。哦，她记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她又发疯似的赶跑了丫鬟，把自己锁起来了。
我做梦了，她想。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扶着头踱到床边，爬了上去。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你瞅瞅你这当娘的怎么看的孩子！”
“可她说是去找老田家孩子玩了 吗……”
“谁家孩子玩能他妈昏了三天！你怎么不把孩子看住了！那林子是能去的吗！”
然后是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还有打架和吵嘴声。
哦，爹和娘吵架了。她记得自己是在林子里，被人找回家了吗？
忽然一声闷响，外面的吵架声突然停了。咦？怎么回事？她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起来，心里咕咚咕咚的跳。不好！有种惊悚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千百场的噩梦的开端！
千万不要，千万！
她掀开门帘，死死抠住门框，腿还抖着
“老闺女，你醒啦。”爹朝她笑。
“等会开饭了，你先坐一会。”娘也朝她笑。
咦？怎么回事？
她局促的坐在凳子上。
“放心，我和你娘再也不吵架了。”爹把碗筷端上来。
“真的？”
爹娘一起冲她点头。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她在睡梦笑着。
夜来把她的手放回被里去。
“你呀，又来偷偷改我的梦。”白苹突然醒了，眯着眼捏他的手指。
夜来理着她的发丝，“我只会这个，希望你能做个好梦。”
“唔…你真可爱…”，白苹迷糊着，“可惜现实却不能和梦一样…”
“现实和梦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可地上却积了水，花也残了。
夜里下雨了？她想。
她理了理头发，便推门出去了。
花园里的丫鬟们正在玩闹，见到她就说了声“小姐好。”然后自顾自的散了。白苹心想自己这小姐当的可是一点派头都没有，不过这样更好，自在。
丫鬟们走远了，又嬉笑起来。
“嘿，昨天七小姐又发了顿风呢！”
“嗨，是不是又是因为那田七！”
“可不是吗！这小姐就是条贱命！非相中那个打杂的田七了！”
“呵！什么小姐，就是个种地的土婆子！不就是她那个娘有几分姿色才鸡犬升天的吗！”
“嘿，别说了，田七过来啦！
于是丫鬟们又哄散开去打笑田七 。
丫头婆子们嘴尖舌利赛过纵横家，她们传递消息的速度胜过信兵快马，尤其是这等有趣的事，她们的嘴皮子更是利索，牙口一碰，有的没的全说出来，而且越说越有趣。
不过是多看了小七哥几眼就被逮到了！白苹其实是知道她们是怎么评论她的，不过没办法，嘴长在她们身上。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二、迷梦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她拦住了田七。
“田大哥！”
“嗯？小姐有事吗？”
“嗯…我…要嫁人了，爹…把许配给了王大官爷。”
“恭喜小姐！”
“…”白莲在心里斟酌词句，反反复复的掂量着，却没勇气张嘴。
“小姐，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哦。”白苹弱弱的说。可，不是这样的呀！她在心里想，没机会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行！于是她做了最令人后悔的事。
她抓住了他的袖子。
“放肆！”吼声炸响。二人一惊！竟然是白家老爷！白苹眼里的光芒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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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亮了，烛火也亮了。白苹伏倒在桌面上，抽去灵魂一样没有表情。田七曾无意间夸过苹果树，他说苹果树真好，又能开漂亮的花又能结好吃的果。他还说灰菜这种草太讨厌了，一无是处还十分顽固。
这都是灰菜偷听来的。
灰菜真的是十份讨厌，苹果真的是极好的！灰菜心里想。于是母亲改嫁过来，她就马不停蹄的把名字改成了白苹——就像院子里开白花的苹果树。
可她即使改了名字也是祸害。田七被老爷命人抓走了，不知会怎么样。她半睡半醒间听到外面的声音，一片混乱。
“姓白的！”一个愤怒的女人冲了进来。
我不姓白，她在心里想。趴在桌子上，没动。
“姓白的，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摇身一变成了小姐，我们是下人，我们比你卑贱，你还不满意吗？你成心当着你爹和田七拉扯，现在他被人了腿，你满意了吗？”
白苹被一连串的话轰的晕头转向。
“姓白的，小时候的事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骗到林子里去。可你不该这么对田七！可是他顶着责骂把你找回来的！”
白苹被人扯着头发拽了起来，眼前的人是刺桐。
“姓白的，别以为我好欺负，你是小姐，你命贵。这一次算是报了你的仇！可你要是再敢干出什么事来，我就要你的命！妈的！你们放开我，我会走！”发疯的女人被人绑走了。
仇？白苹心想？哪次的仇呢？被仍在林子里那一回？啊哈！那仇就大了呢！要不是你们，爹就不会意外磕在灶台上不省人事。什么仇，要算你害死我爹的仇吗？你怎么付的起！她冷哼了一下，头皮一阵一阵的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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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刺桐说什么？田七的腿？她手一抖，杯里的酒洒了出来。
“夜来，刺桐刚才说什么？”她趴在桌子上，自然的叫到。
黑衣墨发的男人静静的出现在她身后，眼色平常。
“她说田七腿受了伤，她觉得是你让田七受了伤。”
“那…是我吗？我没有吧…”
“那就不是你，你说不是，就不是你。”夜来揉着她发疼的头，“田七一定会向她解释的，不是吗？”
白苹晕乎起来，嗯…是这样的？不对…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夜来的嗓音有魔力，让她陷于云雾之中。
“可是当时，我好像…”白苹不死心，觉得事情没那么美满。
“什么吗，丫头你做了梦。刺桐太冲动了，才会误会你。”夜来温柔的哄着她。
“是吗？”白苹眼皮又打了架。
“是啊，你做了一个噩梦，我帮你吃掉…”夜来扶她躺在床上，“睡吧，这回是好梦。”
“嗯…我又做噩梦了…”白苹打了个哈欠，打的满眼是泪。
蝉鸣响了，连绵起伏；星光亮了，飘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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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惊梦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白莲身旁是新来的丫鬟。刺桐原本是服侍她的，不过那孩子走了。
下午的时候她听见白老爷不知对谁破口大骂，问了别人才知道田七竟对她女儿动手动脚，老爷出现才救了小姐。
小姐衣服都扯坏了。下人恶意的补上这么一个事实。
田七？那不是家东头的孩子吗？不是说挺老实的吗！白莲心想，急匆匆的往女儿房间赶去。
可是走到一半却停下了，女儿…怕是不想见自己吧！还是回去吧…
哎——白莲在心里缓缓叹气，握紧的手又松开，还是转身了。
灰菜爹和她吵架的时候分心踩到了木杆滑倒，磕到了灶台角。一眨眼的功夫啊！白莲就看到那样一个生龙活虎的九尺汉子倒在地上，血一股一股的喷出，她慌着用手去捂，捂不住啊！大家也来帮忙，可是没用！大夫来的时候，人都凉了，没救了。小小的孩子刚从昏迷中醒来，竟然就被告知没了父亲！
白莲眼里酸涩，她知道孩子肯定恨她！孩子觉得自己的娘把爹杀了！更可恨的是还不知廉耻的又嫁了人！做娘的新寡妇擦脂抹粉，转眼又要做新娘！
可是，没办法啊…孩子，你恨我，就恨吧。娘一个人根本没办法让你健康的长大，娘也不想屈身于人可是…哎！
白莲望着路旁萎蔫的灰菜发呆。一股血腥的气味猛然冲上肺腑，有种绝望的感觉。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小姐，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田七要走了。
白苹突然恨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从未直视我！你们都是，视我如空气！我只是想有个朋友！我卑贱的祈求！可你们！尤其是你，田七！我恨你！
白苹扯住田七的衣角，眼角余光扫到了白家老爷。田七，我想叫你死！她抓住田七惊愕的手，狠狠撕向自己的衣服，瞪圆了眼。一瞬间，痛苦、怨恨、难过、茫然…铺天盖地，她疯了！她放声尖叫，
“救命啊——”
白苹在深夜转醒，哑着嗓子，手向床外摸去，“夜来，夜来？”
叫了两声，就听见夜来儒雅的嗓音，“怎么了？”
“嘿嘿，我做个梦，梦见我狠狠的报复了田七。”
“看你的表情，这不算是个噩梦。”
“嗯…”白苹咬唇。
“哎！我也要嫁人了呢，日子真是不禁过。”白苹眯着眼睛感慨，“你看，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你也长大了。”
是啊，刚见到夜来，是在父亲下葬的晚上。她梦见了父亲，喊着爹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白净的小男孩。她吓了一跳！男孩说别怕别怕，我是好妖怪。妖怪？她更怕了。我是一只梦貘，男孩这么介绍自己，你从林子里带回来的妖怪。我们要找的妖怪吗？她问。男孩点头。 然后这个不可怕的妖怪陪她过了无数的梦境。
灰菜听别人讲过梦貘，那是一种善良的妖怪，住在林子深处，会在夜里跑出来吃掉人们的噩梦，把好梦带给他们。
可她没想到她会碰上真的妖怪。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嘿！夜来，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妖怪？”
夜来笑了，不说话。
沉默，沉默。
“喂，我要是嫁人了，你还会像这样随叫随到吗？”
“嗯…万一看到什麽不好的怎么办？”
“哼！瞎说什么！拍死你！”白苹的手胡乱的向后摸去。
夜来的微笑隐在黑暗中。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门外有丫鬟敲门，“小姐，小姐。”白苹慢悠悠的醒过来，才想起来今天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白苹被拽着试嫁衣，大红的衣服，欢喜的颜色，映着一张表情空洞的脸，然后丫鬟们给那张脸上色，变成同样喜庆的桃红。镜子映出身后给她绾发的人，和她有着相似的面庞。
白莲年轻的时候是一等一的美人，当红的艺伎，王公贵族把她供在手里。可谁都没想到这白莲竟会嫁给一个普通的农户。当初爹和娘，也是有感人肺腑的故事的吧。她想。
“孩子，”白莲说，“我从未能了解你，你想托付一生的人是谁？我都不从得知。闺女，我知道，你一定恨我这个当娘的，没给你一个你想要的人生。你从未向我提过，可我知道你是不愿的。”
白莲停下手里的活。镜中的新娘，发髻如云，精致美丽。
“孩子，我想向你道歉。”
… …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新娘还是一声不吭。
“你还是厌恶我到如此境地吗…”
新娘的母亲转身出去了。新娘表情松动了，她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像是父亲死之前的那种不安。
母亲的笑容忽的射进她脑袋里。
白苹慌了，她提着裙角，顶住满脑袋的珠翠，跑了出去——
阳光如此刺眼，白莲就在刺眼的阳光里倒下了，缓缓地，缓缓地…
白莲飞扑上前，一身的装饰压的她要塌了。
“娘！娘？”这是做梦，一定是！夜来呢？夜来呢！
新娘的母亲满嘴鲜血，“没事的，我好早就有这个毛病了，我…我养了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舍得离开…我要看你，漂漂亮亮的嫁人。”
白莲起身了，可血又翻了上来，从身体深处直直的冲了上来，她连忙咬紧唇，用手捂住，可血从鼻腔里涌了出来，沿着手淌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被扔进了腊月的冰水里，终于挺不住了…
白苹看着生她的人呼吸渐弱。
“你看，她到最后都不知道你不恨她了。”
白苹心里的声音响起，却是夜来的嗓音。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

“不！娘，我从来都没恨过你！”白苹喊道，为她梳妆的丫鬟吓了一跳。
“我娘呢？我娘呢！”白苹揪住一个丫鬟。
“您、您是说赵夫人吗？”
“我是说我亲娘，靳白莲靳夫人！”
丫头哆嗦着，“夫人她、她不是前些年就去世了吗…”
“不对，不对，她昨天还在我的窗口徘徊！”白苹对着那可怜的丫头狂喊。
“夜来！”白苹扯着出现在阴影里的男人，“怎么回事！我到底在哪？”
丫鬟看着她对着一团空气狂喊。
“小姐疯了！小姐疯了！”
　　　-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