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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在认识到这个事实时，有那么一瞬间，不可否认我产生了退却的想法，贝罗蒂不是一位宽和的神祇——我在感受到她的力量时就明白了这一点，她固然具有宽厚的特质，但同时对并不认可的事情异常顽固的抗拒，甚至这位大地女神毫不介怀让我透过她的力量知晓这一点。
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贝罗蒂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我并没有能够抗衡她的力量，也就代表了不能反抗她的意志——我必须放弃冰雪神格，立即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对贝罗蒂来说，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异常。
这真是太糟糕了。
也许该让昆忒雅离开……
我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生命女神，她显然并不认识大地女神，也与这件事情无关。但是，以我们之间的交情，假如我和贝罗蒂发生冲突，她很有可能会帮助我，而这说不定会触怒大地女神，昆忒雅不该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该找个什么理由好呢？我有些苦恼。我还不想失去这段友谊，但是现在完全想不到能够让昆忒雅离开的理由，而和盘托出又不清楚昆忒雅对我这样的存在的态度，万一跟贝罗蒂一样，那不就是不打自招、自讨苦吃，跟我的目的完全相悖。
并不是不信任对方，而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告诉她，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勇气说出口……
真是太逊了！我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的想。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那陌生的力量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它的停顿掀起了一阵狂风，大地的碎屑扑面而来，我感受到一股异质的冰冷气息落在我的面前，那是让人不禁战栗的可怕力量。
像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浸透了灵魂，如附骨之疽，下意识产生逃离的想法，在面对这样的压力时，我几乎是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才没有逃走。面对华萨斯、西莱纳和卢卡斯时，我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绪，因为他们对我没有敌意，甚至在面对我们这些次神时会刻意收敛力量——
我第一次如此切身的体会到主神的力量是多么的可怕与强大，而与他们为敌，又是一件多么可笑、多么无力的事情。
强大滋生恐惧，而恐惧又滋生欲望。
面对贝罗蒂，在这份恐惧之外，我也不由地产生了一丝渴望，渴望着……同等强大的力量。
这想法令我厌恶。
我微微抿唇，在下一刻抬起头来，注视着前方。残阳斜照，落日已有大半坠入地平线以下，视野里的一切都好似被染上血一样的红，昆忒雅墨绿的长发有一缕被风吹过来，然而森林却是格外的沉寂，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
呼吸骤然一滞，我僵立在原地，脑海里所有的思绪都被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冻结了。
有一名女子从夕阳的余晖中踏出来，她无疑是极为漂亮的，然而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谁会为森林里的树木感到奇怪呢？
大地女神贝罗蒂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穿着样式简单的茶色衣裙，棕褐色的长发很随意的披散下来，发尾俏皮的打着卷，随意撩开发丝的手指还贴在脸颊旁，圆润的指甲是健康而饱满的色泽。柔软而澄亮的琥珀色眼眸微微弯起，唇角含着宁和的微笑。
她是如此的安宁宽和，在她的身边仿佛一切悲伤都会被抹平，一切过错都会被原谅。我在极度的紧张不安中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只要说出口就可以了，只要说出口就一定会被肯定的。
而与这种无声慰藉的感觉相反的是她周身近乎静滞的空气，当那双状似温暖的琥珀色笔直看过来时，我所有的错觉与侥幸都被瞬间击碎了。
——如果不遵从她的意志从这个世界离开的话……
她是真的……会杀了我的。

第二十九章
这一刻，我感到彻骨的寒意。
那是一种比极北之地的冰川还要冷寂的事物。
作为掌管冰雪的神祇，明明寒冷也在我的神职范围内，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这股寒意。
啊啊，这是当然的了，因为这股寒意的源头并不是来自于物质的变化，而是来自于灵魂的感知与内心的恐惧。
——“那么，请获得贝罗蒂的承认吧。”
不知为何，我忽然回想起了梦境里伊格对我的嘱托，她含笑的嗓音仿佛从记忆里脱出一样回荡在我的耳边，让我的心中涌起了些许勇气。
我抿起唇，忽而抬眸看向眼前这位神祇。
“大地……女神。”我低低的开口，带着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复杂心绪，因为一时间涌上喉咙的东西太多，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前的女子踏在高处的细枝上，居高临下看着我和昆忒雅，在听到我说话时，她微微偏头，唇角的微笑似乎有一刹那的收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被夕阳映衬的清淡异常，反倒显得格外无情。
贝罗蒂抚了抚衣袖，对我颔首，却是直言不讳:
“异界的灵魂。”
直接挑明的话语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毫不知情的昆忒雅还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我，不过她大概已经知晓贝罗蒂是为我而来，所以什么也没有问。
“昆忒雅你先回去吧。”我说，没有回头看她，因此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斯诺……”昆忒雅拉住了我的衣袖，隐含担忧的唤着我的名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侧身，昆忒雅湛蓝的眸子忧伤地看向我——生命女神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恐怕已经察觉到了来者不善。我只好安抚性地拍了拍她抓着我衣袖的手，尽量放轻语气，却依旧坚定地说，“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昆忒雅微微蹙眉，以一种不赞同的目光向我谴责，我们的目光交触了一瞬，最终昆忒雅放开了我的衣袖，她分别向我和贝罗蒂道别后就返回了生命神殿，不过从背影来看她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虽是如此，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在此期间，贝罗蒂一直安静地看着我们，直至昆忒雅消失在巨树中。
“她是个很好的神祇不是吗？”
大地女神依旧望着昆忒雅消失的方向，声音轻缓地问着与我们之间的矛盾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拿不定她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只好迟疑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昆忒雅当然是很好的神祇。”
这个回答似乎让贝罗蒂很满意，她的眉眼微弯，清淡的目光却陡然锐利起来。
“那你就离开这个世界！”她以极为清晰坚定的口吻说道，其中的意味容不得一丝误解，“意外的闯入者只会为此界带来灾难！”
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一定很不好，但是情绪却在此刻意外的平静了下来，随之蔓延上心头的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绝望——力量的差距实在过于巨大。
我微微闭目，在拂过面颊的清风中沉静下来，旋即一抬眸，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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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贝罗蒂的微笑陡然沉了下来，似乎没有想到会被我拒绝。
当她的笑容消失时，那双呈现半透明色泽的琥珀色眼眸就显得格外剔透深冷。她静静的看着我良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开口。
“是吗。”
语气淡淡的，平静得近乎毛骨悚然。
我在这一瞬间听到了自己灵魂的尖啸，连思索都来不及就立刻离开了原地。
我尽可能地转移到距离贝罗蒂较远的地方，不过时间紧急来不及准备，所以实际上并没有离开多远——至少以神祇的速度来说没有。脚底踩着的还是微微泛黄的苍老枝干，淡淡的空间波动从周身缓缓扩散开来，我惊魂未定的看着刚刚站着的地方倏然拔地而起的高山，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感谢艾理斯。
实力差距这么大，这架该怎么打？伊格还要我跟贝罗蒂达成共识……
我面沉如水。
……还是赶紧跑，先把命保住了再考虑其他的吧。
就在我半只脚都踏进空间通道里时，忽然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随之传入耳中的是一声压抑愤怒的质问。我感知到这股气息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听到声音时更是脑袋一嗡——
我的天，尤里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大地，这里不是你的领域！”植物之神声音低沉，拼命压抑愤怒保持平静更有种风雨欲来的味道，我知道尤里安生气了。
想当初艾理斯把果核毁尸灭迹就让尤里安非常在意，如今贝罗蒂直接把森林变成高山……
我内心咯噔了一下，他们不会直接打起来吧？尤里安可不是贝罗蒂的对手啊！！！
然而，事与愿违。
在周围的植物开始转变形态，透出森森冷意的时候，我默默转过身，悲愤地赶了回去，心里只有一个祈祷。
尤里安千万别被贝罗蒂打的太惨啊！
不对，我脸色一白，忽然想到这里可不仅仅是尤里安的领域——
昆忒雅千万不要再出来了啊！这里已经够乱了！
我赶到的时机刚刚好，尤里安果然不是贝罗蒂的对手，这场战斗结束的相当快——贝罗蒂的神职恰巧克制尤里安的神职或者说生命和植物的神职都是从属于大地女神贝罗蒂的。
这也是我不想将他们扯进我和贝罗蒂的矛盾的原因。
尤里安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泥土里，像一颗真正乖巧的植物那样被种在地里，浅金的头发铺陈在褐色的地面上，不得不说还挺好看的……我怀抱着微妙的心情落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肩膀将他拽了出来。
“斯诺。”
尤里安看到我时皱了皱眉头，他唤了我的名字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压低身体又做出了战斗的姿态，目光警惕地看向前方。
贝罗蒂就站在我们面前。
她又微笑起来，看着我和尤里安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那样包容温和，然而她脚下缓缓流动的土地却不知吞噬了多少东西。
一抹深绿缓缓沉没，那是被尤里安的力量所创造的植物。
我心下一叹，神情逐渐坚定起来，既然交流不能，那么就只能……打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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