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最深沉的情感就是在生死相隔之后,尽管殊途,却依然活成了那个人的模样,即使,你自己从不知晓。
面前的宁先生端坐于桌后,凝视着桌上文件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苏先生。大概是这几天连着加班,太累了,眼前的景象竟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合在一起,跟随宁先生这么多年,还从未这样。我低头紧紧的闭上眼睛,悄悄的晃了晃,提醒自己不要失态。再抬头,只听宁先生语气清冷的道:“小杜啊,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下次注意。”一个晃神,我仿佛看到了苏先生,他也是这样抬眼看着我,说:“小杜啊,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下次注意。”
……
“是。”我近乎于谄媚的陪上了笑脸:“苏先生,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把你今天的话转告057。”
“说什么?说我纵容了你们违反家规?还是我苏明远徇私,放任了你们俩胡闹?”佯装的怒气中还带着一股慈爱,眼角的笑纹没有丝毫掩盖的彰显着苏站长对自己儿子的护短。
“怎么会是徇私呢!”我连连摆手,顺势也向前挪了几步:“这是您的爱护,也是057能力出众,干净利落。”
苏先生终是坐直了身体,微扬起的嘴角带着自豪,显然,此时的特工的隐忍已经被父亲欣慰所替代。
不知是什么在作祟,鬼使神差的,我竟开口问道:“先生,您知道057在局里建立档案的时候,也是这样吗?”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这样的事情,本不该问。
苏先生脸上的光芒有那么一瞬的昏暗,略一迟疑,苏先生还是站起身,走向了办公桌。
当着我的面,苏先生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手指在下方轻轻一按,匣子的盖子弹起,里面,是几封书信。精心的拿出最上面的一个,信纸已经有些旧了,但是保存的很好,并不见折损。轻轻打开,笔扫千军之下是一首诗:
我现在崇敬你,祝福你,
时候到了,你会拥有更多的崇拜者,
那时你会从高高的地方上
胜利地俯视地上嗜血的敌人。
光荣的共和国,你定会胜利,
尽管苍天和大地为你设下屏障,
你却像一个新的、神圣的拿破仑,
一定要把这广阔的世界占领。
你那美丽温柔的眼睛,
闪烁着爱情的圣光,
但改变不了那种人,只有你,
手中拿着的愤怒宝剑才能将他改变。
你一定会胜利!为了你,
凯旋门就要建立,建在
开满鲜花的草地上,
或者建在流淌着鲜血的红海里。
我只想知道,我能否参加
那光辉的节日去庆祝胜利?
那时死神或许已把我拖去,
把我安葬在深深的坟墓里。
假如我活不到那一天,那个伟大的节日,
请记起我,我的朋友们……
我是一个共和国人,即使在地底下,
在棺材里,我还是一个共和国人!
到我这里来吧,到我的坟前,
你们要高声喊:“共和国万岁!”
我一定会听到,和平也一定会降临,
飞向我那痛苦的心化成的灰烬。
指尖轻颤,苏先生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却仿佛有更多的浊气入肺。再开口,声音竟有一些嘶哑:“不是在建立档案的时候,将他送去弗吉尼亚,便料到会有今日。这是他唯一寄回的家书。”
“一首,裴多菲的诗?”
“对。”苏先生轻声应到,好似怕打扰了这诗中的热情:“他,这点还是随我,总带点罗曼蒂克的味道。”顿了顿,好像回忆,又像倾诉,继续低声道:“看到这封信时,我就知道了,我的儿子,不愧于华夏大好河山。”声落,还带着一份文人的酸腐与狂傲。
……
旧事漂浮如灰,又被时光碾碎成泥。一时间光影裂成片片,却又混杂着山河血泪的伤痕,扎入心间,硬是扎的生疼。
只记得,那时的苏先生,眼角带泪,眸中浮笑。
“杜春野?”宁先生的声音唤回了我不知何时飘走的思绪。懊悔于自己的失态,紧紧回到:“是。”
抬眼处,是宁先生带着疑惑和不满的目光。
微微一凌,张口询问:“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戡乱之际,卑职……”还未说完的忠心在宁先生连连的摆手下被咽回肚中。略停停,见宁先生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我便轻声的退了出来。只是到门边。不由自主的,我又出声说道:“宁先生,其实,您求学时的那封家书,苏先生是写了回信的,只是,没有寄出。”
“什么?”宁先生猛然抬头,一瞬间,眼中的疑惑散去,眼眶却微微的红了。
轻咬了下嘴唇,我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和平日里汇报时一样:“只一句,吾儿如此,父心甚慰,唯憾,不可再保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