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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归来(香|港回归梗•纯历史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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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亚瑟垂下眼眸,微笑着将手摊开时,他感到一阵巨大的空旷与轻盈,就好像那些曾经无比沉重的一切,繁杂的、冗长的、纠缠不息的,全都在顷刻间分崩离析。阳光澄澈无比,如同一池金色的水没有涟漪。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一切都停止了。
亚瑟并没有看向王耀,他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但他们彼此间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是时候结束了,亚瑟弯了弯唇角。
在这宛如停止的时间里,仿佛只有他与王耀二人,跨过了烟波浩渺的岁月长河,从彼岸行至此岸。有那么多恩怨交织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参差交错,可是只是刚刚那低下头的一瞬,亚瑟知道,这一切已经完结。
没有预想中的痛苦甚至是失落,他感到一丝快意,乃至是解脱。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王耀的目光依旧从那不近不远的地方投射而来,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再也没有冰冷、愤怒或是痛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平静,像是温暖的夜色,像是馥郁的春晓。
亚瑟看见那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自王耀的身上缓缓消失,他坐在对面,如此的平静、温柔、完整而强大。
他出神地注视着王耀,似乎都忘却了身旁罗莎那同他如出一辙的惊讶神情,兄妹二人都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那边,那两双翡翠的眼眸完全就属于同一个灵魂。直到王耀和王粤站起身来,中|方的人员也准备退场时,亚瑟才回过神来。
王耀向他走来,和他握手致意,然后——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向他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随后他们擦肩而过,彼此的身影融化在金色的阳光里。新生的枝桠在温暖的季节里更加葱茏,鸟儿带着银铃般的啼鸣轻巧地穿梭其中,飞向天际。
直到走出好远,王粤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敢松完。放松是因为刚刚亚瑟.柯克兰几乎是默认了王耀的要求,这也遇事着交|接事宜最终只剩下扫尾的工作了。不敢松完,却又是昨晚自己自作主张的安排。
走在光影明媚的长廊上,彼此的脚步声远近纷踏。王耀回过身来盯着王粤看,脸上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身初来时携带的寒气与冷意,仿佛也已经在此刻冰雪消融。
王粤忙了一夜没有睡,如今又马不停蹄地和英|国人撕扯了几个来回,早已体力不支,如何瞒得过王耀。他见身后还有人员跟着,这栋大楼也人多口杂,便看着后面的人对王耀使了个眼色。王耀会意,点点头,于是没有再询问,留下个“你自己安排就好”的眼神。
直到这时,王粤的这一口气算是松完了,他出着一身的汗,解脱似的取下了领结,将扣子解开了几个——兄长难得的好心情,造次一下大概也没有关系吧。
王耀晨时来,晚上就立刻要走。王粤想送他,被他拒绝了。“你回去休息一下,睡一觉,后面有的忙。”王耀沉着声音说,环视了一下四周,只在暗地里悄悄握了握王粤的手:“辛苦了……”“没有没有!”王粤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走向了这最好的结局。
王耀觉得他有些可爱,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觉着还是和幼时一样粉雕玉琢的,两人便一起笑了。王粤不知道王耀是否知晓他的小秘密,但他相信兄长一定有自己的把控和论断。
“那我走了。”王耀笑着说道,轻轻拍着他的肩。
129.
王嘉龙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在梦里他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他看见宫墙与朱栏搭建的一场盛世梦境,有着长|安曾经的温暖与和风,也有着北|平的飞鸟与落雪。梦里有着他漫长凌乱的回忆,孤独的、美丽的、或是破碎的,都像是流萤一般若隐若现。
他走过那高高的、朱红色的宫墙,琉璃色的瓦当没有那个傍晚里凄然又浓烈的色泽,一切都是平静的。鸟鸣穿插其中,流水淙淙。他穿过高悬着宫灯的殿宇,踩着那些古老得不知年岁的砖石,穿过薄纱与帷幔婆娑飘飞的亭台与楼阙。
他的身上好像还带着些来自南方的、滨海的湿咸味,他记着这些金碧辉煌,记得这些夜夜笙歌与灯火阑珊。他更记得那个烟罗身后端坐的人,他总是噙着微笑,如云的鬓发被高高的束起,锦缎织花的袍子披散在地上。
嘉龙记起,以前每隔数年,兄长就会召见他入宫看望。因此在他的记忆里,王耀一直都是如玉如银一般隔于云端,被世间最美的庭院与宫墙所包裹其中。王耀是温柔的,像是一只雍容的牡丹那般华贵,让他有那么一丝畏惧,更多的却是依恋。
他在很漫长的时光里都没有长大,因此也没有明白盛世繁华之后的危险,他只眼见过这里的美好,却从不曾见得这之后、以及往后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家国破碎与悲欢离合,他不知道这些绫罗与琉璃之后暗藏的血光。
王耀从来没有将他卷入过任何形式的纷争,即使是有事战火已屠戮过他的大半身体。在将嘉龙接进来的时候,往往已是盛世太平。王耀从来不将那些戎马倥偬的血泪在嘉龙的眼里展露分毫,他小心地呵护着他,以至于在嘉龙这漫长到长达千年的记忆里,一切都是不变的。
他很少感觉到那些漫长的纷争,于他而言只有那不变的山河,一如他不变的兄长,永远以最为明丽的样子从容地出现于他的身前,没有伤口,也没有痛楚。嘉龙习惯了这一切,他习惯了这几乎是亘古不变的一切,永恒的时光,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661楼2017-04-02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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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恒的王耀,他甚至一度认为他可以如此与王耀永远相守。
    王耀会抱着他,走过点缀着灯火的夜色,有过烟花,也有过盛宴,有过吟诗对酒之后的欢笑。王耀长久地怀抱着他,他的怀抱沉厚而温暖,带着一丝淡淡的香味。年少时的嘉龙依靠在他的怀抱里,感受着兄长一路抱着他,一路都不曾疲惫。
    他真正意义上的成长是近几百年的事,就像是一切不受控制一般,那个寂静的、被浪涛拍打了千百年的小渔村忽然的巨变,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以自己几乎无法理解的速度成长着,从幼童到青年再到成年男子的面貌,几乎只是一夜之间。
    他还记得王耀在那一次见到他时的惊讶,望着他那双深黑的眼眸一再确认,这才相信他是嘉龙。然而王耀并不叫他嘉龙,更多的时候,他叫他“香”,他也一直觉得那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嘉龙最后一次面见王耀时,他穿过了大半个中|国的土地去见他。那是他不知道为何兄长要急召他入宫,甚至他并没有过多的怀疑,甚至还多了一些欣喜——
    他觉得会有紫禁城浩瀚轩俊的殿堂林立,琉璃与龙纹将带着兄长永恒的威严绵延在大地,那里依旧是盛世繁华,依旧是语笑笙歌,依旧是他玉带华服的兄长在翩然如烟的绫罗之后、微笑地等着他……
    可是这一次,他再也没能等到他了。梦境在此刻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世界崩碎开来,一切都被蹂躏屠戮,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有那个傍晚烈红的晚霞血一般地滴落下来,紫禁城仍在,却已然死去。王嘉龙想,他直到最后跟着亚瑟.柯克兰离开,也没有回过头去。
    他没有回过头去,他咬着牙跟在亚瑟身后,双目通红,嘴角咬出鲜血,却从来没有流泪。
    那日的一别,原本没有想过再见之日。往后孤身一人飘零世间,无亲无故,无所停靠。这一切,这所有的痛苦、彷徨与恨意,将要如何承受,又要如何面对……
    他知道自己内心的渴望,一如他知道那份破碎的痛苦和思念——
    他想要王耀将他拥抱。
    他想要这一切安好。
    他想要那杏花烟雨,幽深古巷。
    他想要靠在王耀的肩头,一如灵魂栖息于他的身躯与大地。
    他想要王耀抱着他,走过这万世的春秋与冬夏。
    王嘉龙感觉自己的眼眶痛得快要裂开,于是那从来不曾有过的泪雨滂沱地流了下来,流进他的伤口里,流进他的心中,让他在此刻被剧烈的悲伤击溃,他可以破碎、可以毫无形状,可以无所顾及的痛哭出声,他在哭诉着他的内心、那份他从来不敢触碰抑或正视的心。
    而当他猛然睁开眼时,他感觉到朦胧的泪水正从面颊不断地滑落,窗外夜色如水,月明星稀。黛色的天际已退去了深夜的浓稠,正渐渐变得清浅,如同透明的流水追逐着轻云。
    一丝薄薄的光从掩映的窗帘中洒落进来,太阳即将升起。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662楼2017-04-02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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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爪机码字,艾特不了人,果咩~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663楼2017-04-02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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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诶这边忘说了 最近加班好累啊QAQ,空了一定更,谢谢大家支持哟么么哒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674楼2017-04-21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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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
          穹窿隐藏在没有一丝光色的黑暗里,四周是一场深邃而浩瀚的寂静,一切都黯淡得无声无影,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已停滞凝结。层叠错落的层楼与街道隐没在黑暗中,在黎明之前最为寂静的深夜里。只有一丝微薄的灯光在其中婉转摇曳,如同跳跃的火焰流连过即将破晓的黎明。
          这寂静是如此的宏大,仿佛有无数的能量,将要呐喊着,自渺茫的苍穹里、自深厚的大地中苏醒而来。而后虹光如约而至,如同带着金色锋芒的利刃一般划破苍穹,使黑暗在顷刻之间破碎散尽。玫瑰色的霞光云集于天边,在透明的苍蓝色天际之下,映衬着鸣响的长风与大海。街道与城市一并苏醒,那份如同躁动和喜悦,也在长久的寂静之后喧嚣而来。
          王京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在盛夏的黎明里,还带着些寒夜未曾散尽的微凉。“京哥,粤哥儿在哪儿?”一旁的王津悄声地问到。王京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忽然地从门外传了过来,像是越过了一场悠远而飘渺的雾气,抵达时却清晰可辨。
          “快别问了,他这几天忙得没停。”王沪穿着一身漆黑的西装,一边答着,一边上车来坐到了他们的身旁。王京眉宇一挑,那黛青色的眉梢像是剑鞘一般入了鬓发。“沪……哥儿,你也来了?”王津的话语顿了顿,显然有些欣喜,却依旧将声音克制住了。
          “总觉得留在上|海不能尽兴,所以就来了。”王沪笑了笑,偏过头去望了王京一眼,对小津的语气倒是和善。王京冷着脸没有理会他,只是低下头去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初阳仿佛就是在这一刻融柔地升起,像是有什么深刻的默契嘀嗒地回响在王|京的心里,那一刻万籁俱寂,只有那个清脆隐约、却深执刻骨的声音忽然地自他的心中响起,如同光晕,如同啼鸣。阳光便是在此刻映照了整个天际,将浓郁的夜色灿烂破开。
          他们三人端坐在那即将启程的车里,彼此都没有再说话。天际渐渐明亮,水蓝色的苍穹无痕地绵延向远方,与那清浅的薄雾与细雨交织缠绵。他们彼此默然地看着,仿佛是从未如此贴近过日出东方的辽阔与苍茫,和那份炽热与光明。
          王京感觉到车辆开始发动了,于是他撩起窗帘,望了望前后的车队。深|圳的街上熙熙攘攘,数十万人民涌上街头,巨大的欢呼声震耳欲聋。那种庞大的欢呼与呐喊,即使是王京也阔别了千百年。在他们的车辆走过那些欢呼送别的群众时,王京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他感觉到那份悠久的等待与伟大,只在此时化作了浩瀚与壮阔。
          王沪与王津同时望向了窗外,他们看见在人潮的追逐与涌动之下,一幅巨大的画像从他们的眼前急驰而过,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就这样缓缓地定格进了他们每个人的心里。画中的老人举着手,笑貌音容如同他生前一般无比的熟悉,那样的慈祥、温暖与强大。
          王沪低下了头去,没有做声。一路寂静,只有他们三人彼此的心跳此起彼伏,却相连一脉。
          这是1997年6月30日的早晨,他们将同jie放军一道,带着人民的欢送与呼唤,从深|圳离开,前往香|港。
          131.
          走过深|圳河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王耀没有倚靠在车座上,他笔直地坐着,一身深色的西装齐整而妥帖地勾勒出他姣好的面容与身形。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浸染在初升的朝阳里,被五光的色彩映衬得剔透,有斑斓而温暖的颜色自他的睫羽和瞳仁间流淌而出,更多的却是连光芒都不曾照耀的深处,那里是一片寂静的漆黑,如同寒潭深影,不动分毫。
          他的眼眸专注地望向窗外,这是一条他曾无数次走过的地方,这里是王嘉龙离开时的起点,也是他身上那道自始至终的伤口。那伤口断裂得蜿蜒曲折,也远如天堑,这么多年来深|圳河的河水也仍旧像是他身躯的每一处血脉那样自西向东地流去。
          王耀静静地注视着它,注视着随着他的视线缓缓移动的桥梁。他能想象到那下面翻涌层叠的浪花,每一分每一寸熟悉的波纹,流连盘旋着、打着旋儿流向远方。他看见两岸各自相隔的屋宇与街道,透过黎明后薄纱般的雾气渐渐显现。天际还有一丝薄薄的雨,将那左右两岸并着河水一齐拢入其中,如同一幅烟雨错落的水墨。
          这是王耀第一次以这样的心情注视着这里,当车辆缓缓行驶过桥后,他感觉到那一部分曾经无法感知的血脉与热度在渐渐地回归身体。如同一处被切断的筋脉渐渐恢复知觉,并渐渐地向下走去。
          是了,这里便是香|港的土地。
          王耀这样想着,依旧没有收回目光。他感到自己的心间与眼眶发烫,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濡湿,乃至滴出半分泪来。他曾经在这座桥上,就在这条河里埋入了一滴眼泪,那时在他身旁,将他拢入怀里的人,却已然不在了。
          王耀,是中|国。他是叱咤风云的君王,在永恒的时光、辉煌与苦难中流转,一次又一次驻足停立。他应当是骄傲的,他应当是宛若神祗,因为所有的苦难于他而言不过都是转瞬即逝的尘埃,一如前尘荣耀,一如万世芳华,一如万千凡人转瞬即逝的一切。可那并不是那位老人——他陪着他走过了这数百年里最为艰辛的、也是最后的一段旅程,他是他永恒生命的转折点之一,他陪着他在这里眺望过,等待过所有不堪承受的一切,接受他的脆弱与不完整,陪着他流下眼泪。
          他说,他想要看到香|港回归;他说,他即使是坐轮椅,也想要在香|港的土地上走一走;他说,他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王耀许了他这一诺千金的誓言,他发誓要将香港收回。只可惜命运允准了王耀这几乎是滴血的执念,却最终没有让老人看见。他走了,走在那个突如其来的黑夜里,走在香|港即将回归的几个月前。
          王耀没有收回目光,他依旧执着地看着窗外,目光如炬。经历过所有的劫难与痛楚,才有的如今的淡然与沉静。遗憾也好,生离死别也罢,他经历了千万次。可是不知为何,唯有这次,也只有这次,当他看见新日的朝阳散落在香|港的身上,那已不再属于他人,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炽热的土地时,那样的痛苦与遗憾,却以从未有过的姿态,摧枯拉朽、排山倒海地袭来,几欲将他倾倒。
          ——他是多么的遗憾,多么的想要他看见如今的一切。他多么的想要嘶喊咆哮,却最终将其湮灭在无尽的苍茫。
          金色的阳光落了下来,勾勒在他美如温玉的眉间与唇角,淡色的轮廓带着几分英挺与饱满的颜色。王耀想,他的面容与神色也许在这几刻中变换了无数次,如同火花与冰凌碰撞、星火四射、寰宇颤动,如同四级轮回不止,无数记忆汹涌如疾风飒沓。在这短短的数十分钟内,他看见自己的神色中变换了无数的形状,欢欣或是痛苦,尖锐抑或宏大,最终渐渐消退、最终一切归于沉寂。
          王耀的神色重归于宁静,当一朵落花轻轻然拂过他的心口,那仿佛是一瓣紫荆,馥郁而芬芳。他的痛苦与暴戾在瞬时间戛然而止,清澈的瞳仁微微一动,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香|港的街道令他有些意外地聚集了那么对人,无数的人群高举着鲜花和横幅聚集在街道上,另整个城市陷入了空阔的寂静,却又是极致的欢欣与躁动。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这个原本繁华的、运转不息的城市,走上街道,即使是冒着雨,那种雀跃与热情却依旧绵延不绝,如同火焰那般燃烧着,星火燎原。
          王耀看见欢呼着迎接他的群众自发地走上街来,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几乎从天际的这一头绵延到天际的那一头,就像是长河那般无边无际,绵延不息。王耀看着他们欢呼着、追逐着他们一辆又一辆不断驶入的车,追随着他们奔跑、欢呼。鲜花、欢呼与舞狮交错着,锣鼓声响彻天际,它们交织成一段恢宏而嘹亮的乐章。
          王耀只感到一阵晕眩,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确定这一切是否真实。可是那欢呼声不断地萦绕在他的身边,洞穿他的心灵。他透过玻璃望向他们的面容,那些无数一闪而逝的、清晰而模糊、兴奋而雀跃的面颊,让他感觉到熟悉又陌生,像是有什么东西滚烫地流过、流过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IP属地:四川675楼2017-04-24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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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676楼2017-04-24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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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2.
              亚瑟站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的楼下,他就这样一个人在这里从晨时站到落日,直到夜晚将香|港璀璨的身躯尽数笼罩,直到夜色渐渐进入最深的地方。他屏息看着这一切,这些繁华的街道与灯火,它们的光芒足以与天穹的繁星交相辉映,它们是这样的美丽,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仿佛都保留了他的气息。这里是最为明亮的不夜之城,也是瑰丽灿烂的东方之珠,这里有他而起,也自他这里而诞生——即使他最终不能属于他,即使他最终也将要离去。
              亚瑟就这样一个人慢慢地晃悠了一天,没有任何繁杂与琐碎的事物需要他处理,他的子民们和罗莎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而他只需要一个人置身事外,像是从拥挤不堪的轨迹中难得挤出了那么一天似的,好好地漫步在香|港的土地上,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欣赏他的强大与美丽。
              有时候岁月是这样的快,快到那些曾经的往昔和岁月,都已消散在浩瀚的历史之中,即使是那些曾经令他度日如年的痛苦岁月,又或者是辉煌。亚瑟有时会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它从来不曾留有片刻的顿足,当下也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间,随后便匆匆地流向了远方。即使是活过了如此千百年的岁月,亚瑟也会有时猛然感知到岁月的仓皇。可是今天不同,时光流转过他的身畔,却像是他刻意放缓的步调与呼吸那般,变得平稳而宁静。
              时间仍旧一刻一刻不断地走着,无声无形地流走过他的身畔,可是亚瑟却没有了往日那般蓦然回首似的惊惶。他分明地感觉到每一刻缓慢而深刻地敲击在他的心上,一如日月流转间香|港的每一分不同的模样:初晨的苍蓝沉静、朝阳的璀璨嫣然、正午的光芒如今、傍晚的斜阳日落……一时间,白昼黑夜,春夏秋冬,亚瑟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才发现他和贺瑞斯已这样一起行走了多久。
              罗莎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找到亚瑟,她忙得几乎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有些乱了,脸颊上也被薄薄的汗水浸湿。这好几天她也几乎是没有怎么睡上觉,从和王粤一起布置交接、到和伯藤一起从港|督府退出,所有的事物无论大小,一律都有她全权把持。中|方是王粤负责,一切有条不紊自不必说,英|方这边由罗莎负责,虽然千头万绪,却也办理得井井有条。
              罗莎感觉虽然他们共处于同一个城市,可今日的香|港却被显而易见地分成了两半——所有的喧哗与热闹来自于对中|国的欢迎,而他们所获得的只有略显苍凉的离场。
              想到这里,她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苦笑。事实上,就在她刚刚赶到会|议展览中|心,并看到她的兄长亚瑟.柯克兰在这里闲逛时,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浮现出一丝恼怒,相反她的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连这几日连续忙碌的烦躁和怒火都一扫而空。亚瑟看见了妹妹一脸倦容的样子,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便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像是有些愧疚,又有夹杂着一些害怕。罗莎被他给气笑了,想起了平日里她拎着亚瑟的耳朵不断叨念的情景,有时候即使只是抽空回忆一下往昔的岁月,对于现在的她还有他们而言,几乎都是一种慈悲。
              她全程陪同着伯藤自港|督府离开,在那里他们降下了代表着联|合王|国的米字旗,并且按照旧日的礼数围着房屋转了三圈。全世界的媒体都蜂拥而来,忠实地记录下了每一分每一秒的情景,并实时转播到全世界。这并不是罗莎第一次位于世界瞩目的焦点,她努力地想要保持以往那样端庄和微笑的神情,却发现很难做到。而伯藤无法掩饰神情中的失落乃至是痛苦,当他们目送着国旗从港|督府上空缓缓降落的时候,他们感到历史的沉重已然降临在他们的灵魂之上。
              再一次经历这样的时刻,对于罗莎而言举重若轻。当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无论是曾经遥远的苦难也好、昔日的辉煌也好,历史的节点其实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它并不是沉重的,甚至只是一个短促的、转瞬即逝的音符,悄然地打着旋儿的消散。时光不管这所有的悲喜与哀愁,它只是不断地将他们所有人带向远方。
              被妹妹的眼神看得有些炸毛的亚瑟,不得不咳嗽了几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随后扎入了人群之中。
              罗莎也没有和亚瑟计较太多,她得立刻找个地方换身行头,重新补妆。今晚的交|接仪式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他们的上司也就是王储殿下将会亲自出席,每一个人都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随着夜色渐渐入深,红毯与闪光灯像是水流一般涓涓汇聚,街道张灯结彩,被以最华丽而庄严的形势点缀。罗莎换了一身银白的礼服,配上钻石的饰品与镶嵌珍珠的发饰,看起来素净如雪,玲珑剔透。她化上了比往日更加妍丽庄重的妆容,那头金色的头发被松松地挽了挽,就松松地掠过她皓白修长的脖颈,垂落在她的香肩上。亚瑟穿着一身深黑的西服,打着一个宝蓝色的领结,正站在红毯的另一边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她的妹妹,目光有些迷离,罗莎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储殿下的车快要来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将要同伯藤等一起陪同殿下进入大厅。令亚瑟和罗莎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弟弟们——刘易斯.柯克兰(苏|格兰)与威廉.柯克兰(北|爱尔|兰)也来了,来的时间还刚刚好。他们也同亚瑟一样打打着好看的宝蓝色领带,刘易斯的领还带有着几分孔雀绿的色泽。年轻的兄弟们没有兄长这般愁眉紧锁,他们一路说笑着走了过来,跟他们的姐姐开玩笑似的各自进行了吻手礼。威廉夸赞了罗莎今晚的装扮,随后开始调侃刘易斯:“啊哈哈刘易斯,我以为你今晚会穿格子裙过来。”
              “闭嘴你个**。”刘易斯青筋暴起,裙子这事显然不管是家里家外都不能被提起的事情,罗莎黑着脸,感觉额上青筋暴起,一旁的亚瑟怒气值显然还在罗莎之上,他几乎是暴怒着呵斥了自己那两个插科打诨的弟弟,看着他们悻悻然背着手站在一旁的样子,一脸的痛心疾首外加恨铁不成钢。
              王储殿下的车和中|方的车几乎是并驾而来,一路上人潮汹涌,闪光灯如同星海一般闪烁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车门打开时,亚瑟与弟妹们按照礼数一起上前迎接,同时也看到了地毯那边的王粤,几乎也是以和他们差不多的速度和步调朝着车的方向走去。王粤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亚瑟再熟悉不过——带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是王京,他们彼此的交际不少;打着玫瑰色领结的男子就应当是王沪了,他的神情与气质比之王京更有一份桀骜,此时的他也正斜着眼大量着亚瑟;跟在最后的男子看上去年纪更轻一些,眉眼间和王京极为相似,只是更多了些未褪的稚气,一双深黑的眼睛明晃晃如同星辰,又像是宝石一样清澈无暇。亚瑟想,这必定就是王津了,他的出场比起先前的几位兄长少得多,气质却很容易辨认。
              刚刚还在兀自插科打诨的刘易斯和威廉,居然在此时挺直了身板,几位严肃而庄重地跟在亚瑟和罗莎的身后,看上去两道人马并肩而行,竟然也不落下风。
              当他们都各自走到了红毯的尽头,车门打开,他们的王储殿下从黑色的车身上走了下来,迎着四周万众瞩目的光辉,与此同时中|国的zhu席先生也从车上下来,他们彼此微笑碰面之后相互礼谦,随后便一起朝着室内走去。
              王耀出现在他上司的身后,不,准确来说,是在一位年老的女士身后。
              亚瑟跟随着王储殿下,感觉自己快被四周的闪光灯给晃伤眼睛。他以为下一刻那个目光如炬的男人会跟随他的上司一起下车,他错了——
              一个苍老的、颤颤巍巍的身子从车上慢慢地走了下来,而王耀站在一旁,躬身将她请出。那是一位年纪很大的女士,满头的银发,她的目光像是太阳一般带着温暖,却又清清凉凉仿佛蕴含了无数的坚韧与风霜。王耀接过了她的手,以虔诚的姿态将她搀扶而下。王耀如玉般的面容在夜色与辉煌的灯火里,带着几分温润的颜色,他穿着黑色笔挺的西装,短发令他的身姿更加英挺。他就像是一颗流华的明珠那般璀璨而夺目,亚瑟暗自想到。
              强盛与衰老,青丝与白发,永恒与短促的生命之比,竟然是如此的么。
              亚瑟回过头去,挽住了一旁罗莎的手臂,他们的前方是伯藤与他的夫人,以及跟随而来的诸多高官。他们就这样伴着星辰与闪光,伴着红毯的华贵与厚重,伴着全世界共同的屏息与瞩目,与中|方的人员一道,一齐走入了会|议展览中|心。


              IP属地:四川680楼2017-04-29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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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681楼2017-04-29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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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
                  当真正走进那灯火辉煌的大厅时,亚瑟的心反而是静了下来。闪光灯渐次在身后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华美的厅堂与晶莹璀璨的灯光,而他的心境宁静地如同深海一般波澜不惊,那些光华与喧嚣洒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沉入了海底,那里惊涛骇浪与广阔无垠都被隐藏在他的灵魂之下,那里没有折射出光斓的斑影,却仍旧涌动着潮水般呼吸与声息。
                  走在亚瑟身前的是他的上司,亲王殿下为今日的典礼准备了很久,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他的三个弟妹。此时的罗莎、刘易斯和威廉俱是神情肃穆,他们都知道在踏入这个礼堂的那一刻,命运的车轮已然带着雷鸣一般的颤动与回响缓缓碾磨而过,紧贴着他们的呼吸、紧贴在他们齐整的步伐、和紧紧握住的掌心,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道,深深地印刻过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底。
                  落座之时,四下悄无声息,亚瑟偏头注视着罗莎,他的妹妹此时已然体态端庄地坐在了他的身侧,她银白的发饰在灯光之下闪烁着璀璨的流光,像是星辰破碎的光泽落在她的身边。然而即使是如此,这份动人的光芒也没能掩盖住罗莎妍丽的容颜,此刻她祖母绿的眸子盈盈如坠,只是这一眼就胜却了风景无数。亚瑟苦笑了一下,想着时至今日,若说他还有什么值得安慰的,那一定是他这个美丽的妹妹了,她的微笑就像是爱丁堡透蓝与玫瑰色相交的黎明。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最好的、真正应当属于他的东西,也一直都伴随在他身边。亚瑟不像王耀,他不曾有过那种被夺去至亲的痛苦回忆,即使是百年战争,也只是他和弗朗西斯二人的死磕罢了。若说是阿尔弗雷德那个**,看在他如今拼命献殷情的份上姑且也可以原谅。这些都不足以挂心,亚瑟想着,可是若说有那么一天,要把罗莎从他的身边带走,那会是多么钻心剜骨、痛彻心扉,他完全无法想象。
                  罗莎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最大限度地保持端庄了,虽然她忽闪的睫羽和不断浮动的眼神在昭示着她的不安。亚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事实上在刚刚还没有进入大厅之前,罗莎的电话就从来没有停过,她把一切都准备得很妥当,除了那个最为要紧的贺瑞斯——自清晨时被士兵发现他逃走时,一直实施着全城的监控,也无法找到他人在哪里。
                  就在贺瑞斯失踪的同时,王耀的人正持续不断地、一批一批地进驻进来,他们要忙着交接,忙着处理事务,这一切给寻找贺瑞斯造成了巨大的干扰,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丝毫的讯息。亚瑟拍了拍罗莎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而罗莎看着哥哥这样淡定的目光,虽然不明就里,却也无可奈何。
                  中方的人员几乎也是同时落了座,就在这大厅的另一侧,与他们形成了一道遥远而对称的弧度。亚瑟抬眼看了眼王耀,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恭敬地将那位夫人请到了座位上,这才在旁边落了坐。
                  此次的阵势非同小可,不但双方各自的上司都到了,他们各自的手足与家人也几乎都来了。即使是亚瑟都很难见到眼前这番景象:王京、王沪、王津和久久不曾露面的王粤都已到齐,并齐整地跟在王耀的身后一一落了坐。这么恍然一望去,竟都是青丝如云,眉眼如星,仿佛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带有着一分王耀的影子,彼此之间却又各不相同。
                  巨大的国旗高悬在他们的上空,五星红旗与米字旗都以最为灿烂耀眼的姿态高高的悬挂在厅堂之上,如同日月凌空。届时,回归典礼正式开始,他们所有人都整齐地站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雄壮而激昂的军乐,代表着中|国的解|放军首先行了军礼,接着,是代表了联|合王|国的三|军行以军礼,他们的动作笔直而利落,手臂划过空气,与枪械和制服摩挲出嘹亮的声响——这是亚瑟与王耀,这是他们作为国|家这种存在彼此最高的礼遇与荣誉。如今他们汇聚在一起,向对方展示着自己的荣耀与伟大。
                  行礼完毕之后,全体落座,偌大的大厅中竟没有发出一丝的杂音。接着,是亚瑟的上司——威|尔士亲|王的登台演讲。一时之间,万籁俱寂。亲王殿下的演讲简明而庄重——这个仪式,标志着英|国对香|港的150多年的统|治正式结束,而如今根据1989年签署的声明,他们将于此日、此时、此刻香港交还于中|华人民共|和|国。
                  亚瑟满怀着无比庄重的心情凝视着他的上司,他从很悠远的时代起就侍奉于他们先祖的王朝,而如今他们的血脉依然延续着,这是他的国度最为高贵的象征。
                  他看见上司身下的那个巨大的联|合王国国徽,盾徽上端为镶有珠宝的金银色头盔、帝国王冠和头戴王冠的狮子,底部的绿地中,代表着英|格兰的玫瑰、代表着苏|格兰的蓟、威|尔士的韭葱和爱|尔兰的三叶草,都在亮烈灯光的
                  照耀之下熠熠生辉。此时的亚瑟偏头望向他身旁的弟妹们,而他的弟妹们此时也将目光投向于他,那是他们在所有重大场合的默契——他们彼此的领带暗纹与别针上,都带着各自象征的图案,而点缀在罗莎皓白脖颈的项链,也赫然就是纯白色的玫瑰。
                  一阵银白的光晕将他们寂然地笼罩,空蒙而寂静,一切都没有声息,只有他们并肩而立。
                  联|合王国的降旗仪式在此刻进行,出席仪式的中外来宾全体起立,当《天佑女|王》的圣洁而雄浑的旋律升起时,亚瑟与他们每个人的血液在寂静的沸腾着,将他们的灵魂贯穿抚慰。他静静地目视着他的国旗自顶端徐徐降落,在那面巨大的米字旗之旁,是他曾为贺瑞斯做的旗帜,同所有的英|联邦成|员|国一样,带着几乎是统一的米字符号。这两面旗帜曾并肩而立了百余年,而如今他们降了下来,像是一片羽毛那般落入了亚瑟的心中,沉沉的,没有任何的回响。
                  那一刻,他看见罗莎低垂了眸子。
                  那一刻,好像是历史发出的、细微而宏大的声息。
                  国|歌结束,旗帜陨落,亚瑟只感觉他的光芒在这灰色的阴影里渐渐消失,仿佛自己的身影逐渐透明。
                  而此时,那一抹鲜艳的红色旗帜,就像是火炬一样劈开了沉沉的夜色,一路静静地沉寂着,却又夺目地燃烧着,最终在他们、在全世界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来到了这个厅堂,来到了那个点缀着天|安门、麦穗、齿轮与旗帜的国徽之前。
                  双方的jun队完成了交|接礼仪,那股炽烈的红色火焰就这样被捧到旗杆前。
                  “升,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义|勇军进|行曲》嘹亮的开头是一声划破沉沉夜色的啼鸣,如同夜莺一般婉转,又仿佛刀刃一般坚韧。接着雄壮的旋律一如汹涌的波涛那般翻涌而起,那面鲜红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开来,挥洒在他们的眼前,鲜艳夺目、光芒万展。
                  亚瑟在那一刻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王耀带给贺瑞斯的旗帜——那是一朵紫荆,端庄而雍容地镌刻在同样的红色里,就好像是一瓣温存的馨香落在王耀的心里。那仿佛就该是王嘉龙原本的样子——朱红色带着流云般暗纹的长袖,黑玉一般的鬓发与眼眸,这所有的一切,连同留在他身体中的血液,难道不是原本就属于红色,原本就属于王耀的么?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圆满啊,亚瑟不由地在心中叹到。
                  他在此时远远地望向站在遥远大厅另一端的王耀,他看着那个叱咤了千年风云的男人笔挺的站立着,像是一把坚不可摧的刀刃,而那双黑曜石一般流光的美目,却在此刻眼含了柔情。
                  他看着王耀的目光随着那抹火红移动着,那双眼眸、那双伤痕累累、风华绝代的眼眸,此刻正缓缓地凝着光,好像有无数千回百转的光华与风月流转其中,然后泪光点点存蓄,汇聚在他的眼眸里璀璨如星。
                  亚瑟缓缓的看着,直到国|歌结束,直到他们的旗帜并肩升向穹顶,他感到自己的视线一阵模糊。在那片混沌与模糊里,唯有他们彼此的国|徽与旗|帜交相辉映,带着凝结着血泪的历史和辉煌伫立在一起。唯有那一刻,当狮子、王冠与独角兽汇聚在一处,亚瑟才能感觉到——他的人生是这样的圆满、这样的完好而安然。
                  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然而已无人在意它的去留。
                  ——这将是最好的节点,也是最好的结局。


                  IP属地:四川692楼2017-06-05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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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693楼2017-06-05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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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4.
                      亚瑟望着穹窿之上的璀璨光华,那一刹那他在思考着星光是否永恒。
                      而后它们跌落而下,留下银白的印记、溅起缤纷的光泽、跌落在他的身畔,消逝在那双晶莹的、祖母绿的眸子深处。仿佛只是转瞬之间,那光华消逝得悄无声息。
                      午夜12点的钟声响起,这场盛大的晚宴到了最盛也是终结的时候。
                      亚瑟静静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他感觉刺目的光穿过巨大的舞台穿插而过,而他隐匿在黑暗之中。就在刚刚的那一刻,有一丝流光自他的心间湮灭,现在的那里岑寂而静淡。米字旗与五星红旗仍旧高高地悬挂在上空,招展着猎猎飞舞,太过鲜艳又庄重的色泽,如同火焰与晴空两相交织。亚瑟抬起眼眸,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他感到有些倦了,却又出乎意料地轻松。
                      见到兄长起身,罗莎、刘易斯和威廉都站起身来,轻轻将座位放回原处。与他们走到前台,同中|方领|导人握手言欢的亲王殿下不同,他们的任务已经终结。
                      现在一切都已结束,里子也好,面子也好,都结束了。
                      亚瑟选择了一个低调的方式离开,他将自己隐匿在舞台下逆光的影子里。没有谁知道这位看起来有些黯然的先生是谁,没有人再认得出那个曾经纵横四海的大|英帝|国。不过这样也好,亚瑟垂首缓步离开了大堂。自始至终记者与闪光灯追逐的都只是最|高领|导人的合影,那些光辉将同一个时空的喧嚣与暗淡切割成两个部分,彼此了无牵绊。这也是一个绝佳的场合,它给了亚瑟一个体面的离去,黑暗包容了过去与现在所有无以面对的情绪,将最后的一丝光辉遮蔽。
                      亚瑟的背影依旧是挺拔而精致,罗莎、刘易斯和威廉跟在他的身后,光影在他们的身上勾勒出淡淡的银边。无论如何,即使是离去,他们四人也是并肩而立的。亚瑟笑了笑,他并未感觉到寂寥,甚至心里还有一些踏实。
                      直到他们走出了大堂之外,曾经闪耀在灯光下的红地毯也已黯然失色,夜色中伴随着些许清风。他们的步子却走得很是轻快,亚瑟斜眼看着他的两个弟弟,觉着威廉欢快得几乎要打起口哨了。而一旁的刘易斯也是,他脚步欢快地走着,像是一只雀跃的鸟儿。
                      如此一来的罗莎显得安静了很多,她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在亚瑟后面,眼角似乎还有浸润过泪水的痕迹,不过似乎都已过去。
                      亚瑟见她的模样,心中有些不舍,便伸手去拉她。这朵他心尖的英|伦玫瑰,若是沾染了霜露,可怎能让他不心疼。罗莎倒也很顺从地跟着哥哥,见着整条大街空空旷旷、四下无人,这才一面低着头,一面轻声道了句:“贺瑞斯......”
                      她的声音不大,如同轻丝一般快被吹散在过于恢弘又纯粹的夜色里。
                      “还放不下吗?”亚瑟不由苦笑到,刮了刮妹妹俊俏的鼻梁,看着她长而微翘的睫羽忽闪着,如同沾湿了露珠的蝶翼。
                      “可是,贺瑞斯他......”罗莎自知事到如此,该放下的应当放下,无论是完成的还是未完成的,无论是圆满还是缺憾,都已经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也许到底是有百年相处的时光,她对这个认来的弟弟到底是没能完全放下。
                      “这个你就别担心啦。”亚瑟见她如此,忽然露出了一个轻快而狡黠的微笑。
                      罗莎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只这一瞬间就品出了亚瑟的笑容中蕴含的深意。“哥哥......”罗莎用嗔怪的眼神盯着亚瑟,说来也奇怪,他们四人走出了大堂,远离了那拥挤在大厅内部的人山人海,像是飞也似地逃离那个地方。
                      天地辽阔,夜色苍茫,街角从未有过的灯火璀璨又空旷寂寥。而他们就像是童话中那个时间一到就要逃离城堡的灰姑娘,只是不知为何,因为他们都团聚在一起,这场奔跑变得意外的轻快又洒脱。好像他们不是要逃离装裹着权力与王冠的城堡,而是要逃离一个囚笼。刘易斯和威廉跑着跑着就傻笑出声,他们的领结和西装都跑散了,彼此的样子又滑稽又好笑。接着亚瑟笑了,最后罗莎也绷不住笑了。
                      这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对于明白的人而言——柯克兰家的少爷小姐们糟蹋着一身的好料子,在没人看见的空旷大街上愉悦又毫无形状地奔跑着,罗莎一边跑一边脱下了她的鞋子。
                      无数的烟花自天际的尽头不断绽放,将黑夜映照得亮如白昼。今晚是一个古老国|度的世纪盛典,久别的哀伤与重逢的喜悦激荡在整片流着相同血脉的土地里。而联|合王|国家的四个兄妹们愉快地奔跑着,像是重获自由的鸟儿一般欢笑吵闹着,一路跑向了他们所思念渴望的地方——他们的国度与家乡。
                      今夜星光璀璨,灯火连绵不息。
                      这场浩大而绚烂的庆典有些冗长,可是激荡的心情却足以抵御疲惫。王京修长的白色指尖抵了抵眉间的金丝眼镜,使得它闪烁出一丝雪亮的光。
                      就在刚才他从后面悄悄离开大堂之后,映入眼帘的场景就是柯克兰兄妹一路撒欢打闹地离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性子向来沉稳的京爷都不禁莞尔,有时想想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在没有被那些冗杂的规矩束着时,他们自家的孩子们更不知道要撒欢成啥样了。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沉重与纠缠,彼此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相互之间都已精疲力竭。如今一朝得到解脱,想必无论是他们谁都会感到轻松又畅快吧。
                      正想着的时候,王津和王沪也跟着从里面悄悄地挤了出来,他们才不愿意被闪光灯和镜头堵在里面不停地拍呢。至于王粤,又忙到没影了,这是没得泡的事,谁让这次香|港回|归的事件他是扛把子来呢。
                      “大哥呢,你们谁看见大哥没?”王沪的神情看上去冷若冰霜,身上丝毫没有刚才仪式上的那分动容与荡气回肠,此时他又用上了以往那样刻薄的语调,对象一如既往地针对着王京。
                      “对啊,大哥呢?”王津附和,转身朝着背后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望去,声音比之王沪倒是低了八度。
                      王京没有回答,只是抿嘴一笑。
                      “京哥,你知道大哥去哪儿了?”小津抱着他的臂膀,软软地问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水灵灵地望着王京。他这副乖巧的模样看得王京心里软成了一片,再加上心情格外地好,甚至直接忽视了王沪在一旁针挑刀剜似的眼神,就掐了掐王津那张粉嫩水润的小脸:“大哥今晚忙得很,咱们别添乱了,回吧。”
                      王京笑眯眯地回着王津,那话却是也一样说给了王沪。
                      受不得这哥俩太过黏腻的互动,王沪冷着脸一脸嫌弃,随后先他们一步就迈腿走下了台阶。
                      “沪哥,等等,今晚去哪儿啊沪哥?”
                      “还去哪儿?嗨呗,让我见识下王嘉龙那小子资|本主义的生活有多腐朽。”王沪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他说完这句话时,一束巨大的烟花正刚好绽放在他们的穹顶之上。这朵明亮的烟花燃烧过后,无数银白色的、旋转的小烟花又各自泼洒开来,一时间天际被映照得有如白昼,璀璨烂漫、如同星河。
                      王沪的心情忽然地一片大好,连话语都显得不那么刻薄了,他顿住脚步回过身对着王津招招手:“过来,沪哥今晚带你好好玩儿。”而对方几乎是在他话语落地后的一瞬间就欢快地冲了过来,还一并带上了王京。
                      他们就像是刚才撒欢的柯克兰家兄妹一样,一路毫无形状地撒欢跑向了夜色浓郁的深处。
                      135.
                      王嘉龙扶着墙缓缓地走在夜色里,被天际交织闪烁的灯火照耀着,晃得他双眼生疼。
                      他是在一间巷子里的小屋醒来的,那个地方他原本没有去过,直到清醒过后很久,直到知觉逐渐回归于身体,他的思绪才开始渐渐明朗清晰。王嘉龙卧在床上喘了很久,他的身子靠在枕垫上,胸口起伏不定,许久之后才堪堪坐起。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好像自己沉睡了一百余年。
                      好像连时光都已沉重到陨落在他的脚胖,而这凝重与寂静之间是流逝而过的沧海桑田。
                      王嘉龙记得他昏厥前的时候,是对着亚瑟说狠话的时候,为了保全组织他不得不交代出自己,为了避免亚瑟的进一步调查,他选择了封闭自己——这是他们这种存在所拥有的本能,他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状态,无论是沉睡还是清醒,是活着还是死亡。
                      王嘉龙在濒临绝境的时候做了他最后的反抗,他使得自己陷入沉睡。这是一项风险巨大的选择,一旦如此他将全然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一旦如此他将无法再掌控或唤醒他自己,未来化作虚无,而他很可能会就此长眠不醒。
                      那一刻面对强大有如柯克兰,他曾有过那么一份的犹豫与怯懦,不过在真正直面的那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王嘉龙做出了他的选择,果断而毫不犹豫,以至于连亚瑟都被惊得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这一切都已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嘉龙这才缓过了神思,他呼出一口气走下了地面。
                      晚空寂寥,时间已直至深夜。
                      向来以不夜城闻名的香|港却在这个夜晚鸦雀无声,再没有车水马龙拥挤在街道上,也没有曾绚烂流转过的霓虹。整个城市如同陷入了一种沉睡,街道上空旷而寂寥,他看不见一个人,只能踽踽独行地走着。
                      腹部所受的伤口过了这样久都还隐隐作痛,嘉龙慢慢走着,时而靠墙歇息。冷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将那道背影拖地孤独又绵长。
                      如果不是自身的状态有了什么巨大的蜕变,以他当日的样子是很难醒来的。嘉龙在心底默默思忖着。
                      他举目四望,如同一只漂泊的浮萍流浪于沧海之间,匆匆百年里辗转漂泊,风雨无依。他又是这样独身一人,带着满身的创痛,被巨大的黑暗与孤寂所笼罩。
                      香|港发生了什么?王嘉龙一边走一边颤声喘着,这里如此的陌生,陌生得他好像从来不认识。
                      柯克兰在哪里?今夕又是何夕?他感到自己的内心砰砰直跳,快要从他那早已历经了无数的胸口中挣脱而出,那里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一束束巨大的烟火骤然腾空而起,无数的星火随着璀璨地盛放,将整个城市与港湾映亮。王嘉龙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好像香港的色泽与光辉同时飞向了天际,如同星辉一般绚烂,泼洒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IP属地:四川699楼2017-06-21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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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700楼2017-06-21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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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嘉龙就这样站在昏黄又冷寂的街道上,深夜的香|港被环绕在一片灿烂辉煌的灯火之中。与平日的婉转小资不同,那些旖旎的霓虹灯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天际绵延不尽的烟花与灯火。这里焰火如虹光一般贯穿苍穹,将漆黑的穹窿照应的如同白昼。遥远的欢呼声如同海浪一般滔天而起,又席卷而来。王嘉龙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隐隐地颤动着,好像那些瞬时之间汹涌而来的喜悦,将他冲击得有些承受不住。
                          他觉得自己像是沉睡了一段极悠久的时间,以至于现在混沌的思维还在渐渐地连接成片:他为什么会醒在这里?为什么不在亚瑟.柯克兰的监视之下?王粤呢?他的组织呢?英|国现在的动向如何?
                          王嘉龙看见他的影子被寂寥的灯光拉长,铺散在冰冷的地面上渐渐透明。无数的光华散落在他的身后,那些涌动欢欣的喧哗声还环绕在他的脑海里,就好像不是通过耳畔,而是从血脉深处至刺进心里。
                          街上没有一个人,王嘉龙四下环绕着。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小腹上没能愈合的伤口还有些隐约的刺痛,他习惯性地抚摸了一下耳廓,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感到有些慌乱了,步伐随之变得急促又紊乱。
                          黑夜像是带着某种压迫性那般向着他袭来,王嘉龙感觉自己被追赶压迫着,喘不过气来。他又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穿过旧时伦|敦的雾霭,穿过世界上每一个陌生又黑暗的地方,他就像是一个游荡的、孤独的鬼魅,同这世界了无牵挂。
                          从他在陌生的公寓里醒来,直到现在他直接走到街上,竟然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没有任何势力追随于他。这让王嘉龙感到更为不安,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努力通过远处烟花的声音倾听黑暗的寂静。渐渐的,那些此起彼伏、若有似无的欢笑声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仿佛他置身于没有一场飞雪的冬季。然而越是如此,王嘉龙的心里就越是发紧,这样的状况让他看不明白,这感觉甚至比亚瑟.柯克兰直接控制住他更让人不安。
                          渐渐的,王嘉龙感觉到有人的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匆匆掠过,他疾速转身去看,那脚步声却又很快地走远。此时王嘉龙的观察力几乎到了最敏锐的程度,他放慢了自己的步伐,缓缓行进着,听到远方一两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里有人,是路人,还是……王嘉龙警惕地放慢了角度,缓缓地拐过了最后一个黑暗的街角。
                          那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广场,在小巧的香|港的身躯之上,看起来却修建得恢弘而辽阔,如同银盘一般一脉无垠地铺展在夜色里。无数流光溢彩的华灯围绕、照耀在这片广场上,如同繁星一般璀璨环绕,熠熠生辉。而在这个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金色的紫荆花伫立在其中。
                          王嘉龙的脚步生生地顿住了,他有些怔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那些流连的光华散落在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折射出斑斓的光华。金色的微光将他的身影笼罩其中,变得柔软而明亮,像是羽毛一样轻盈,又像是火焰一眼灼灼燃烧。王嘉龙望着广场中心的那个紫荆花,那是一个金色的塑像,紫荆的花瓣雍容而繁复地层叠着,优雅地漫卷开来,金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包裹着中心闪光的花蕊。那只紫荆花众星捧月地伫立在广场的正中心,被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华所包围,仿佛正在缓缓旋转着、灿烂地盛放。
                          而那只花伫立的地方,王嘉龙很清楚——那是他心脏所处的地方。
                          就在那里,在那片黑夜中沉睡的、寂静的土地之下,他那已然凉透的身子包裹着那个仍然炽热的、跳动的心房。那是他的灵魂、是他牵连于世间的地方。
                          而今晚一只灿烂的紫荆花盛开在了那里,在那原本荒芜、覆盖着雪与黑暗的地方,那样的亮烈而妍丽,如同火炬,如同骄阳。王嘉龙感觉到自己的影子静止在原地,变得安静而厚重。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再是一片冰凉,那个应当有力跳动的胸口被一阵馨香所覆盖,变得温暖而芬芳。
                          那是一种遥远又熟悉的感觉,仿佛是被温热的河流所包围。王嘉龙感觉自己的身子活了过来,他不再是一个流浪躲藏的鬼魅,也不是被掩盖在荣华之下的假面,不再是贺瑞斯、也不再是所谓皇冠上的明珠、而那个真正的他——
                          那个他百余年来不敢说出的名字,香|港。
                          这一刻,那种感觉像是一股热流环绕过他的全身,王嘉龙只觉那感觉汹涌而热烈,让他几乎想要呐喊出声。
                          那些寂静环绕着的灯光,在此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偏偏绕绕地浮动了起来,如同星月移转。某一个瞬间,王嘉龙甚至以为这是他自己的梦境,他在将自己封闭进沉睡时,为自己编织了无数的梦境,那是他所珍藏怀念的所有记忆。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从广场的尽头缓缓地走了过来。
                          在灯光的映照下,那个身影隐没在黑暗中,被金色的流光勾勒出了一个暗淡而朦胧的剪影。王嘉龙屏住了呼吸,全身紧绷下自己的呼吸声几乎是震耳欲聋。可是那人的步伐却是极轻的,他缓缓地从那黑暗的远方徐徐而来、如同来自一个遥远而苍茫的时空。
                          王嘉龙静静地伫立着,看着那个黑色的影子朝着广场的中心走来。
                          当那人的步伐踏入那片晶莹的光芒中时,刹那间如同流星坠落,星芒与流光在转瞬间将他包裹。王耀长身玉立地站在那片瑰丽的光华中,身上穿着一身墨色的长衫,领间与袖口却是滚着精致夺目的金边。他的长发已经被剪去,只剩得凌厉的短发披散而下。只是无论他的服饰与模样有着千般的改变,那双黑曜石一般修长而流霞的美目,依旧停留在那饱经了太多风雨和沧桑的面容之上,静静地凝望着他。
                          那一瞬间,王嘉龙的心跳停滞了。在光芒将王耀的声影骤然地映亮之时,这世间的一切光与热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王耀望着他,嘴角噙着一丝浅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每一步都走得那样缓慢,沉痛地如同踩过刀尖,又轻缓地如同拂过星海。那张月白如银的面容上神情旷朗,他走过了百年的沧海桑田与悲欢离合,走过了世上无尽的疼痛与欢喜,走过了近在咫尺的煎熬与远在天际的痴念,走过了穿越在漆黑严冬中隆隆的枪炮,走过玫瑰色的晨曦黎明的号角……
                          他从朔雪的北境走来,从万水千山的遥迢中走来,从百年流逝的时光中走来。
                          他就这样的缓步地走着,直至走过了那只紫荆花的身畔,每一步都穿透过悸动不已的苍茫大地,按压在王嘉龙剧烈跳动的心脏上。那一刻烟火冲天而起,天际光芒万丈,将他们二人的声影彼此照应得透亮。
                          王耀走到了那个他心念了无数次的人的身前,看着他那如银月一般的容貌,墨玉一般的眉眼,和那与百年前并无变化的清俊容颜。那双黑色的眼眸颤动着,在无数盘踞的星光与流斓中,他的目光一点一点汇聚着,变得湿润、晶莹。
                          指尖颤抖地抚摸上他的脸颊,像是想要确定是梦境或是真是那般。
                          “小香。”王耀听见自己的声音黯哑而颤动着,在寒凉而空旷的夜色里,仿佛已不属于自己。他的指尖描摹过王嘉龙的眉眼与轮廓,像是要牢牢地将他烙印在自己的心上,永远不要再磨灭。
                          “大……哥?”他得到的是对方轻声的询问。
                          王嘉龙的身子剧烈地颤动着,他看着王耀穿过那一地散落着星辉的光芒朝着他走来,周身披着银色的流光,如同星辉尽数洒落在他的肩头。王耀的面容在他的眼前,恬淡旷雅、静美如玉,夜色中散发着点点的微光。他看见那个他曾朝思暮想却不敢宣之于口的人,就这样站在他的身前,披着一身的星光。他听见他叫他的名字,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涯。
                          王嘉龙的唇齿激烈地颤动起来,他一把握住了王耀那抬起来抚摸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兄长的手腕纤长微凉,如同玉石一般温润,王嘉龙如同触电似的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大哥,真的是你……”
                          “你回来了……”
                          王嘉龙喃喃地说着,像是害怕被过于亮烈的光辉所灼烧那样后退着、疑问着、却又渐渐地肯定着。眼眶被一阵忽然的刺痛所覆盖,接着一切变得白茫。王嘉龙感觉到大颗大颗的泪水滂沱而下——他本不想这样,可是事到如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控制。在他退步的那一刻王耀倾身上前,要将他搂住,王嘉龙毫不迟疑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心口上。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泪水朦胧了目所能及的一切,可是这一拳的确是用尽了他十分的力气。
                          这个与他至亲至疏、至近至远的人,这个爱过他又抛弃他的人,赐予他一切又将他丢弃入尘埃的人……
                          那一击力量极大,王嘉龙的身子脱力般地晃动了一下。王耀没有闪避,而是正面接下了这一拳,接着两手笼住了泪眼婆娑的嘉龙,将他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我来接你回家……”
                          尽管那一刻泪流如注,当王耀真的抵近在嘉龙的侧脸时,那句被他反复准备的话语还是说得沉静无比。
                          王嘉龙激烈的动作被制止住了,他剧烈地颤抖着,唇齿直颤,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当下就想拎着王耀的衣襟咆哮质问,质问他当年所发生的一切、质问他这百余年来的不闻不问……他满心创痛、饱尝艰辛,这样的滋味究竟是谁可以理解的……王嘉龙剧烈地抽泣着,最终那动作落在王耀的身上,却没有了一丝的力度。
                          他就这样被哥哥紧紧拥抱着,失声痛哭。
                          他想要质问他,想要拎着他的领子好好地给他两下,他想要愤怒想要嘶喊出声,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王耀温暖有力的拥抱将他牢牢地禁锢着,直到那个千疮百孔的防御碎裂成灰,直到那钻心的痛楚提醒着他,这一百年来他是有多么思念,多么渴望。王嘉龙把自己靠在王耀的肩上,放任眼泪流淌着,直到他的眼眸与灵魂都快要融化。
                          今夜烟火璀璨、繁星灿烂,而后一切归于沉寂。在这苍茫的世间唯有这刹那的重逢,如同月轮星辰,如同永恒。


                          IP属地:四川711楼2017-06-29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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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712楼2017-06-29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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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
                              王粤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灿烂地铺满了整个窗框,像是金色的蜜糖一般满溢进来。微风轻轻地撩动着窗纱,而一个人正静静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沙沙翻看着报纸,逆着身后明净的阳光,整个身子被勾勒出一丝透明而清亮的光。
                              “终于醒了啊?你都睡三天三夜了。”那人笑着收了手中的报纸,王粤眯着眼仔细一看,发现竟是王沪。
                              那个万众瞩目的世纪之夜,对于旁人而言是星辉灿烂,对于王粤而言则是苦不堪言。实际上他一直以来都习惯于负重前行,只是这么艰巨又漫长的任务却是第一次独立负责,而越是到了快要收尾的时候,积累的紧张和疲惫就越是到了濒临极限的边缘。在最后操持完回归仪式的庆典之后,王粤觉得那常年来一直压在身上的重担就在转瞬之间消失了,他整个人的身子都变得骤然一轻,之后就是神智模糊,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猜到你饿坏了,刚刚去吩咐下面做了点吃的,你先休息下喝点东西。”王沪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给他去倒了一杯豆浆。王粤接过杯子,手不稳差点把豆浆滑到被子上,这才觉得自己的确是体力透支了。豆浆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这样滚烫和甘甜,对于如今的王粤而言实在是美味无比,胜过了所有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王沪瞧着他喝完了一杯,直接坐到了床边上,伸手把杯子接了过去。王粤有些新奇,他看王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比起先前遇见时穿的正装,看起来休闲了很多。王沪究竟还是王沪,即使是随意穿着看上去也是仪表不凡。王沪长着一张俊美而贵气的脸,昳丽的形貌即使是在众多的兄弟里都可以脱颖而出。他面容的轮廓与眼眸和王耀最是相似,只是比之王耀轮廓更加深邃,百余年来的养尊处优也养成了慵懒却得体的气度。王粤甚至觉得这人现在坐在他面前,为他端茶倒水都让人有些惊异。
                              瞧着王粤那不曾遮掩的神色,王沪笑了笑,一双明丽的黑色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怎么?”
                              “向来只有别人伺候你,哪有你伺候别人?”王粤用开玩笑地语气回答道,随即加了句:“豆浆里加了红豆吗?这么好喝。”
                              “原来你喜欢这个口味的啊。”王沪喃喃应了句,随即眉间一挑,问:“睁眼起来看到不是大哥心里失落了吗?”
                              “你这话说得,我又不是吃醋的女人……”王粤被他这句话搞得哭笑不得:“不用动脑子也知道大哥在贺……呃,王嘉龙那儿吧。”最后的这句话说得仓仓促促的,觉着名字用得不恰当,还立马改口。
                              王沪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意味不明,嘴角扬起在一个微妙的弧度:“你说得对,大哥的确是在贺瑞斯那儿。”王沪无视了王粤一本正经的改口,用无所谓似的语气面无表情地说:“只不过那家伙和你一样,一直昏睡着,也不知道这会儿醒过来没有。”
                              “哦。”王粤听他这样说,反而是放下了心。他闭眼往床上一躺,长长呼了一口气:“要是大哥早些跟我摊牌,我也不至于这么紧张了……”说到这里,他的眉间微微蹙了一下,像是有几分无奈。
                              王嘉龙的事情,王耀早已悉知了详情。
                              事实上,在王耀将王粤再次派去处理香|港事务之后,就已经做了两手的准备,一明一暗。王粤是王耀布置的明线,而暗线那一只,则直接受王耀指挥。正是因为如此,王耀才能在当时准确获得消息将王粤撤离回深|圳,也正是因为如此,伯藤曾经一次次针对王粤的行动都被适时地化解了。而后来王粤甚至怀疑,在王嘉龙被亚瑟.柯克兰控制、并失踪了一段时间之后,王耀实际上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一直按兵不动。直到后来王粤与王嘉龙在香港的组|织成员碰面,再到后面密谋接出嘉龙,应该都在王耀的知晓之下。否则,当他们接出王嘉龙之后,亚瑟.柯克兰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象征性地排查了一下港口与车站的记录,甚至连仔细的搜查也没有。
                              那时正是回归日期将近紧张的交接口,王粤的心思全都放在和罗莎的谈|判上了,在得到了组织成员对嘉龙的担保之后,他才抽身回去投入了交|接谈|判,一时间抽不开身。而那段时间形势也的确是比较紧张,四处都能看到巡逻的士兵。这些事情很好地掩饰了亚瑟的动作,也许别人只会觉得他专注于这些重要的事物,因而忽略了王嘉龙,如今想来……能有足够的力量将亚瑟,柯克兰按住不能动弹的,除了王耀之外,大概也没有别人了。
                              王耀的人手和势力在那时已经扩散了进来,亚瑟虽然知道此事,却苦于王耀在暗处,而明处又有王粤的全力进攻,即使有罗莎和伯藤二人招架,面对这样的攻势亚瑟已然是强弩之末。他是一个精明又敏锐的人,知道眼下大势已去,因而在后期也没有再投入过大的精力了。想必这其间里,也免不了和王耀的一番激烈博弈。至于那之上的博弈里,王耀是怎么拿下亚瑟的,王粤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这件事到底还是有了妥善的收尾,王粤也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让他感到一丝安慰与满足。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是他陪同着王耀,清理了金|紫荆广|场,又一路安排了人手加以守卫,直到王嘉龙归来。而王粤也亲眼目睹了王耀在那里将嘉龙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他们站在广场的中央,而他站在街角一旁的阴影里,看着眼前的星光晶莹地流转闪烁着,照耀在他们彼此的身上。
                              “可是你这表情不像是不吃醋啊。”王沪忍俊不禁,随后又倒上了一杯热豆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辛苦了那么些年,最后被大哥搂在怀里却不是自己……”“诶诶差不多就够了啊。”王粤看着王沪这简直是要开始宫斗剧的模式了,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打住:“说到这个,京哥和小津呢?那天不是还看到他们了吗?”
                              “你这个转移话题的水平我给零分。”王沪回了王粤一个大大的白眼,把那杯豆浆端起来凑到了他跟前:“他们两个去铜|锣湾逛了。对了,大哥说给我们所有人准假,你也歇段时间吧。”“他俩出去玩儿,你不去?”王粤贫嘴的功夫完全不是王沪的对手,被怼得毫无办法,只能接过那杯豆浆把自己的脸挡起来。
                              王沪笑得更甚了,若是在平日里,他轻笑起来虽有些张扬刻薄,却的确是俊丽非常、秀色夺人。可今日王粤瞧着,却觉得那张依旧是张扬刻薄的面容上,还多了一些别样的东西,这让他想起了王沪曾经有意无意地和他提到的东西。
                              “怎么?你……有事?”王粤想了想,含蓄地问道。
                              王沪倒也没有掩饰,他拈起那张报纸,将它轻轻递到了王粤的跟前。王粤顿了顿,小心地喝完了剩下的豆浆,才把杯子下,接过了那张报纸。
                              而那张报纸的头版上,赫然印着一排大字: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王粤心里猛得一震,再翻看报纸的时间,刚好是7月2日,也就是回归之后的那一天。金|融方面的事,即使是王粤再没有王沪那般敏锐,看到这样的情景,也应当知晓一二了。他握着报纸的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脸色也变得煞白:“那个……你有告诉大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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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嘉龙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黯淡,迷蒙中晚霞刚刚褪去了华美的光色,只剩下淡淡的紫色的天际,带着入夜的微凉与柔和。他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抚在他的额间,凉凉的却很温暖,像是玉石一样。
                              许久之后,游移的视线才缓缓地聚拢回来。他看见王耀坐在他的身侧,穿着一身黛色的长衫,襟袖上有着流光的蟠龙纹。兄长的面容静杳深邃,像是不沾染这百年的尘埃似的,那银月一般的面容皎洁而圆满,当嘉龙注视着他的面容时,仿佛觉得其间所有的伤痕与创痛都不曾有过似的。兄长仍旧是如同往日那般,没有分毫的变化,白玉似的面容上没有沾染分毫的尘埃。只是那曾经一直低低地垂落在兄长肩上的青丝被尽数剪去了,如今王耀的短发看上去凌厉异常,比之曾经温润的模样,倒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嘉龙正暗自思忖着,王耀却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间:“醒了?饿不饿?”他询问的声音极轻,那目光像是盛着水一般盈盈欲坠。其实,只要一开口,王耀举手投足间仍旧还是那个王耀。他的目光柔柔地落在嘉龙的身上,却像是有千斤之重那样令嘉龙难以承受。“是不是不舒服?”王耀见他久未答话,又试探地小声问着,那语调轻缓无比,薄纱似的抚弄在嘉龙的心间。
                              “没……”嘉龙缓出一口气,开口回答道。
                              “嗯……要不要吃点什么?”王耀看上去有些紧张,他的身子紧紧地绷了起来,那只轻抚在嘉龙身上的手在不自觉间已悄悄地往回收去。
                              可也就是在这时,嘉龙忽然探身去紧紧抓住了王耀那只收回的手,他的力量有些大,将王耀的手腕扣得有些疼。王耀也没有料到嘉龙这样的动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嘉龙紧紧地抓着那只纤瘦的手,片刻后就放开,随后又像是想要确定那般,缓缓地再次捏了上去。看起来不像是梦境,嘉龙缓缓地探出一口气。这时的他距离王耀极近,几乎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心跳和呼吸。嘉龙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闭着眼投进了眼前人的怀里,直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和怀抱将他紧紧地包围,王耀的手环过他的后背,安抚一般地轻轻拍打着。
                              “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嘉龙的语调有些颤抖,他闭着眼紧紧抱着眼前的人,像是害怕再失去一般用尽了力气。
                              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


                              IP属地:四川723楼2017-07-09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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