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佑又听见阿奶在骂母亲了。 她端着一只饭碗坐在晒谷堆旁，骂得很起劲，“娘希匹”和“狗劈匝”这类的，轮番了几遍，没什么新意。她也并不等良佑母亲回嘴，兴许料准了媳妇不会吭声，软巴巴的一枚柿子，挑着捏。等到骂累了，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用脚去戳被太阳晒得松蓬蓬的谷子。
良佑趴在二楼露台上偷偷往下看。母亲在井边的水泥台上洗衣服，身后几米的谷子堆在一双小脚的泄愤中，发出“沙沙”声，而阿奶的饭碗里，还剩着半只僵冷的肉麦饼。
听见阿奶的哭声，母亲将搓满肥皂泡的双手浸入铅桶，再利索地提起往围裙上擦，然后转身用笤帚去扫谷堆。她依然是不吭一声的，把被阿奶双脚戳碎的谷堆又重新码回原样。只是待晒的谷堆平移了，远了，母亲迎着阳光抬起头来，仿佛在寻找太阳的方向。她想表达的是，这次平移只是为了替谷堆追寻光明和热量。
当然，很不幸的，母亲抬头的一瞬间发现了良佑。“快去做功课！”她刚想张口，良佑就自己喊出了这句，他抱头鼠窜地逃回了房里，提起书桌上的铅笔，用做快的速度解出一道几何题，然后侧耳去听楼下的动静——阿奶不再骂了，她开始跟母亲讨论晚饭应该吃什么。
这种戏码在父亲去世的这几年里，经常上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