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地砖与草坪的接壤处，最惬意了。草坪这边生长着一排高大的柳树；灰白地砖这边码放着一排石桌，每个石桌周围又设有一段弧弯的青绿色铁管座，这铁管座背靠草坪，面朝石桌。夏天，石桌后面的绿色柳绦带柔柔地垂拂下来，宋词中的婉约气息顿袭心头。
这样一来，医院的大概布局已清晰。医院庭院和小院左右分开，小院中又套有一环境清幽的康复庭院。

过了铝合金栅栏门，连女医生在内的十六双脚履足在了康复庭院的地砖上。当时，院内散跑着许多病人。我们很少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病人，而病人也很少见这么多的白大褂一起涌进来。

俩个群体彼此间都充满了好奇。不同的是，我们的目光是畏缩的，病人们的目光却是挑逗的。
“嗨！”有个满脸皱纹的病人穿一棕色半袖背心，他像只鸟儿张开翅膀一般地搧起俩胳膊，热情地冲我们跑来。

“别”，刚刚在病房内，我那个“想当病人”的女同学，几乎哭摆着手拒绝的。然后慌慌张张地近身到带我们来的女医生跟前寻求荫护。其他人虽没有她的反应大，但也有些害怕。
有个别胆大点的病人，故意露出狰狞的面貌，恶狠狠地唬我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吓得我们十几个人加速了步行的速度，在一群病人如在动物园里看戏猴的热闹眼神中，快速穿越康复庭院，进入康复科医生的工作区域。

康复科医生的工作职责是教病人一些手工制作、画画、陶艺、跳舞、社交、音乐等，恢复锻炼病人的社交能力。有些长期住院的病人因长时间不与外界接触，社交能力已经缺失。
走进康复科的手工作业室、陶艺作业室、绘画作业室，分别见到了作业室内展出的病人作品。喜洋洋画得惟妙惟肖；唐僧师徒陶泥像捏得活灵活现；立体串珠编织的花瓶、篮子冶美观与实用为一体。我们像山里人进了城一样，忍不住地啧啧称奇。

虽然各个作业室迎接我们的康复医生不止一次告诉我们，这些都是病人们的作品。但我们还是一个又一个地重复询问道：
“喜洋洋，真的是病人画的？”
“孙悟空，真是病人捏的？”
“花瓶，真是病人串的？”
“真的”每个作业室的康复医生崩溃般地重复回答。没办法啊，就算在我们常人中，也很少有人把这些作品做到这种境界的啊！

康复科转完，又去楼上的俩个女病区转了转，这一下午的病房参观才算结束。
整个转下来，没见个病人对我们其中任何一人动手动脚的，我心里头告诉自己：
“其实，病人们没那么可怕。”

暂时更完第一章，看反应效果，再决定更后面的。

病人的对面有一台电脑，我则坐在电脑前操控着鼠标，点开酷狗软件，给他们放歌曲。在每天的治疗活动开始前，都会事先放一些歌曲，给蓝色塑料凳子上坐着的病人听，以调节些气氛。
刚开始给病人们放歌曲时，我尽量挑一些旋律看起来比较平稳点的放。但有一次，一个年轻点的病人进来做到凳子上，就嚷着要听《江南style》，我一下子就拒绝了，我生怕《江南style》的旋律，一旦把这群病人们惹得疯癫了，我没法收场。

但站在我旁边的音乐治疗师说了句，他想听，就给他放吧，没啥的。我这才抱着颤颤抖抖的心，将光标移到《江南style》上，点开播放键。当时心里头祈祷着愿：天啊，发生啥不可预想的事情，这可与我无关。
结果，只见那个病人坐在凳子上闭住眼睛，脑袋随着旋律不住地摇晃，顶多再加上个手指架在半空中，随着旋律乱摆着。我这才醒悟到，原来我多虑了。从那之后，给他们放歌曲，我也就不专挑旋律平稳点的了。

今次，我选择了一首《时间都去哪了》，舒缓的旋律结束后，我扭转头问对面蓝色塑料凳子上坐着的十几个病人，“你们感觉这歌曲怎么样？”
“不好听”，几个病人七嘴八舌地说。
“这歌，歌词不错。”胖胖的A，穿着一件裙边镶有几朵夏荷的米白雪纺上衣裙，笑着眯起眼，说。

A一人独自坐在中间的一个椅子上，一只手靠在腰侧，不断地捻搓着衣角的一朵荷花把玩。米黄色的七分打底裤，紧箍着A的一双腿，过膝的裤腿上，蒙有一些灰渍。
我见A周边没人，心里念叨，“我的机会来了。”，就走过去，在A紧邻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近看A，脸上裹了一圈圆嘟嘟的肉，上半身，又被厚厚的脂肪重重地抹了一层。面部皮肤褐黄，据A自己的叙述来讲，她以前很苗条的，因为经常吃奥氮平，体重就噌噌地上涨。
我之所以用“噌噌”，因为我莫名的感觉到，A的体重涨这么快，涨的过程中，总该发出点声响来吧。
A吃的奥氮平是一种抗精神病药。

“你叫什么名字？”当时，我先开口说话的。A看了我一眼，告诉了我。
“哦，那你为什么来这？”我接着问。
“我婆婆说带我来这旅游的，没曾想就被骗到了这里。”A停下搓衣角的手指，说。
这里的大部分病人，并不认为自己有病，因此很少主动来医院。家属为使病人来医院，往往告她们，来我们这座城市旅游。若在这座城市有亲戚的话，会说，带你跟亲戚走动走动去。当病人们最后发现这些都是借口时，往往都已经住院了。

当然了，也有极少数是自愿过来的，比如后来在男病区实习中遇到的病人R，但这属于少数，只能用来欣赏，不能用作常理的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