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1
他在这所寺庙里很久了。
扫完了院子，他往门口的三只炭炉里加了些炭火。这是庙里的习俗，这规矩从他到这里开始，日复一日，一直都严格遵守。
天气挺冷，傍晚，下雪了，他再次给炭炉添炭火时，看见旁边站着个人。他一怔，炭火撒了一地，在雪地上分外分明。
上前，低头，作揖。
——贵客从哪里来？
——山里。
——贵客到哪里去？
——外面。
来人脚下一行孤零零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峭壁边缘。
他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尤其是那双淡然如看破红尘的眼。良久，他轻轻笑了笑：“等你很久了，贵客。”
雪山上的来客，只有张起灵一人。
张起灵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他云淡风轻的微笑里，有着另外的什么东西。
他引着张起灵进去，热一壶酥油茶替张起灵暖身子，而后，又回到院子里，把炉子撤了，将积雪清出一条小路来，他扫的格外仔细，好像是在搭建一条通向人间归途，旁边，则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座庙里，只有你一人吗？”
身后忽的传来声音，他回头，看见张起灵站在雪地里，风雪张狂，淡然的眼眸依旧。
“是，只有一人了。”
“那你又为何留下？”
张起灵依稀记得自己以前很少发问，从来都是有人不停的追问自己。
这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道：“贵客若是离去，这里便不会再有人了。”
风雪里，扫帚扫雪的声音清晰的过分。
天渐渐暗下来，风雪停了，四周安静下来。
张起灵没有回屋子里，他在寺庙一百二十七间房子的迂回走道里走着，指腹划过一扇又一扇朱红色的窗檐。为什么来到世上？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这里的记忆都清晰的过分？奇怪的熟悉感引着他向一个方向走去。
雪停之后，零落的星在头顶闪烁着，因为地上的积雪而格外明亮。
一个天井里，张起灵看见他靠着雕像坐着，那人抬着头看天，修长的脖颈上，一道蜿蜒盘踞的伤疤格外狰狞。
听见张起灵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倒像是自言自语道：“还记得这里的星空吗？”
张起灵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没错，这里的星空，雕像，还有…这个人都有一种直入灵魂的熟悉感，让人窒息。
“你知道很多，包括我吗？”张起灵语气还是平静。
“既然忘了，又何必记起呢？”相比之下，竟是这人给人以无形的压力，这种安静，不同于张起灵什么都不知道的迷茫，而是看透一切的淡然超脱。
“我记得你。”张起灵这样说。
那人不答，也不反驳，从口袋了拿出了什么东西递给张起灵。
“下山后，去这里。”
张起灵走近一步，接过去。是张纸条，纸条上熟悉的字体写着一个地址。
杭州？是哪里？
“现在，你可以好好歇息了，别想太多，明天就启程吧。”
“你也要离开吗？”张起灵记起这人之前说过的话。
“藏海花已逝，过去早就湮灭在沙海之中，如今十年之约也尽，执念不在，又能为什么留下？”
闪烁的星光下，尽管在黑暗中，张起灵依旧清晰的看见他颤抖的唇与满脸的泪光。
2015年8月17日清晨，张起灵踏上归程之际，在那条被扫的一干二净的小路上，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一瞬间的温暖直入心魂，紧接着却是更加冰冷的温度。
带着些哽咽的声音道：“小哥…”
待张起灵回头时，看见那人微笑着，极速跌落在万重雪峰之间。
条件反射的伸手，却只触到一缕清风，脑海中似有银光闪过，“吴邪”二字脱口而出，久久的回荡在寂静的群山间。
张起灵面前，是一条扫尽了积雪的山路，一直通往山下，通往陌生又熟悉的杭州。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