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信仰，只有在死后才会成为信仰。因了这样的隐忍无奈，偶尔有些无可告人的心绪来势汹汹，却无处安放。
——写在前面
【一】
夜已经很深了。
窗外的雾气很重。还倔强攀附在北平街道上的温热，于旁立路灯光影疏漏中流动出一些微薄的感怀。裹挟着角落中重叠的阴影，内心隐忍着的难耐汹涌喷薄向着来时的路。
更深跌宕。
犬夜叉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目睹着玻璃窗上自己等待着的样子缓缓归于模糊，紧握着水杯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磨砂质感突兀的粗糙硌得他生疼生疼。
身旁的收音机里昆曲的小旦正细腻温香，一摇一曳地唱着「水清短清，那管甚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闲？」
词句虽清逸，字字却是挥之不去的怨。
犬夜叉第一次在戏园里见着低眉浅笑的日暮戈薇便早已心意笃定，这该是躲不掉的桃花劫。
于是他将她带回家中，有模有样地搭了个小戏台命她唱戏。于是她也便每日每日都上浓妆唱给他一个人听。他会捧了一杯茶端坐着看她扮成他最爱的花旦，看到精彩处便轻轻地上扬唇角。她也就当真的没有发现，温柔而不易察觉地笑，眼里是些如水的光芒。
这分明是掩饰得极好的两情相悦。
想着他又不自觉叹了口气，恍惚平静地目睹着窗外周遭的光亮逐渐隐没于黑暗，也吞噬了他穷途末路的最后一丝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副官沉稳的声音「少校，携军事机密出逃的卧底已成功抓获」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声音却莫名地夹杂了浅薄的无奈「带我去见她」
仿若阔别已久的重逢。

【二】
前不久才被父亲提拔头衔的他今天是第一次来到被称作「地牢」的地方。
这里的光线真是不好。
前几日方才降过一场大雨，仍残留着湿度的空气略微有些稀薄。入口周遭砌着深灰色的砖，其间甚至覆盖着稀稀拉拉的青苔，粘附着深浅不一的泥土。此刻他的前进伴随着脚下土粒的破裂声，在沉寂的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晰。
一路走着犬夜叉看见形形色色的人被关押着，他们或嘲讽，或咒骂，或平静，眉宇间都清晰可见自信的骄傲，那是他未曾涉足的不卑不亢。
「这应当叫做信仰。」他莫名地呢喃。
戈薇被囚禁在最深处的地方。
彼时她蹲坐在那生有暗红色铁锈的栏杆前，打理着拒捕时弄得些许凌乱的便服，还不时张望着栏杆外神色各异的人，犬夜叉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微笑着跟对面满目疲乏的中年女子打招呼，声色是依然的清灵婉转。
——她这是在做什么？
恍然间撇见他来了，戈薇连忙站起身来，毫无忌讳地直直望着他，好看的乌黑色瞳孔里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与惧怕。
「好久不见」她斟酌着开口，声音顿成低哑。
他皱了皱眉负气着没有回答这句近似自语的话。
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视线转移，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低下头沉默地握住被子弹擦伤的左腕，双唇紧紧地抿着，用着极艰难的气力仿佛要生生堙灭其间的血色。
他突然感到烦躁起来。
没有说一句话，他转身离开。带着留恋带着决绝，他逃离一般地自那片有她存在的熙攘之地走开。他没有勇气来面对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更，他无法做到像她那样直视近乎要深入心脏。他的自信他的沉默他的理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全军覆没。
属于她的气息在冷空气中顷刻间无声破碎，如同被撕扯的浮尘般消失不见。
如今他所能做的只有离开，这是他不能再被剥夺的最后底线上的骄傲。
是被寄予在姓氏上不容置疑的与生俱来。

【三】
隔天中午。
他依旧是过得极为力不从心。早早地起了之后，他一直待在办公室里的写字台上处理各地方送来的报告文件，偶尔坐得酸软便站起身来沉默地踱步，将手背在身后定睛审视挂在墙壁正方的大地图，其间像是想起什么又猛地自嘲般轻笑。
往往出卖我们的是如何也控制不了的微乎表情。
「少校，军长召开紧急会议」是一直侍候在父亲身边的保镖。
闻声他挑了挑眉毛，顺手拿起搁置在椅背上的灰色外套，感到光线透过格子窗在鼻尖留下些许碎影，不着痕迹地自言自语「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并未应答就转身跟着前来传话的随从一起走出房门。
到了会议室的时候他看见除了他之外几位中校都已经到场，开门之后目光悉数落在他身上，他感到不适也只有沉默着在心里闷哼了一声，带路的随从妥帖地为他拉开大椅。
父亲始终一言不发，闭眼似是在安养气息。
分明就是在等他来。
于是他便顺从地坐下，还未来得及放下拿在手中的外套便听到父亲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昨日抓回来的卧底是如何处置的」
「关押在地牢里，军长」
他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被窃去的机密文件她有没有说出藏在哪里」
「没有，如何审问都不肯说。属下命人搜身同样无果。」
「那就审到她说为止」
「可是……」话音余了，犬夜叉感到有人正在看着自己，抬头便发现随从征询又略带忐忑意味的眼光，他忽然感到浑身不自在。
——是在乎自己曾经与她是旧好吧。
在僵持着的沉寂中父亲忽地开口，附带像是无澜甚至冷漠的表情「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给我好好地去审」分明没有挪眼却仿是早已洞悉一切。
如此简单地搪塞了蓦然漫灌他全身的恐慌。
他亦不作声。

【五】
一回到办公室犬夜叉就将搭在臂上的外套随手扔到沙发上，丝毫没有心情掩饰烦闷般踱步到玻璃窗前。或许是因为正午的原因，马路上增了压抑的堵塞感。
虽是清秋但空气中仍充斥着余留的燥热，车笛时不时响起的冗杂声让他禁不住皱了皱眉。远处朦胧的云彩和太阳遮住了某高楼的屋顶。犬夜叉就那样一直盯着天尽头，盯到最后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光线成群地扑打在他的发梢上，留下模糊且柔软的影子。
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陈副官，爸明早的行程是什么」
「军长明早应该是有个重要会议的」像是早已料到一样的平静，陈副官往前走了几步「毕竟现在两军的交战正处于白热化阶段」略微思索了些什么又斟酌着开口「还希望少校能顾全大局，尽早逼日暮姑娘把藏好的文件交出来」
「不然的话，军长恐怕会撤销少校您的头衔，也许还会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他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对方不要再说下去，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沉沉地说「我有些困了，想睡会儿觉，你先回去吧」
声音淡得几乎晕染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身后终于安静下来，他仿佛是松了口气般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恰到好处地出现一些冗杂的记忆，在他的不断忘记和回首中繁复了颜色却又越发沉重。他努力清醒着脑海却更显浑浊，一层一层模糊着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下她站在戏台上时隐匿在阳光中明媚的脸。
他莫名地想起她最爱唱的那曲《锁麟囊》——「这才是人生难预料，回首繁华如梦渺。从此后，莫再痴嗔休啼笑」
有什么事情是终于释怀的。
真相又怎样，假象又怎样，牵扯上信仰的问题，对与错的区分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如此坚守着她的信仰。
想必也是幸福的吧。

【七】
她就那样与他一起安静地站在这清秋的晨早中，单薄的衣服掩饰不了漂亮的肩胛骨。她注视了他的背影许久对方却始终没有回转过身来再看她一眼，她再一次地想要开口却终究只是跟他一样地轻轻叹了口气。
——还能说些什么。
于是她转身离去。像是离开了生命中最为灿烂的光景，极艰难地前行。
他感到背后没有了她的气息，犹豫着转过身，却恰好看见她自不远处折返而回。
「你回来干什么」他说不清此刻涌上心头的到底是急躁还是喜悦。
而她只是笑，笑意里镶了明媚的爱，和云淡风轻的寂寥。
她终于开口了，才惊觉自己想说的太多太多。
好比说「犬夜叉你为什么要放我离开这里呢」
好比说「犬夜叉你放了我之后是不是会接受很严厉的惩罚呢」
好比说「犬夜叉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从戏园里买回去呢」
好比说「犬夜叉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呢」
……
最终开口是自己被吓了一跳的温柔「犬夜叉你抱抱我吧」
然后她看到他身体明显地愣住，于是她缓缓走过去拥住了他。
像个小孩子一样搂得紧紧的。
他仿佛遇到了柔软的沼泽，不可自拔地沦陷下去。

【后记】
写这篇文写得我极为心疼。
第一次做后妈没想到滋味这么不好受。
犬薇的性格我已经尽量拿捏了但较原著仍有些偏差。
毕竟这是原创的悲文，犬薇的相处模式实质上是有些偶像剧化的。
不知道大家有未发现，戈薇到最后还是没有把藏匿的文件交出来。
她确实是很爱犬夜叉爱到可以为他去死，但是牵扯到信仰的问题便没有这么简单。
个人认为民国的战乱简单概括便是信仰的不同，谁对谁错并没有什么确切的道理来解释。
如大家所见戈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犬夜叉由于出身没有办法选择信仰。
其实觉得这一点便也是原著的缩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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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柒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