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暗黄色的天空像是一只沉睡的野兽睁开了眼，倦怠的俯瞰苍凉的大地。
鬼谷里一片生机盎然，连绵的山丘染着一片翠绿色，百鸟齐鸣百花争艳，与谷外的苍凉景色格格不入。
卫庄已经醒了多时，喝了一盏早茶后，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庭院里，早晨的风带来桃花微甜的芳香，他扶剑而立，背影孤绝冷漠。
赤练从侧房走出来，姿态妩媚动人步步生莲，直让道路两旁的月季也暗淡了去。
她走到卫庄身侧，行了李，卫庄漠然的看着远方，点了下头，再无其他反应。
赤练低头沉思，跟随了他那么多年，相对无言却了解他一切习惯，这么一大早起来，着实是反常的，定是有他心里的要紧事情。
赤练问道，卫庄大人可是要远行？
卫庄神色突然黯然，低声沉吟道，习习谷风，维风及雨。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出鬼谷，鬼谷的风吹起来他大氅的角，庄严却又寂寥。
赤练望着远去的背影，问道你还会回来么？
不是什么时候回来，而是还会回来么，她用尽一生去眺望的背影，每一次离开她都明白他没有对她丝毫眷恋，却仍旧一遍遍的问，怕这不属于他的背影她再也仰望不到。
虽然她明白，问多少遍，他只有一个答案。
也许不会。

蓟城的春天不像别的北方小城，连绵不断的阴雨，带着旧燕国的冷，淅淅沥沥，下到初夏才算完。
卫庄戴着一顶蓑笠，蓑笠的边缘镶嵌着金边，低低的掩盖住他冰蓝色冷漠的眼。
他踱步到一个蓟城城门口右侧的小巷，衣袂翩然，即使在市井街头高贵之气也发呼自然。
小巷右侧有一算卦摊，说是算卦摊，不如说是茶铺，无论算不算卦，摊主都会为客人煮好花茶让客人在茶铺休息。
摊主曰，好茶能静心，无论卦象显示命数如何，都要冷静处之。
卫庄收起自己的气势，走到茶铺停步。摊主察觉到有人来，抬头展颜。
卫庄在乱世里什么都见过，却唯独没见过如此素静的笑颜。摊主不过年方十八，眉目算得上清秀，有一张素白恬静的脸，让人一看心里感觉安然。
在秦国铁骑踏过的燕国，倾遍城池，也寻不到第二张这样安静的笑脸，纯洁不可方物，仿佛万事与己无关。
卫庄看着她巧手行云流水的泡茶，葱白干净的手指，与白底青瓷的茶杯格外相称。
他从来没说过他喜欢什么茶，但是她一直可以把各种花茶泡出他喜欢的味道，她也只他从来不易卦，所以每次都是泡好茶之后自己忙着别的，再不询问什么。
茶好了，卫庄倒上一杯香茗，芳香浓郁，茶色正，茶香清，他轻啜一口，茶味鲜醇。他蓦地微笑起来，脸上的阴郁散开，轻轻的说道，这是蓟花。

你这题目，该不会是写庄和晓梦的吧

哇，5年的爱，好久哦

他每日天刚刚亮就到茶铺，到晚上打烊才离开，从来不续茶，在那儿端坐着，一言不发却威气逼人。
许多客人都好奇这么一个衣着华贵的人来这儿的目的，但没人敢发问，那气势压人，令人不敢前去。
摊主也坦然，只是每天泡好茶就自己忙着，从来不过问不好奇。
不过问，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卫庄每一年惊蛰后都来这儿饮茶，每日如此，一直到谷雨前夕。久而久之，摊主反而有些期盼他来。
她习惯那么一个穿着黑色流云金边大氅的男子，银发蓝眸，安静的坐着看着她，她也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十二年前，卫庄仍然记得，他被追兵追杀，不得不去鬼谷拜师，
路过蓟城，他浑身是伤，伤口的血顺着腿一点点流到地上，绽放妖娆红色的花。
他已经三天未尽水米，躲在一个小巷，利落的把伤口的断箭拔出，他眉头微蹙，一声不吭。
卫庄把袖口的衣服撕成布条要包扎伤口，却有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他。
他大惊，飞速扼住来者的脖子，抬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孩，一双眸子如星璀璨，不过七岁左右模样。
卫庄考虑着要不要杀人灭口，正要动杀机，女孩挣扎着说了一句话，那儿有干净的水，你的伤口如果不清洗会发炎的。
他放松了警惕，手松开放小女孩下来，小女孩咳嗽两声，不满的瘪嘴。然后小手端起那碗水，给他清洗胳膊上的伤口。

卫庄感觉很不自在，不自在的直接表现是，居然脸红了。
小女孩帮他清洗完伤口，从他手里拿过来布条，一点点的帮他包扎好，动作轻轻的，包扎完，他看小女孩竟然眼里满是泪水，她眼泪汪汪的问卫庄，大哥哥，流那么多血，疼不疼啊？
卫庄不回答她，用没染血的那边袖子帮她擦眼泪，然后站起身准备走。
小女孩拉住他的衣角，他回头，小女孩眼镜亮亮的，手里拿着个水壶，喏，给你了。我出来打水恰好碰到你，我什么都没看到，你放心。
他惊讶于女孩的聪慧，从她手里接过水壶。此时他已经三天没喝水了，再过几日，不等追兵杀他，他也要渴死了。
卫庄施展轻功快速离开，他隐约听到背后女孩子在喊，大哥哥，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他心里笑，一面之缘而已，我怎么会回来，更何况，亡命之徒，生死都是个未知数。

对她比对我好，看不下去咯，就让黎姑娘给他泡一辈子的茶吧
我走了

第二年谷雨，卫庄不眠不休，在鬼谷等着黎生。
一天天盼着，但是已经立夏将至，她还没有来，卫庄有些慌了。正准备去蓟城看看，却见白凤凰盘旋着飞到地上。
白凤凰背上一抹鲜艳的红，卫庄看的真切，白凤凰背上的，是黎生。
他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紧攥着拳头走上前去去看究竟。黎生素白的脸已变的苍白，温暖的笑容不见，只有冰冷的尸体。
青筋暴起，地面忽然呼啸起暴风，银发狂舞，冰蓝色的眸深不见底夹杂着巨大的痛楚，鲨齿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铮铮龙吟。
他如同地狱来的阿修罗，手起剑落，数十颗参天大树应声倒地。

鲨齿停在离赤练脖颈五毫米的地方。
赤练未着粉黛的脸上，徐徐浮起来一个笑，五分凄惨，五分不甘。笑的眼里泛起泪花，笑得十年光阴成刹那芳华。
如山的压抑感袭向赤练，他声音满含着怒意，她，是你杀的？
赤练任脸上的泪水流淌，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没有把这一剑刺下去杀了我？
呵，我会杀你的，真可惜，你会脏了我的剑。他的眼如乌云密布，格外阴翳。
赤练笑得讽刺，是啊，你怕我脏了你的剑，因为我本来就是你的剑。我等了十年，你给我这样一个答案。
答案早在十年前就给了你——只是你执意走这条路。你不甘心，但是你必须甘心，你不肯甘心的话，那么你只有一条路——死。
赤练闭上眼睛等着死亡来临那一刻，如同十年前，她在姬无夜剑下一样。
十年来，一直是她自己自欺欺人，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傻到相信，他是为了剑，所以远离感情。
可她拿着他送她的软剑，没有远离感情，心甘情愿做他的凶器。
一骗自己，就是骗了十年，那个仰望了十年的背影，从没为自己回头驻首。
让她怎么甘心，他也是有感情的，只是悉数给了别人？
让她怎么面对，她受千百伤为他奋战，敌不过她素手砌的一盏清茶？
怎么甘心，如何甘心？他让她生，却又让她心死。
如果可以回头宁可死在姬无夜的剑下，也不要这结局。她给黎生下毒时，流着泪想。
可是还是想赌一赌，他会不会为她杀了自己，这十年，是不是真的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
剑终究没有落下来，她睁开眼睛，看到他抱着黎生走出房间，黑色的大氅淹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卫庄背影孤独寂寞，完全没有平日的意气风发。仿佛脱下盔甲的将军，繁华过后只有无尽寂寥。
她看着她眼前，树立着他的鲨齿剑，剑身红的妖娆万分，这是跟随他一生，他从不离手的剑，他曾经的魂，他的命。
她忆起在机关城，他睥睨的对盖聂说，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如今，他放下了剑，抱起了她，渐渐消失在赤练的视线。
他放下他一生的狂妄，一生的荣耀，放下自己的追求，放下他努力近二十年的理想，带着她，隐迹江湖。
赤练痛不欲生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天地之间只剩下悲痛欲绝的哭声，在鬼谷回荡着。
——终归我倾其所有，不及她梨涡浅笑。
也许我早就死在你的手里，在十年前。

庄叔庄叔庄叔庄叔庄叔 庄叔庄叔庄叔庄叔庄叔 庄叔庄叔庄叔庄叔庄叔

心态不好。心态不好怎么啦←_←

@靈薇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