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病区门不是普通医院可随意开进的病区门，是一扇防盗门。防盗门的外面，还包了一层刷过白漆的铁皮。随后了解到，不单单这层的病区入口由防盗门把守，整个医院的病区入口都由防盗门把守。
那女医生的脚步在病区门前停下，她的身子伴随着一阵金属撞击声转向我们，握在她左手手心里的一串钥匙，已扬至半空。

“你们看”她俩根手指从那串钥匙中捋出一把来，要我们注意道，说：“这钥匙是医院所有病区门的钥匙，你们的已经配发给你们了。”
“哦，你们听好了，这是‘万能钥匙’，所有的病区门都可打开。”老大低头思虑了一会儿她说的话，兀地抬起头冲我们转述他理解到的意思。

“对”，她噗嗤地笑了一声，大概感觉‘万能钥匙’这个概念，瞬间撞欢了她的思维吧！
若所有病区防盗门的钥匙各不一样，虽说这样做，病人更不易外逃，但每个医生手里攥的钥匙数量就不止一把了。当要去某一个病区时，站在防盗门前，光挑适合的钥匙就得费好一番功夫。为了既不太费劲，又安全，于是乎，医院病区的每扇防盗门的锁孔就长得一模一样了。

她转身捅开锁眼，啪的一声开了门，身子进去。她倚住敞开的这扇门，嘴里点着我们的人数。一手食指点了十五个后，我们全部进入了病区。她又”啪”的一声，阖上了门。她的四根手指环钩住门把，使劲拽了拽，门没打开，这才对我们说：“记住，出门和进门，都要查看门锁好了没，要是万一没锁好，被病人拉开跑出去就不好了。”

“嗯！”我们不住地点点头，表达这一个字。
这一病区走廊，铺设着碎斑式样大理石地板，目光逡巡了一遍走廊俩边，大部分都是病房。少部分房间充作了医护人员办公点。

“你们等一下，我去叫一下主任。”她跑到主任办公室的门口，敲了敲门。门开后，不消一支烟的功夫，主任就出来了，身穿半袖白大褂，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望着缩步在防盗门旁不前的我们，笑挥着手说：“没事，你们可以进来看看病房。”

“真没事，这个老头不会在骗人吧？”老大在我耳边，低声咕哝。
“不会的吧？”我声音杂间上几分怯色，狐疑了一句，“人家都干到主任了……”言外之意，身居主任的人一般不会骗人的啦。
“哗哗哗”，十五个窸窣的脚步声，混合成一股嘈杂声，飘在走廊里，大家开始往前走了。我边走着，边看着走廊壁上贴着的精神疾病的知识科普图。

待我们的脚步声消失在主任面前，这才细细观察到他的样子，额头秃顶，头发稀疏，从头顶耷拉至耳鬓的几根头发显然已有些雪白，白大褂的上衣兜内，塞满了粗细各异的笔。
事实证明真没事。就算那时想有事，也不会发生啥事，因为当时病房没有病人，病人都被集中在大厅管理了。

进入病房前，主任俩手拍拍裤腰，又掏掏白大褂侧腰兜，忙了好一阵，冲我们摆了摆手，表示啥也没摸到，然后双臂交叉对我们嘱咐说，“病人进病房，钥匙等金属不能带，手机不能带，裤腰带要换成一条绳子。”这是为了防范病人犯病伤人时，使用到这些物品。

“那我用把手机交出来吗？”我一个女同学长着一米七的身量，羞羞答答地发音说。
哈哈，我们一阵嘻笑，竟然还有人争着要当病人。
“当然不用了，这规定是针对病人的。”主任忍住笑，宽慰她。

进入病房，一眼就看到了窗户，完全由一银白色的铝合金网状框架密封起来。中间，还拴了一链铁索。铁索穿行于窗棂格绕了几匝后，俩端被一个锁子锁在了一处。这一看就知是为了防范病人跳窗自杀、自残。要是综合医院的病房窗户也怎么弄，那综合医院病人的跳窗自残、自杀率会降低许多。

病房简简单单地设了几张床铺，每个床铺搭一个齐腰高的绿色塑料矮柜，供病人放些东西。万一病人推推搡搡起来碰到了柜子上，塑料做的柜子，肯定比木头、铁皮做的，留在病人身上的磕伤要轻了。
除了床、柜子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就连病房门后的笤帚也不带备的。这么简洁的病房布置，我还第一次见。

挨着打饭窗口的一餐桌座位上，坐一老年病人，他见大厅一下子涌进十几个白大褂，笑得特别欢，直接冲我们飞来一个响吻：“啵——”
然后他右脚踩住桌腿，高高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右膝上，右腕自然下垂，五根手指落于餐桌桌面上。嘴里疯狂地吹着口哨，右手的五根手指在桌上疯狂地敲着。而且敲桌声、口哨声踩着一定的节律此起彼伏着。

他这近乎隔了一百年之后才见到人的狂欢与兴奋，唬得我们十五个人拥在大厅门口，根本不敢深进一步。
后来才清楚，这个年老点的病人，就是日后在康复科见到的Z。

“那是……”我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Z，声音颤颤巍巍地说。
“那是病人”带我们进病区的那女医生平静地回应我说。那平静简直是在嘲讽我们没见过世面。