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闲游至燕燕，亭榭留云抱月，山水景色澄明。端的好风光。想起上回赏景时心境这般舒朗，还是在崇明阁——遇到谢家小郎君之前。轻咳一声，示意身后的冬瓜竖起耳朵。】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在他一片谄媚之色中，沾沾自得。虽说是拿两首诗凑的，到底我也吟出来了不是？】
【人呢，一高兴，就容易忘形。趁着心情好，对凉瓜说】
去请凤顺华——舞剑助兴。

【虽说嫁过来前阿耶就说过这个侯爷是纨绔子弟，性格柔软，但百闻不如一见，日薄西山之际，要我去舞剑给他看，真是……莫名其妙。却又觉得有趣，因为我也是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讨厌规矩与束缚。叫青裳带了我的妃墨，径自往燕燕居息，瞧，连个名字都如此软，也不知阿耶为什么要我嫁过来，不怕我一时冲动伤了他吗？想着想着，已到了地方。收了心思，敛衽道】
:妾身见过侯爷。
【天色渐暗，这个时候舞剑，他看得见吗？】

【正准备就着夕阳晚照再念叨两句唬冬瓜呢，这凤顺华就来了。不是说小娘子出个门梳妆打扮一番很费时辰么？上下打量一番，故作沉吟，甫一见面少不得要装腔作势嘛。倏尔温声，嘘寒问暖。】
这侯府，可还住得惯？
【先立威，后讨巧。书上说的术和势是不是这么个理？君王之术用来拉拢后院，若韩非泉下有知，是不是得气的坐起来吹胡子骂我。】

【我知是场面话，也就自然接下去了】
:谢侯爷关心，还好。
【毕竟离家千里，多少还没适应好，在这事上也没必要说谎，我便随意回了。随即抬头问】
:侯爷想看什么？软一点的，还是刚硬一点的？
【学武是用来杀人的，虽然我也学过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

【既然“还好”，那便无需赘言，全当她是矜名了——新妇不是还要“哭嫁”的么。她若住的很习惯，岂不显得不贤不孝？】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可惜工部赋诗，尚逾百年。莫道公孙氏，连十二娘的风姿也不得一见。姝丽在侧，少不得一问。】
凤顺华，可愿作《剑器》一舞？
【话甫出口，方觉唐突。公孙大娘再怎么名动天下，也是梨园子弟。】

【闻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和下九流的戏子比？冷笑一声】
：侯爷说笑，妾身再怎么说也是五品官员的女儿，怎么会那种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这样侮辱人，实在是不可忍。盛唐风气是开放，但贱籍就是贱籍，我如果学那种贱籍的东西，阿耶非得把我打死。说完又觉得这样的态度不好，夫为妻纲，我既嫁过来了，就不能像在家里那样任性，可我流过血受过伤，却没受过这样的轻侮。咬住牙关，最终我还是没有开口道歉。要罚就罚好了，我不怕！】

【果然是个心气高的，这就抬了她阿耶出来。论理是我先辱没了她，拿话驳我，也是该。可论情，偏厌她这一派清高作势。纳她，可不是为了替她耶娘哄她高兴。反倒是她，该想想自个儿进来是干嘛的。】
【挑眉，作一副求教的样子，问她。】
那凤顺华会些什么？《女诫》？
【《女诫》我没看过，可我记得，是说卑弱第一。没教人言语冲撞吧？】

【这话是讽刺，我听得出来，我又不是书香世家的女儿，顶多学学规矩，至于这些《女诫》《女训》，未曾看过，遑论我阿耶从小把我当男孩养，刀剑使得，这些书，却是未碰过的。我凤家人，何曾卑微到仰仗别人生活，这些东西，不学也罢。他是王侯，我嫁过来本就是高攀，他说，我也只能听着】
：妾身粗陋，未曾学过。
【不愿再说气话，说出去，抹的是我阿耶的面子。自己也得不到好处。】

【哦？怎么这幽州定远将军家教养女儿与旁人不同？不是说闺阁女儿纵不习诗书，也要苦命研习女四书么？这倒对了我的胃口，搬个女夫子回来做什么。】
【生了几分好感，话也软和下来。】
不习女诫，那凤顺华原先在家中，喜欢做些什么？
【总不能和我一样，坐吃等死吧。转念一想，她没学过这些，是不是因为她阿耶是个武将，有心无力。若真如此，那我亲自教她也未为不可。红袖添香嘛。】
你可识字？

：练字，舞剑，品茶，骑马
【我慢慢道，家里我在中间，哥哥整天被阿耶带出去操练，因为长子要担起凤家大业，最小的被全家宠着，不让受一点伤害，自然也玩不好。我就随意了，只要不干出格的事，平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纵马扬鞭，或者弯弓骑射，当然，这是一个人或者和熟人的时候，平日在外人眼里，我“沉静内敛”，惜字如金，安静的如同空气。人都是多面的，或许我太放肆，但我本心不坏】
【听到后面那句话，也不管是在谁面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杏眼微合，弯成月牙状，以袖掩唇，偏了头说】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吗？虽然识的字没侯爷多，但还是学过的。
【没用敬称谦称，很自然的用了“你”“我”】

【她蹦一个词，我点一下头。倒也有意思。只是对那话，兴趣缺缺。练字，舞剑，品茶，骑马。我一个也不熟悉，一个也不喜欢。说起来，我可喜欢什么呢？好像什么也没有，从过给了宜婕妤开始，我就什么也不敢喜欢了。】
【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直达眼底的笑，我见得不多。不禁也随她笑起来。】
你别抬举我了。埋汰我好好一个纨绔的名头。

【这话说的巧，纨绔子弟，这词不就这么来的么。抚掌而笑，由着她长虹游龙。只是舞到兴起，怎么堪堪断了？得亏自己向来无可无不可，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见她无措，好言温声】
无碍，天色也不早。我与你回去整妆罢。

【嫁人后整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感觉一眼就望到头。在青芝岫里习了一贴，决定到院子里坐坐。日头还不高，坐在亭里跟朱槿学绣花。我真是闲疯了，如是想着，呷了口雨前龙井，拈起绣花针。】
【我喜欢夏天，因为它充满生机，总能鼓舞人心，特别是我这种生性悲观的人。我爱梅，但冬天只能在家，对我而言太痛苦，所以还是最爱夏季。亭外一丛月季开的正好，娇嫩的花瓣随风微微颤动，带来缕缕香气，石榴刚露出些花苞，颜色未太分明，池边的柳树上立着鸟雀，啾啾不停。玉色步摇的长长流苏在低头时划过侧脸，带来些许凉意。朱槿言简意赅的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做。朱槿身上有将士的品格，阿耶这样说过，坚韧，淡定，沉默。可我觉得她这样不是活得很没趣吗？当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没有掌控别人的习惯，所以也未问过这些。】

我这一出宫，心下里念着的头等大事，就是跑到他十六府上拿回我的宝贝书。借他日子不短了，也不见他往宫里跑一会说着还我的，虽说自己理亏，可也实在不舍。就当再落他个人情，好歹搞到书再说了。
今儿特意起早些，换了常服，遛达着到他府上。也不用叫他们通传，敛袍抬脚，这就进了。
：十六！好兄弟，哥哥看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