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
闲下来时,或者说刻意且费力地闲下来时,便会想起过去的生活。
老家生活的节奏是极其舒缓闲适而又不失充实的。便如夏日,清晨时分,村里人便早早地结着伴去了地头,他们在地头上耕种忙碌着,累了便同一起来的人说说笑,傍晚时分归来,又可见家家屋顶上升起青灰色的炊烟。
在这样朝迎晨曦、暮沐夕霞,看炊烟起炊烟散的日子里,人们充实地生活着。
至于我,则不管四季,总爱朝着边上的那枫树林跑。入秋时,它是极美的,火红的叶子铺满整片苍穹以及大地。我总爱躺在这林子里,观看每一段缓慢静好的时光。
我以为岁月会一直这样平稳而安静地流逝。只是这样的生活在某天突然就变了,光阴的河流开始波涛汹涌,河岸的风景带着我的枫林模糊不清。昏迷了,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窗外是工头催工的声音。
“快一点!赶紧把那些砖头运过去!”
我想起过去的村人来,而他们如今却已是穿上西装在各地奔波劳碌了。
回到现实的我没由来一阵悲戚。如今的社会,前头有人领,后头有人追,夹在中间的,便只能被迫撒开了腿,如此,便形成了一种“你不够快你就活该输给别人所以赶紧跑”的风气。于是便什么都快了,食物快餐化,交流信息化,外出游行化……整个世界仿佛是个机器,按下了加速键,然后年变月月变日、时变分分变秒,日子悄悄被打包压缩,而后丢入河中,最终遗忘。或许他们希望的是将日子送到彼岸,但失败了,于是忘记了。至于河,也许是忘川吧。
我的枫林,我的落叶,是否会在那彼岸?抑或湮灭在波涛汹涌中了?
我想,如果是前者,该多好。我幻想着彼岸若是有人,那想必是过着一种“慢”生活的,这种慢绝非是迟钝、缓慢,而是一种处变不惊风轻云淡的生活姿态,是一种摒弃了浮躁喧嚣的生命的真谛。他们会比我们活得更自在、更精彩,人生更有诗意。而我们,则会始终过着这种“绑架式”的被什么时间安排做什么的生活直到尽头。
草木有“一岁一枯荣”之说,人亦如此。但若行走太快,便不再能知晓自己身上哪儿枯哪儿荣,在近乎疯狂的“快”之中遗失个体原点和重心。
怎么不走慢些?太快的生活,根本就是可悲可叹的。我想做个渡者,摇着桨,渡过那忘川。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到彼岸去的,在那儿过着精彩的人生。也许,还能躺在林子里,看着漫天的落叶诗兴大发。
“从前的日色慢,秋风、落叶都慢,一次就够用一生去看……”
远处村民们都开始从地头上回去了,青灰色的炊烟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