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仙仙：楼闻钰 杜莺莺：年春姬｝
冯仙仙
并未正眼瞧她一下，耐心的对着铜镜描画、点唇，蝉儿嘶鸣的噪声和着低声的抽泣声一阵儿阵儿的涌进耳里，心里躁极了，猛的拍一把桌子，厉声呵她“你光在我这哭哭啼啼的有甚用！”瞪着眼珠子瞅她，满脸的泪儿衬得面色更惨白几分，到底从前一屋住着的情分，这会却有些不落忍，语气亦缓和了几分“如今你是头牌，京城多少郎君为你一掷千金，梦姑又不是个好糊弄的，怎会轻易纵了你出去？！”挪身坐她身侧，葱指儿握住她的肩，温声劝人“那个许公子，你还是听我的，趁早忘了吧！”
杜莺莺
生生止住两声呜咽，脸上清泪糊了粉面，揉皱了软帕也不去拭泪。
风月不过往事一场，正如窗台上的雀儿飞走了，却带不走窗沿风声，空留一行足印。
再多念想，也只能凭那一行脚印去惦念。
待案上清茶凉透，才有了声儿，“我当真不稀罕这头牌儿。”
声里透着颤，低垂一双无神的眼，“许公子走也罢了，我杜莺莺配不上他。”
细软的指卷着帕，轻轻叹一声。
“只是我这副破败身躯，能风光多久？”
冯仙仙
稍有些无奈地瞧人，满脸梨花带雨的怜态，抽出帕子为她拭去泪珠，没好气儿“该是说你蠢笨还是道你心思纯良？”
最后一句落入耳里时，神情有些恍惚，眸光亦暗了几许。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熟谙风月，眼角眉梢挑起万种风情，
哪里是真心快活的日子。声线不稳，好似裁定了自个儿的命路“离了春风楼，你又能做什么？这是我们的命，合该如此。”嘴角一扯强作欢笑，抿着唇字字铿锵：“生如飘蓬，浮沉一世。”是说与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杜莺莺
一方白帕染了嫣红脂粉，拉住她纤纤双手，头靠在她肩上。
听她那么一说，凄凄笑了。
“仙仙，我小时候就想，长大了，在街上摆个胭脂摊儿，嫁个合心合意的郎君，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说到后面声愈发低，仿佛不敢教人听见那近乎奢想的话。
抬起绿底绣花的纱袖抹一把眼底，笑得极难看，“可如今，是不能了。”
如今，杜莺莺不过一个流落风尘的女子。
“我认命了，便只能在这春风楼里，苟活一生，日日不得安眠。”抬眼去看那人方才画好的美艳妆容，心里一阵苦涩，“我知道，你心里也苦。”
冯仙仙
她所盼着的何尝不是我所希冀的，一个个难捱的夜里，华胥入梦，哪一次都要让人乱了心，披露梦醒，硬清醒过来，木木然地施粉弄妆，美梦终究是美梦，难成真啊。
封在心底不肯让人瞧见的伤被直直挑出来，神色一怔，眉心微动，却抿着唇不说话了。
半响才又将垮了的背挺直了，握住人的手紧了紧，话里很平“苦着苦着，便也惯了。”声儿压的很低“终究是要苦了这一生……”
再没了从前的虚张声势的模样，扯一扯嘴角“再没有回头路，今生辜负了自己，只求下世投个好人家，不愿做那美娇娘，只盼得一个有心郎。”眸子落在白瓷瓶里那株桃花上，“祝你也祝我。”
杜莺莺
握她的手紧了紧，许久说不出话，目光也停在那株桃花，仿佛此时，沉默便是共鸣。
直到人已经缓和过来，松开相握的手，为她倒一杯凉透的茶，轻声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赎自己出去？”
提起酒壶晃了晃，“遇上许公子的时候，我有想过。”
冯仙仙
窗外漏进一股暖风，此刻春意融融，唯独暖不了人心，它已冷了那么久。
“你知不知，咱们的感情，天生是要拖累人的。登徒子、薄情郎，我却从不敢信，我连自己都信不得。”
从前的模样太久远，我都要记不得了。如今我只是那宜喜宜嗔，风姿绰约的春风仙仙。
夜色沉沉，一手扶住她起身，葱指沾了唇脂点在她唇上，“你那一手琵琶妙极，苏老爷今夜仍点了你，别要去迟了怠慢了。”
推她到廊上，瞧人走得远了，换上副粉面含春的欢喜模样，才将身子歪歪倚在门边儿上，手执团扇半遮面，眼波流转，心里却空落落的，又是一个歌舞升平的无眠夜。
杜莺莺
柳眉皱了又舒，舒了又皱，只盯着她的红唇张张合合，到底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涂匀了唇脂，无奈笑一笑，顾不得衣裳散乱，便踩着莲步走去另一条回廊。
走了几步，回头望她一眼，看着看着，她的面容，终是被春风楼的灯火模糊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